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憲章趕回平壤的時候,已是深夜。
端郡王載漪已經被羅鳴芳、那哈五等人灌得大醉,羅鳴芳命人把載漪抬進了望春樓。
望春樓是平壤聚財有限公司旗下的一家妓院,裏麵設施一流,服務一流。
這些天來,在羅鳴芳的安排下,章軍師團級軍官輪流做莊招待端郡王,每天都是花天酒歌舞升平。載漪很少出京城,哪裏見過地方上如此接待,這一下子掉進了紙醉金迷之中,樂不思蜀,頭兩天還催問周憲章的行蹤,兩天過後,就不提周憲章了,白天趴在酒桌上,晚上趴在女人的肚皮上。那盛大年又進獻朝鮮特有的壯陽藥,載漪用過之後,連聲叫好,把個周憲章忘到了九天雲外。
為了不驚動載漪和他的隨從,周憲章悄悄進城,來到牡丹台,眾兄弟早在牡丹台等候。
周憲章與眾人喧寒,卻單單沒見到盛大年。
盛大年回國,去了武漢。
周憲章離開平壤前,命令盛大年通過他伯父盛宣懷的關係,為章軍搞一批軍火。盛大年不敢怠慢,周憲章離開平壤後,盛大年就啟程去了武漢。
其實,這是一件難辦事,盛宣懷名頭極大,盛家子弟多如牛毛,盛宣懷哪裏顧得過來。盛大年隻是盛宣懷的一個遠房侄兒,關係說遠不遠,說近不近,也就是有那麽點名頭,要想求盛宣懷辦點實事,也不是那麽容易能說得上話。更何況,盛大年手裏沒多少錢,雖然趙正倫捐了幾萬兩銀子,可這點錢,用於章軍的吃飯問題還不夠,沒有多餘的錢買軍火。
盛大年此去武漢,其實就是空手套白狼,要是做一般的小生意,倒也可以空手套白狼,可是做軍火買賣,這麽大的生意,就算是盛宣懷同意,湖廣總督張之洞也不會輕易答應!漢陽兵工廠實際上是張之洞的!盛宣懷隻是為張之洞打工的。
周憲章聽說盛大年去了武漢,隻是點了點頭,對於盛大年此行,周憲章也不抱什麽希望。
眾人見禮已畢,周憲章讓眾人散去,乘著夜色,直接趕到了城東一座小院裏。
秦氏老太太和趙巧兒住在那座小院裏。
姚喜把母女二人送到平壤後,交給了副師長羅鳴芳。
趙小滿在鷂子丘陣亡,羅鳴芳極為內疚,是他命令趙小滿殿後的。如今見到趙小滿的老娘和姐姐,不敢怠慢,命人在城裏找了一座精致的小院,讓盛大年從公司裏出大價錢買了下來,把母女二人和姚喜的老婆翠花安置在裏麵,雇了一個廚師,兩個丫鬟服侍老太太,安排一個班的士兵保護母女安全。羅鳴芳自己又掏了三百兩銀子交給老太太,算是心裏平衡。
周憲章趕到小院裏,先是以兒子的身份,向老太太請安,送給趙巧兒兩隻價值不菲的玉鐲,這是周憲章在奉天城裏買的。
禮畢,周憲章退出老太太的房間,來到客廳裏,把馮國璋叫了來,在馮國璋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馮國璋點頭,轉身進了老太太的房間。周憲章則是坐在堂屋裏,等著馮國璋。
半個時辰後,馮國璋走了出來,向周憲章說道:“大哥,老太太答應了。”
“巧兒呢?”
“她一直坐在老太太身邊,沒說話。”
“沒說話就好!”周憲章點頭。
“大哥,隻是有一樣不妥。”馮國璋低聲說道:“那晉大人那裏,總得事先有個交待,你知道的,那老頭兒待你如親生父親,他又把禮節看得極重,這麽大的事,總得先知會他一聲,要不然,這老頭要是翻了臉,這事就不好辦了。”
“所以說,我叫你幫我做這件事,麻煩你連夜動身,回京找我恩師,把這事的前後經過萬萬本本告訴他老人家,請他老人家無論如何,要成全我這個徒兒,在太後麵前不要說漏了嘴。”
“好說,我這就走。”馮國璋說道,轉身出了堂屋。
周憲章這才真起身來,衝著老太太的房間躬身說道:“媽,早點休息吧。”
裏麵傳來老太太的聲音:“憲章啊,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這大老遠的,不容易啊。”
“憲章告退。”周憲章走了兩步,又衝著裏麵說道:“巧兒,我走了。”
裏麵沒有回答。
周憲章不放心,又叫了一聲:“巧兒,我真的走了。”
“要走就走,沒人攔著你!”巧兒的聲音不高不低。
周憲章一聲輕歎,出了堂屋。
第二天早上五點,周憲章起床,穿戴起朝廷的三品朝服,率領眾軍官,前往望春樓,迎接欽差大臣,端郡王載漪。
這些天來,載漪過得是神仙日子。本來,羅鳴芳給他安排在平壤城的王城,那裏原本是朝鮮國王的行宮,符合大清國端郡王的身份,可這位王爺自從進了望春樓,就不想出來了。望春樓變成了欽差大臣的駐地,很是不雅。
這不,周憲章覲見欽差大臣的儀式,也不得不在望春樓舉行。
載漪正躺在繡羅被李,摟著兩個女人呼呼大睡。房門突然開了,周憲章帶著眾位將昂然而入,衝著繡床上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高聲說道:“卑職周憲章,迎接王爺來遲,萬望王爺恕罪!”
眾將校同聲高呼:“恭迎王爺!”
載漪驚得一身哆嗦,睜開了眼睛,卻見滿屋子全是全副武裝的將校,嚇得一骨碌爬了起來,光著身子大叫:“你你你們要幹什麽!”
身旁的兩個女人也是兩聲尖叫,赤裸著身子伏在載漪的身邊。
忽聽“噗”的一聲,一道刺眼的光芒閃過。載漪嚇得抱著頭:“饒命,饒命啊!”
周憲章厲聲喝道:“這是誰?怎麽能在臥室裏照相!請尊重公民的隱私!”
隻見將校群裏,走出一個身穿皮衣馬褲,手持照相機的年青女子。那女子留著波浪發型,穿著西化,身材高挑,麵色紅潤,衝著周憲章說道:“周總兵,請尊重記者的采訪權!”
周憲章點點頭:“原來是趙寒女士!趙女士,這就是你的不對了,端郡王正在休息,你擅自跑進來,打擾王爺休息不說,還拍攝不雅照,這要是流傳出去,王爺的臉麵何在,朝廷的尊嚴何在!”
那名叫趙寒的女子皺眉:“周總兵,話不能這麽說!我是記者,記者就應該深入一線,采訪第一手新聞素材!今天,全體章軍將士迎接端郡王,這是一個重大新聞,我當然不能錯過!你說要保護公民隱私,那你們怎麽可以闖進王爺的臥室?”
“這個……”周憲章慌忙說道:“端郡王清正愛民,高瞻遠矚,是我大清國第一賢王!端郡王親自蒞臨平壤視察指導工作,我周憲章本應該迎出三十裏。隻是,這幾天我在元山公幹,禮數上沒有盡到,所以,今天一大早,率眾人親在來到王爺的臥室中迎接,相當於迎出三十裏。”
周憲章說者,衝著床上赤。身裸.體的載漪鞠躬:“卑職雖然唐突,可也是卑職們的一番心意啊!萬望王爺海涵。”
載漪驚魂未定,指著趙寒問道:“她她她是誰?”
周憲章躬身說道:“這位趙寒女士,是上海《申報》的記者。這些天在平壤采訪章軍,聽說王爺駕臨關心章軍,趙女士作為一位有責任心的記者,親自前來采訪。趙女士說了,王爺貴為天潢貴胄,不懼艱險,親臨戰地,這種忘我精神,值得大清國全體百姓學習!所以,趙女士一定要親自前來,把王爺勤政愛民的事跡記錄下來,在《申報》上發表!號召全國人民向王爺學習!”
周憲章離開平壤前往紮蘭屯之前,《申報》就致電平壤,請求派記者前來采訪。
十九世紀末期,新聞事業在大清國剛剛起步,在這之前,大清國隻有朝廷的邸報,且隻傳達於官員中,與平民百姓的生活無關。隨著西方事務逐漸引見,報紙這個新生事物也在中國紮了根。
平心而論,十九世紀末期報紙剛剛登陸大清國的時候,大清國對報紙的態度還是相當寬容的。這有兩個原因,第一,大部分率先創辦的報刊都有洋人*,或者,幹脆就是洋人投資的,大清國地方官員一般不敢得罪洋人。第二,報紙是個新鮮事物,大清國的統治者不清楚報紙的功能和作用,他們更搞不明白,報紙可以引導民眾輿論,形成巨大的煽動力。
進入二十世紀後,朝廷才搞明白報紙的煽動作用,以後再逐漸加強了報禁。
所以說,在報紙出現的初期,大清國的新聞環境相當寬鬆。上至軍國大事,下至平民百姓的家長裏短,報紙都可以隨意評論。
申報是當時大清國的第一大報,其總部在上海洋人的租借裏,又有英國人入股,其影響力十分巨大,甚至可以遠達英國倫敦。
趙寒年歲不大,隻有二十五歲,但卻是《申報》的一位王牌記者,其家族本是英國華僑,趙寒從小隨父母去了倫敦,畢業於劍橋大學新聞係,事實上,她已經是一位全盤西化的女性,講一口純正的英式英語,穿著打扮行為舉止全都是英國式的,不過,她又據有東方美女特有的嬌美,被稱為“東方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