敏繡雖然是皇上的妹妹,可卻被太後送給了周憲章!
敏繡心頭很是悲哀,堂堂一個和碩格格,原來,不過是太後手掌中的一枚棋子而已。
更為悲哀的是,她無法拒絕這門親事!
太後老佛爺看穿了她的心思,拿中的她的要害,她根本就無法反抗!
到了現在,敏繡才清醒過來,原來,這麽長時間,她對周憲章的恨,原來都是因為愛!
她早就愛上了周憲章!這一點,櫻桃知道,太後老佛爺也知道,唯獨她自己,卻是稀裏糊塗。
如今,太後把她送給了周憲章,這正是她心底裏的願望啊!
可是,這個婚姻又是那麽陰險齷齪!
周憲章會答應嗎?
如果周憲章答應了這門婚事,那就意味著,皇上徹底失敗了!太後掌握了章軍,就會毫不猶豫地廢掉光緒皇帝!
光緒皇上是敏繡的哥哥!
敏繡覺得自己掉進了一個巨大的漩渦中,無以自拔!
……
1895年1月3日,紮蘭屯。
還是在十年前,紮拉屯還是一個默默無聞的小山村,北靠大興安嶺,南接鬆嫩平原,當地百姓以漁獵為生,僅僅隻能維持溫飽。
然而,現在的紮拉屯,卻儼然成了東北的小莫斯科,一棟棟哥特式建築拔地而起,街道平整寬闊,店鋪林立,人群摩肩擦背,在零下二十度的嚴寒中,一派繁華景象。
地處黑龍江西北的紮蘭屯成了清俄貿易的中轉站,俄國人的到來,徹底改變了當地百姓的生活,他們學著俄國人修建起了哥特式尖頂建築,說起了俄語,吃起了俄式黑麵包,穿起了俄國人的皮大衣,甚至跟著俄國人學會了酗酒。到了冬天,紮蘭屯隨處可見喝得東倒西歪的醉漢,一些人喝醉了倒在路邊不省人事,第二天一大早,就成了僵屍。
有的時候,物質決定了文化。一種缺乏物質支撐的文化,很容易被外來的繁榮所擊敗。三百年前,滿清人的金戈鐵馬被漢人絲竹歌舞所消滅,今天,紮蘭屯的漁獵被俄國人的伏特加所取代,其實,都是一個道理。
周憲章和郭二杆、張作霖來到紮蘭屯的時候,趙正倫他們還沒到。
按照錢有貴的信上的地址,三人來到了東方酒店。
這是一家俄國人開的酒店,錢有貴就住在這裏。俄國人的酒店與中國的客棧不同,裝飾十分華麗,牆上掛著光屁股的女人油畫,餐廳裏還有鋼琴伴奏,服務生穿著雪白筆挺的製服,讓郭二杆大為不滿——那製服比章軍的軍服還威風。
他們見到錢有貴的時候,還以為是見到了一位富甲一方的大財主。
這小子和當初那個章軍窮軍需部長相比,完全變了樣,穿著亮閃閃的長袍馬褂,手裏拄著文明棍,頭上帶著皮帽子,那皮帽子一看就是價值不菲,周憲章雖然不識貨,但肯定不是狗皮的,倒有點像是熊皮的!
周憲章走進酒店的時候,錢有貴正舉著手杖,對幾個俄羅斯服務生吆五喝六,一副趾高氣揚的派頭。這年頭,西洋人在大清國見官大半級,大清國的人見到西洋人,從來都是點頭哈腰的。今天這錢有貴竟然使喚起了俄羅斯人,這讓郭二杆大感新鮮。
“少爺,錢有貴出息了,敢使喚老毛子了!”郭二杆在周憲章身後說道:“看來,咱們章軍在朝鮮打出了威風,連老毛子見了這狗日的錢有貴都要低頭。”
周憲章瞧了一眼郭二杆,搖頭:“我看,錢有貴不是沾了我章軍的光,而是沾了錢的光!”
隻見錢有貴一揚手,把一塊銀子扔給了一個服務生,那服務生點頭哈腰千恩萬謝而去。
“看見了嗎?”周憲章說道:“洋人也是人,是人就愛錢。”
“媽的!他哪來那麽多錢!”郭二杆狠狠罵道:“這小子是不是貪汙了咱們的軍費!俄國人不是還差咱們三十萬兩銀子嗎?”
“這恐怕說不上。”周憲章說道:“我交給了他價值十萬兩銀子的高麗參,他還回去了十萬兩現銀,還有價值二十萬兩的物資,已經大大超出了我們的預期,其他的都是他賺的,他想怎麽用,那是他的事。”
“少爺,你是說,那三十萬兩銀子,都是他錢有貴的了?”
周憲章點點頭。
“這怎麽成!”張作霖喝道:“天底下沒這個道理,錢有貴他……”
郭二杆這一嗓子,音色太高,滿大廳的人都停了下來,怔怔地望著這三個大呼小叫的外地人。
周憲章穿著長袍馬褂,戴著禮帽,麵色白淨,看著倒也像是個正經商人。郭二杆和張作霖則是穿著短衣皮褲,頭上戴著狗皮帽子,小腿上打著綁腿,一臉的胡子,渾身上下透著匪氣。
兩個身材高大粗壯的俄羅斯服務生走了上來,擋在三人麵前,用生硬的中文說道:“對不起,這是高尚會所,衣冠不整,恕不接待!”
那兩個俄羅斯服務生身高少說也有一米八五,比郭二杆還高出半個頭,把通道堵得死死的,明顯是看不起這三個清國人。
郭二杆大怒,擼起袖子就要硬闖。卻見錢有貴從服務生的身後鑽了出來,衝著兩人嘰裏咕嚕說了幾句俄語,仍給兩人一些散碎銀子。
兩個服務生懷疑地看了看周憲章三人,讓開了路。
錢有貴向周憲章使了個眼色,轉身就走,三人跟著錢有貴,上了三樓,來到一間套房裏,錢有貴關上門,這才向著周憲章立正敬禮:“師長!您可來了。”
周憲章順勢坐進沙發裏,擺擺手:“錢有貴,這一趟辛苦你了,你送回去的物資,幫了我章軍的大忙。章軍能在朝鮮站住腳根,你是首功!”
“多謝師長栽培!”錢有貴殷勤說道。
“俄國人是怎麽回事?他們想幹什麽?”周憲章直奔主題。
錢有貴看了看周憲章身後的張作霖。
周憲章笑道:“都是自家兄弟,他是張作霖,今後也是咱章軍的人。”
錢有貴衝著張作霖拱拱手,這才說道:“師長,俄國人做事神神叨叨的,那個巴勞甫把我帶到紮拉屯,我就再也沒見過他。”
“什麽?你不是讓他給賣了吧?”郭二杆說道。
錢有貴搖頭:“不是不是。巴勞甫雖然沒露麵,可他的秘書葉緬廖科倒是時常見麵,他們把我安排在這裏,每天好吃好喝招待著,還給了二百兩銀子的零花錢……”
周憲章笑道:“二百兩銀子?錢有貴,這也太小氣了吧?”說著,向著錢有貴眨眨眼。
錢有貴慌忙說道:“師長明鑒,其實是五百兩。”
“五百兩?我章軍的軍需部長,就值五百兩?”周憲章冷笑。
錢有貴隻得壓低聲音:“師長,說實話,他們給了我一千兩銀子!”
周憲章騰地站了起來:“錢有貴,你是跟著我從死人堆裏鑽出來的,我周憲章是你當兄弟,你可沒把我當大哥!也罷,你在這裏好好享受,咱們走!”
錢有貴嚇得麵如土色,跪倒在周憲章麵前:“師長!大哥!您果然明察秋毫,小弟再也不敢撒謊了!小弟老實交待,葉緬廖科給了我五千兩銀子!他還說,等事情辦好了,再給我一萬兩銀子酬勞!”
郭二杆大叫:“一萬五千兩!錢有貴,你他媽的住著豪華酒店,還他媽淨賺一萬五千兩銀子!你他媽的知不知道,章軍數千弟兄為了吃穿,在冰天雪地裏給朝鮮百姓搓背洗腳搞服務!咱們師長為了過個鴨綠江,給人送江水!這人和人之間的差距,咂就這麽大呢!”
周憲章擺擺手,製止了郭二杆的咆哮,說道:“錢有貴,你站起來說話。”
錢有貴畏畏縮縮站了起來。
“葉緬廖科給你這麽多錢,叫你做什麽?”周憲章問道。
錢有貴說道:“師長,葉緬廖科說,他表麵上是巴勞甫的秘書,實際上是為俄羅斯政府服務,直接效忠於俄國沙皇。他讓我勸說您,不要再呆在朝鮮了,請您率章軍回師鴨綠江,奪取遼東。如果師長您同意,俄羅斯將提供全部的武器裝備和糧食被服。”
“他們的條件呢?”周憲章問道。
“他們沒有條件,葉緬廖科說,這麽做,主要是考慮到國際道義的人道主義精神,日本人侵占了遼東,占領了旅順,嚴重違背國際道義,俄羅斯政府願意幫助大清國奪回遼東,以維護正義。師長,小弟想,葉緬廖科說的也有道理,反正咱們也不吃虧,師長,咱們都是大清國的人,朝廷也不管咱們,呆在朝鮮也不是長久之計,如果能回國,又能打小日本,這不是兩全其美嗎?”
郭二杆讚道:“這些老毛子還挺仗義!”
周憲章回頭看了看張作霖:“張作霖,你看呢?”
張作霖皺著眉頭:“大哥,俄羅斯老毛子都是鐵公雞,做生意從來是不會吃虧的。”
周憲章點點頭:“別說是俄羅斯人,就是我,也不會做這種賠本的買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