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英淑說道:“玉瓊格格,既然他在上海,我們就應該馬上動身去上海,還寫什麽信啊,到了上海,見到他,當麵說就是了。”柳英淑急不可耐,在這個頤和園裏住著,整日提心吊膽,尤其是這個蘇州街,簡直就是鬼街!
櫻桃搖頭說道:“兩位姐姐,太後老佛爺的意思是,周憲章在外領軍打仗,帶著女眷在身邊很不方便,而且,兩位姐姐到了前線,槍林彈雨的,很是危險,所以,太後老佛爺請兩位姐姐繼續留在北京,等周憲章凱旋而歸,再團聚也不遲。”
柳英淑怒道:“胡說!這園子裏沒有槍林彈雨,可到處都是暗箭陷阱!我們夫君的身邊才是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我們要去上海……”
“當著格格的麵,不要這麽說話!”趙巧兒打斷了柳英淑的話:“兩位格格,我夫君怎麽又要打仗?大清國和日本不是已經停戰了嗎?”
敏繡說道:“太後老佛爺已經頒下懿旨,周憲章官複原職,依舊擔任湖廣提督,賞一品花翎頂戴,並恩準周憲章,重新集結章軍,前往台灣,與日本人作戰。”
“大清國不是已經把台灣割讓給了日本人嗎?”
“沒錯。”敏繡說道:“太後老佛爺的意思,周憲章的章軍,不是大清國的軍隊,他們與日本人開戰,與大清國無關。不過,大清國可以暗中支持章軍,章軍的糧餉,由福建兩廣地方負責供給。太後老佛爺隻有一個條件,周憲章趕走了日本人,他必須保證,台灣重新回歸大清國,周憲章可以擔任大清國的台灣總督,到時候,兩位就是總督夫人了!”
“所以,你們要繼續把我們扣在頤和園當人質!”趙巧兒說道。
“不是我們,是老佛爺!”櫻桃小聲說道。
“這他娘的還不都一樣!”柳英淑怒道。
這一次,趙巧兒沒有製止柳英淑的出言不遜,拿女人當人質,太後老佛爺的手腕太黑了!
“趙姐姐,我們不寫信!”柳英淑怒道:“太後老佛爺這是要用咱們要挾憲章!”
趙巧兒冷冷說道:“兩位格格,我隻是一個農村小女子,從小家境貧寒,沒念過書,不會寫字。”
敏繡點點頭:“那好,我這就去向太後老佛爺複命。”慈禧太後拿女人作人質要挾周憲章,敏繡心頭也很是不以為然。既然趙巧兒不會寫字,正好可以推脫。
“不過,我還是要給我夫君寫一封信!給他報一個平安。”趙巧兒輕聲說道:“這麽長時間了,他一定在掛念著我們。”
“趙姐姐,怎麽寫啊?你不識字,我也不會寫字。”柳英淑說道。
趙巧兒款款站起身來,對敏繡和櫻桃施禮道:“兩位格格稍等,妾去去就來。”說著,向柳英淑招了招手,兩人一起去了內室。
一刻鍾後,趙巧兒和柳英淑回到客廳,把一張白絹交到了敏繡的手裏。
白絹上貼著一副紅色剪紙,那是東北農村常見的剪紙工藝,每一個農家女孩都會。
而趙巧兒的這幅剪紙,不僅工整,而且清秀細膩,看得出來,趙巧兒的剪紙手藝,是出類拔萃的,一點也不亞於造辦處的那些禦用剪紙工匠。
剪紙的中央,是一株參天的青鬆,樹幹粗壯剛強,枝葉繁盛,華蓋蓬勃,華蓋之下,卻是三朵葵花,在青鬆的的護持下,含笑盛開。
“請格格把這封信交給我的夫君,妾感激不盡。”趙巧兒盈盈下拜。
敏繡接過白絹,鼻子卻是一酸。
那顆青鬆自然就是周憲章,三朵葵花,兩朵是趙巧兒和柳英淑,第三朵,八成就是那個金姝。反正,不管是誰,也輪不到她敏繡格格!
趙巧兒緩緩說道:“格格,既然我們夫君還活著,我們就不應該再住在園子裏。”
敏繡點點頭:“那是自然。你是一品誥命夫人,太後老佛爺已經命人把帽兒胡同的忠勇伯府打掃了出來,二位和老太太可以馬上入住。另外,太後老佛爺擔心兩位夫人在外生活不便,特意從她的身邊挑了幾個手腳麻利的宮女太監,供二位使喚。太後老佛爺還說了,二位夫人可隨時來園子裏,陪她老人家說說話。”
柳英淑慌忙說道:“我們有手有腳,不需要別人伺候!”柳英淑知道,太後老佛爺身邊的人,哪裏是什麽下人,那是幾尊佛爺!
敏繡沉聲說道:“太後老佛爺決定了事,誰也不能改變!”
……
紫禁城,頤和軒,太陽掛在東邊的飛簷上,露出半張殷紅的臉。紫禁城裏霞光一片,那代表著皇家尊貴的金黃色琉璃瓦,在晨光的照耀下,愈發耀眼。
珍妃他他拉氏望著霞光裏的宮宇樓閣,恍惚間,有些搞不清楚,這究竟是清晨還是黃昏!
一天之內最為美麗的時刻,就是清晨和黃昏,人也是這樣,一個王朝也是這樣!
落日與日出,在很多時候,是同樣的壯麗輝煌!所以,很多時候,人們分不清清晨和黃昏。就想現在的大清國,剛剛打贏了一場戰爭,很多人就以為,大清國又迎來了太陽初升的輝煌,殊不知,這卻是日落時的回光返照!
誌銳匍匐在地:“臣誌銳給珍妃娘娘請安。”
“哥哥,快起來吧,都是自家人,哪裏講那麽多禮數。”珍妃柔聲說道。
誌銳恭恭敬敬地磕頭:“珍妃娘娘,朝廷的禮數壞不得!”
珍妃歎了口氣,隻得由著誌銳行禮。
大清國守著祖宗的禮數,不敢越雷池半步,而日本人卻拋棄了祖宗的禮數,短短數十年,就一躍而起,遠遠地把她曾經的老師拋在了身後!
不過,在大清國,有一個人,他和他部下,也拋棄了祖宗的禮數!
他們不行跪拜禮,他們剪掉了辮子!他們打敗了日本人!
可笑的是,這個敢於衝破禮教的人,卻是大清國第一衛道士那晉的愛徒!
更為可笑的是,那晉這個視禮教為其生命的老夫子,自己都跑到了寺廟裏,強烈要求方丈給他剪辮子!
看來,朝廷視為命.根子的禮教,連衛道士也不相信了!
“哥哥,事情怎麽樣了?”
誌銳站起身來,低聲說道:“劉坤一救了周憲章一命,卻殺了葉燾,這件事,怕是有些麻煩。”
珍妃冷笑:“葉燾難道不該死嗎!太後老佛爺信任的都是些什麽人!”
誌銳壓低聲音說道:“葉燾不敢打日本人,卻敢向自家人開槍,的確是該死!不過,葉家父子是端郡王的人,葉燾的定武軍又是太後親自指定的模範新軍,裝備和訓練水平,都是大清國最好的,甚至比袁世凱的新軍還要好。那是太後的私家軍隊。殺了葉燾,等於是斷了太後的一根臂膀,太後老佛爺要是知道了事情的原委,豈能善罷甘休!”
“那劉坤一怎麽向太後稟報的呢?”
“他上奏朝廷說,葉燾為了緝捕亂黨孫文,身先士卒,不幸中流彈而亡。劉坤一奏請朝廷,為葉燾請功,並撫恤葉家。”
“這個老狐狸!倒也有一手。”珍妃斥道:“那麽,現在誰在統領定武軍?”
“上海的定武軍一共有兩千多人,十門野炮,十門山炮,還有三挺重機槍,劉坤一上奏朝廷,推薦總兵顏瓊林統領這支部隊。”
“劉坤一是想吞掉這支部隊!”
“不錯。”誌銳說道:“以定武軍的裝備,其戰鬥力一點也不比章軍差,劉坤一把這支部隊掌握在手裏,那可是一張王牌。”
珍妃搖頭:“哥哥,一支部隊的戰鬥力,固然與裝備和訓練水平有關,不過,對於一支軍隊而言,最為重要的不是裝備,而是軍隊的長官。周憲章在朝鮮的時候,章軍的裝備連大清國的鄉勇都不如,可他們卻消滅了武裝到了牙齒的混成旅團。定武軍裝備再精良,到了劉坤一手裏,我看,最後還是要變成腐朽不堪的八旗軍!”
“你的意思是,把定武軍交給袁世凱?”
“不,交給周憲章!”
誌銳嚇得一個哆嗦:“珍妃娘娘,定武軍可是太後的軍隊!太後和周憲章,不共戴天,她現在是被逼無奈,才不得不放了周憲章一馬。如今,周憲章殺了葉燾,又要吃掉她的定武軍,太後豈能答應!”
“答不答應,由不得她了!”珍妃冷冷說道:“剛才得到消息,台灣士紳擁戴唐景崧為總統,宣布成立台灣民主國,不承認日本人的占領。日本人則宣布台灣民主國為叛軍,決定武力平叛,今天早上,日軍在基隆登陸,攻克了基隆,正在向台北進軍。台北守軍不戰而潰,劉永福的黑旗軍頂不住日軍,退守台中。救兵如救火,可章軍散落各處,要想集結起來,少說也要半個月。到那時候,隻怕劉永福已經被日本人趕出了台灣島,日軍在台灣站穩了腳跟,章軍再要想進入台灣,就不可能了!”
誌銳猛然醒悟:“不錯。如果章軍集結起來後,卻無法進入台灣,那麽,他們就隻能留在大陸上,而且是名正言順地留在大陸上,如果他們反戈一擊,向朝廷開戰,那就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