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姚爺!”姚小鳳慌忙下拜:“可我女兒還在醫院裏,道台衙門的巡捕在那裏守著……”
姚喜大手一揮:“大哥說你是我的堂妹,也罷,我今天就認你做個堂妹,你女兒就是我侄女。這事好辦,我認識英國巡捕房的一個巡捕,名叫威爾遜,和小弟有些交情,這小子也不是個什麽好東西,在英國賭錢輸了,為了躲債,跑到咱大清國來,是個見錢眼開的家夥。我去找他,讓他把你女兒抓進租界來……”
姚小鳳的眼淚差點出來了:“姚爺,我女兒才五歲,進了洋鬼子的巡捕房,這還了得!”
“別叫我姚爺,呐,叫我哥!”姚喜說道:“我說小鳳,你腦子怎麽不開竅呢,威爾遜把你女兒抓了來,難道還要關進巡捕房嗎,英國人講法律,那個什麽未成年人保護,五歲的孩子就算犯了罪,也是無罪。呐,隻要他把你女兒帶進了租界,自然就到了我姚喜的家裏。”
姚小鳳這才轉憂為喜,連連向姚喜道謝。
說完了郭二杆的事,周憲章又把這幾天在上海的遭遇,細細說了一遍,姚喜和翠花這才知道,原先那個摩登記者趙寒也在上海,而且,和革命黨人攪在了一起,革命黨人擁戴一個名叫孫文的人,要在上海搞反清起義。
姚喜本來就痛恨朝廷,在北京給周憲章辦葬禮的時候,來了一個名叫徐錫麟的革命黨人,宣傳推翻皇權建立共和,那個時候,姚喜和章軍眾兄弟雖然搞不明白什麽是共和,和徐錫麟的反清言論,很是對章軍弟兄們的胃口。如今,又聽說一個名叫孫文要搞暴動,姚喜頓時來了興趣。
“大哥,要不,咱們和孫文聯合!”姚喜說道:“孫文在上海動手,咱們聯絡章軍的老兄弟,在其他地方動手!媽的,清兵是一群豆腐渣,根本不是咱們章軍的對手!”
翠花也說道:“周大哥,當初在北京舉行葬禮的時候,咱們救了一個名叫徐錫麟的革命黨,昨天,你又救了師中吉那一夥人。咱們和革命黨有緣啊!咱們就去找那個孫文,和咱們章軍合夥造反。事成之後,革命黨人欠了咱們人情,肯定不敢和咱們爭天下,咱們也大度一點,周大哥你當皇帝,讓孫文當宰相。”
周憲章啞然失笑,革命黨人是要推翻帝製,根本就不要皇帝。翠花這些下層百姓根本搞不懂什麽是革命、什麽是共和,還以為是改朝換代。
“周大哥,我說的不對嗎?”翠花慌忙問道。
周憲章知道,和翠花這些人講革命共和,你就是講上三天三夜,她也是個懵懂。隻得說道:“翠花,你說的也不是不對,隻是,咱們和他們素無往來,完全搞不明白這些革命黨人的底細,而且,師中吉那夥人肯定不會回集聚賢了,要找他們也不容易。我看這樣吧,革命黨的事先放一放,咱們先把郭二杆救出來,再細細打探革命黨的消息。”
在這之前,周憲章帶著章軍眾兄弟,隻是為了求得生存,他受盡了朝廷了窩囊氣,可他從來沒動過反朝廷的念頭。這倒不是因為他忠於朝廷,而是因為,他沒有信心推翻清廷。章軍雖然能打,可畢竟隻有數千人馬,而且,沒有後勤保障體係,糧草彈藥都不知道從哪裏來,夾在日本人與清軍中間,能夠勉強自保就不錯了。
而如今,章軍用血肉捍衛了大清國的江山,可最後,清廷卻給周憲章設了一個圈套,差點要了他的命!周憲章動了反叛的心思。
而周憲章在上海的所見所聞,給了他反叛的信心。
在上海,他發現,大清國早就不是鐵板一塊,與清廷作對的人,大有人在。江湖幫會、革命黨人都在暗中謀劃反清,這就是說,一旦章軍起事,就不會是孤軍作戰。
而且,曾國彰和孫文的做法,給了周憲章很大的啟示。章軍在國內沒有武器供應,可以到海外去購買,而且,可以動員華僑捐款,孫文的革命黨人就是在海外有大量的資金來源。革命黨人不缺錢,他們最大的困難是,沒有一支能打仗的軍隊。而章軍的情況正好相反,有一支能打仗的軍隊,隻是沒錢。雙方要是聯合起來,剛好可以互補。
周憲章是二十一世紀的人,他知道清廷必亡,而且是亡在革命黨人的手裏。但那是二十世紀的事情,如今距離辛亥革命,還有很長一段時間。
周憲章突然發現,他有機會改變曆史的走向!提前結束大清國的統治,將中國帶入共和國!
不過,周憲章還沒有下定最後的決心。畢竟,他手上的力量還十分有限,章軍弟兄們又被朝廷拆散,一旦舉事,很容易被朝廷各個擊破。
更為重要的是,周憲章對於改變曆史走向,還是信心不足。畢竟,他隻是湘西大山裏走出來的一個山裏孩子,如此重大的曆史事件,似乎有些承擔不起。
姚喜小心地說道:“大哥,有件事情,我說了,你可要撐住了。”
周憲章說道:“黃金山炮台上,那麽多章軍弟兄死在那裏,老子都承受了,還有什麽事能讓老子趴下。”
姚喜還是不放心:“大哥,你最好先坐下。”
“幹嗎呢幹嗎呢!”周憲章不耐煩起來:“媽的姚喜,你有屁就放。”
姚喜瞄了一眼翠花,翠花心領神會,勸道:“周大哥,還是先坐下,這不,姚喜把搖椅騰出來了。”
夫妻兩個拉著周憲章的胳膊,把他按在搖椅上坐定,姚喜這才說道:“大哥,你先準備好了,我可是要說了。”
“哎你個姚喜,這哪是要說話,明明就是阿姆斯特朗大炮要開炮!”周憲章一臉的疑惑。
姚喜說道:“大哥,這和阿姆斯特朗開炮,也差不了多少,您可要坐穩了!”
“老子坐穩了!你放一炮給老子看看!”
“金姝還活著!”姚喜輕聲說道。
周憲章的腦袋邊,如同響起了一聲地動山搖的炸雷,其震撼力,比阿姆斯特朗大炮高出百倍。
周憲章的胸口一陣刺痛,呆在了搖椅上,成了一尊泥塑。
姚喜見勢不妙,操起一杯冷水,就要往周憲章臉上潑,卻被翠花一把拉住:“姚喜你個棒槌,他又不是喝醉了,他是上火了,這一杯冷水下去,水火交攻,咱大哥就廢了!”
“那怎麽辦?”姚喜急問:“當初大哥聽說金姝死了,睡了一個月才緩過神來,現在聽說金姝又活了,隻怕又要睡一個月。”
翠花歎道:“大哥是個癡情漢子,他要睡一個月,就讓他睡吧。反正,咱們現在也找不到金姝,那個苦命的丫頭,又不知道去了哪裏,當初,她說要去旅順找大哥,巧兒真不該放她走啊。金姝也是個癡情的丫頭,要是聽說大哥死了,隻怕要尋短見。咱們大哥,還不是見不到她了。”
姚喜搖頭長歎。
姚喜、翠花、姚小鳳三個人圍坐在周憲章身邊。姚喜把金姝的事,從頭到尾說了起來,這一說,就是一晚上,說得姚小鳳眼淚汪汪,翠花也是淚水漣漣。周憲章卻是如同木偶,躺在搖椅上,瞪著眼睛,一動不動。
淩晨時分,三人各自伏在椅子上睡著了。
周憲章突然坐直了身子,一聲大叫:“好餓!”
姚喜、翠花、姚小鳳睜開了眼睛,姚喜揉著眼睛說道:“大哥,我還以為你要睡一個月。”
“鬼!”周憲章喝道:“翠花,給我弄點吃得,吃完了,去道台衙門撈郭二杆!”
翠花問道:“大哥,昨天晚上,姚喜說,金姝還活著,你沒忘了吧?”這周憲章恢複得也太快了,翠花很是不放心,怕他是回光返照。
周憲章說道:“老子沒那麽脆弱!姝兒活著,老子走到天涯海角,也要找到她!不過,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救兄弟,媽的,我的兄弟都是跟著我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
姚喜大喜:“大哥說的沒錯,咱們這就去道台衙門,把郭二杆撈出來!”
周憲章在搖椅上木偶一般地躺了一晚上,其實,姚喜說的話,句句入耳。他知道了金姝的遭遇,臨津江水沒有吞沒姝兒,她就不會再尋短見!周憲章了解金姝,姝兒看似柔弱,而骨子裏極其剛強。她一定活在這個世界上!
周憲章精神抖擻,容光煥發,大半年的鬱結一掃而空。
翠花趕緊下了廚房,整出一頓豐盛的早餐來,四個人匆匆用過早餐。周憲章和姚喜一起,出了家門。
那姚喜早就剪了辮子,在家裏的時候,就光著個頭,出了門,就得戴上假辮子。
兩人先是到了租界巡捕房,找到了那個名叫威爾遜的英國巡捕,那威爾遜是個中尉探長,手下管著十幾號印度巡捕,手裏有些權力。
姚喜趁人不備,把五十塊大洋塞進了威爾遜的辦公桌抽屜了,然後,做出一副苦臉,說他的妹妹姚小鳳得罪了道台衙門裏的人,五歲的女兒躺在醫院裏,被道台衙門的人看著,出不來。姚小鳳住在租界裏,她犯了案子,理應由租界巡捕房管轄,請巡捕房接管這個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