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友濂和張萌桓都知道,在戰局有利於大清國的情況下,大清國與日本簽訂割地賠款的協議,而且,與日軍合作圍剿抗日有功的章軍,這樣的協議,必然會引發國人的強烈憤慨。而且,如此屈辱的條件,誰也沒有這個良心說得出口!
邵友濂閉口不言,張萌桓無奈,隻得從衣袖中摸出一張信紙,遞給了陸奧宗光。
陸奧宗光接過來一看,心頭大喜過望!
“這是你們的條件?”陸奧宗光強壓喜悅,問道。
這張紙上,寫著的就是大清國的停戰條件,條件實在是太優越了,大大出乎陸奧宗光的意料,陸奧宗光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這是太後的意思。”張萌桓說道。
“太後親政了嗎?”陸奧宗光有些不放心:“我聽說,光緒皇帝病重?”
張萌桓點點頭,表示認同。
陸奧宗光滿心歡悅,臉上卻是不動聲色:“大日本帝國以為,大清國的條件,我們難以接受!”
“什麽!”邵友濂大驚失色,如此優厚的條件,日本人竟然還不領情!
“你們還想要什麽!”張萌桓怒道:“別忘了,這場戰爭,大清國並沒有戰敗!”
陸奧宗光笑道:“張大人息怒。在下沒有別的意思,貴國的停戰條件,顯示出貴國確有誠意。不過,俄國、德國、法國的聯合聲明。這又是怎麽回事?我希望邵大人能夠給我一個足以說服天皇和日本民眾的解釋。”
俄國、德國、法國對遼東的幹涉,是李鴻章外交戰的勝利!在整個清日戰爭中,清軍在軍事上毫無作為,而在外交戰線上,卻是可圈可點。俄、德兩國本來就不願意看到日本在遠東的撅起,更不希望日本的勢力擴張到中國大陸。在俄國和德國的眼裏,東北地區是他們的天然勢力範圍。李鴻章巧妙地利用德、俄兩國與日本的矛盾,斡旋各國之間,終於誘使俄國和德國站在了反對日本的立場上,而法國是俄國的盟友,法國人在中國西南也有自己的利益,最終,三國發表了聯合聲明。
這個聲明明確強調,三國絕不承認日本對遼東的占領。而現在,大清國的條件中,最為重要的一條,卻是割讓遼東給日本,這等於是把日本放在火上烤!以日本的國力,根本不可能與俄、德、法三國同時開戰。
邵友濂急忙說道:“三國聲明,是李鴻章搞出來的,不是太後的意思,呐,李鴻章已經不再擔任北洋大臣,這個聲明自然也沒有什麽實際意義了。”
“是這樣嗎?”陸奧宗光搖頭:“三國的正式聲明,豈能因為大清國一個官員的變化而作廢!兩位應該懂得這個道理!”
邵友濂語塞。
陸奧宗光說道:“日本與大清國一衣帶水,原是友鄰之邦,幫助大清國清剿遼東的叛軍,也是我大日本帝國義不容辭的責任!不過,日本占領遼東,必然會引起俄國、德國、法國不滿,恐怕會引起不必要的國際糾紛。”
張萌桓說道:“那麽,日本方麵的意思呢?”
陸奧宗光說道:“你們大清國提出的條件,不外乎三條,第一,割讓遼東,第二,承認日軍對朝鮮南部的占領,第三,賠償戰敗款。這三條當中,後麵兩條我方沒有異議。至於遼東,我們的意思是,一旦日軍幫助清軍消滅了盤踞在旅順的周憲章,立即撤出遼東,大清國可向日方支付三千萬兩白銀,作為贖遼費。”
“此話當真!”邵友濂大喜。日本竟然要放棄遼東,盡管所要三千萬兩白銀,這比起割地,那是天大的好事。賠款不可怕,最可怕的是割地。
“當真!”陸奧宗光點點頭:“不過,大清國應該承認,引起這場戰爭的責任,應該是大清國承擔!日本已經為這場戰爭付出了巨大的犧牲,現在,按照你們的太後的意思,日軍還要為剿滅周憲章繼續作戰,這就是說,日本還要繼續付出犧牲!所以,如果日本放棄遼東,大清國應該為此做出相應的補償。日本政府認為,能夠與遼東相當的補償,應該是台灣!”
“台灣!”邵友濂大驚失色。日本人竟然不要遼東,要台灣!
張萌桓厲聲說道:“外相閣下,台灣與遼東,天南地北,毫無關係,那裏沒有你們的一兵一卒,你們這個要求,是不是太過分了!”
陸奧宗光笑道:“邵大人誤會了,日方的這一要求,是在為你們大清國排憂解難。”
“閣下請明言。”張萌桓急忙說道。
“遼東一向是中國的固有國土,從唐代開始,這個區域就沒有脫離過中央,遼東距離你們大清國的龍興之地滿洲,隻有咫尺之遙。如果你們的朝廷把遼東割讓給日本,試問,你們如何向國內官員和百姓們交待?兩位回國後,恐怕會被民眾的唾沫淹死!到那時候,你們的慈禧太後絕對不會認賬,她一定會來一個舍車保帥,把割讓遼東的責任,全部推到二位身上,讓二位做她的替死鬼!”
邵友濂和張萌桓頓時大汗淋漓!
兩人的這趟差事,本身就是一個吃力不討好的差事。國內的王公大臣們都躲得遠遠的,就是怕背上漢奸賣國賊的名頭。如果遼東真的在他們手裏割讓給了日本人,一旦國內群情激奮,太後老佛爺一定會翻臉不認賬,這個老女人,有這個手段!
陸奧宗光繼續說道:“台灣就不同了。這個海島,一向被中國視為化外之地。你們的康熙大帝打敗了鄭成功的子孫,這才把台灣納入中國版圖,前後也才一百多年的時間。而且,由於台灣遠離大陸,管理困難,得不償失。從它納入中國版圖那一天起,你們的朝廷上就一直有人建議放棄台灣。說白了,對於大清國而言,台灣與遼東的地位不可同日而語,大清國丟了台灣,不過是丟了一塊化外之地,而丟了遼東,則是丟了祖宗的基業!兩者孰輕孰重,二位掂量掂量。”
邵友濂和張萌桓沉吟不語。
陸奧宗光繼續說道:“如果二位願意與日本簽訂割讓台灣的協議,國內輿論對二位的評價,絕對要好於割讓遼東,二位的處境,也比割讓遼東好得多。而且,我敢肯定,你們的慈禧太後也會誇讚你們會辦事!到時候,你們就是太後老佛爺心中的功臣!”
邵友濂看了著張萌桓,低聲說道:“張大人,你看……”
張萌桓依舊沒說話。
陸奧宗光突然加重了語氣:“兩位大人既然為難,那麽,大日本帝國軍隊可以立即向台灣進軍,造成占領台灣的既成事實。這樣,兩位大人回去,也好向你們的朝廷交代。在台灣,沒有人能阻擋日軍前進的腳步,二位大人,台灣沒有周憲章!”
陸奧宗光突然說到周憲章,邵友濂和張萌桓頓覺無地自容。
誰都知道,日本人之所以願意坐下來談判,就是因為周憲章牢牢守住了旅順。然而,太後老佛爺竟然要和日本人聯手剿滅周憲章!就連日本人也看出其中的荒唐,更看出大清國的腐朽沒落!
就憑這一點,日本人就有資格在大清國的代表麵前,保持高傲!
日本人的意思很清楚,沒有周憲章,台灣就是日本的囊中之物!大清國根本就別想守住台灣!
張萌桓一聲長歎:“外相閣下,這是伊藤先生的意思嗎?”
“這是天皇陛下的意思!”
“那好,成交!”
張萌桓說著,站起身來,就要告辭。
“兩位且慢。”陸奧宗光指著那兩幅古畫說道:“請兩位大人帶上你們的東西。”
邵友濂俯身要拿古畫,張萌桓衝著陸奧宗光一拱手:“外相閣下,這兩幅古畫,還請日本政府通過正常外交途徑移交給我國政府,這應該是貴國的小偷從中國偷取的贓物!”
陸奧宗光臉色通紅。
……
1895年2月3日,戰鬥第八天。
山東日軍從江家口陣地後撤,退到了榮城縣城以東。摩天嶺炮台、趙北嘴炮台、謝家所炮台、龍廟嘴炮台、日島炮台全部歸於平靜。
在朝鮮,日軍渡過了臨津江,占領汶山渡口。按照大本營的訓令,第一軍停止前進。按照大清國與日本的秘密協議,朝鮮北部的事情,交與清軍處理。日軍的任務是,堵截章軍殘部向朝鮮南部逃竄的去路。野津道貫樂於執行這個命令,因為,他實在不想再去碰章軍這塊鐵石!
山東和朝鮮戰場偃旗息鼓。
然而,在旅順,戰火卻是越燒越凶猛。
海麵上,日艦越來越多。除了先期到達的吉野等八艘戰艦,又增加了橋立為首的三艘大型戰艦,旅順港外的日軍戰艦,達到了十一艘。
橋立是一艘排水量達四千噸的大型炮艦,這一次,它和其他兩艘戰艦又送來了兩千陸軍。這是從山東戰場抽掉出來的。山東停戰後,日軍壓力驟減,可以抽掉部隊到旅順了。
除去戰鬥中的傷亡,攻擊旅順的日軍陸軍兵力增加到了六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