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格格玉體曝光的直接責任人是周憲章,但是,劉步蟾也有著不可推脫的責任!
劉步蟾的責任就是,他太清廉了,太窮了!身為一位總兵級的管帶,北洋水師的二號人物,居然連旅店都住不起,帶著一位如此尊貴的和碩格格,竟然住武備學堂的招待所!如果他帶著格格住旅店,哪裏有周憲章的機會!
北洋水師官兵的軍餉是大清軍隊裏最高的,而且,北洋水師也是生財有道,不少管帶開著軍艦搞走私,個個都發了財,在劉公島上買房子討小妾。唯獨這個劉步蟾,把自己的總兵俸祿都資助給了水兵,所剩無幾,隻好帶著格格住免費招待所,害得格格被人觀賞了洗澡!
就憑這一點,劉步蟾就該死!
且說和碩格格敏繡,一句話證實了周憲章全程觀賞了她洗澡,頓時氣得渾身發抖,淚流滿麵,手中長劍一抖,直指周憲章的咽喉,要把周憲章一刀揮做兩斷。
忽聽門外人聲吵雜,有人大呼:“周憲章!周憲章你他娘的死到哪裏去了!”
“搜,挨門挨戶搜,挖地三尺也要把周憲章這個狗.娘養的給我搜出來!”
“媽的,逮著這個王八蛋,老子非剝了他的皮!”
人群當中混雜著櫻桃的叫喊聲:“你們不能進去!”
“給老子讓開!跑了周憲章,大家都是個死!你也跑不了!”
“周憲章不在裏麵,裏麵是格……不,是北洋水師……”櫻桃不知道周憲章在裏麵,她還以為裏麵隻有格格一個人。
“就是天王老子,老子也要進去!”
門外的人群情激昂,仿佛個個都和周憲章有著不共戴天之仇。
周憲章萬分絕望,門外的人要剝他的皮,屋裏的人要砍他的頭,人混到這個份上,也算是倒黴到了家,不死何待?
“敏繡兄弟……不,格格,在下周憲章冒犯了格格,甘願死在格格劍下。”說著,閉目等死。
敏繡咬牙切齒:“周憲章!你還敢嘴硬,看劍!”
敏繡手腕往前一送,正要用力,房門哐當一聲開了,一大群人衝了進來。
為首一人,卻是總教習崔曝。
天津武備學堂有德國教習6人,中國教習9人,設總教習一人,就是崔曝,負責全麵教學工作。
崔曝四十多歲,以府班調用,為人溫文爾雅,是個和事佬,遇事總是慢半拍,就是火燒眉毛,這家夥還是慢條斯理,從來不會亂了方寸。
可今天的崔曝卻是哭喪著一張臉,汗流浹背,如喪考妣,身後亂哄哄跟著一大群教習和學員,個個和崔曝一樣哭喪著臉,神情慌亂。
崔曝一看見周憲章,原本一張哭喪臉,頓時容光煥發,其他人也是喜上眉梢。
崔曝飛奔數步,跑到床邊,卻見敏繡拿著寶劍指著周憲章的咽喉,崔曝大叫一聲:“手下留情!”一把按住了敏繡的劍。
警衛營士兵們一擁而上,把周憲章架了起來,撒腿往外就跑。
敏繡大怒,光天化日之下,這幫人竟然把周憲章從她的劍底下搶走,這簡直就是公然劫法場!
敏繡仗劍攔在眾人麵前,大喝一聲:“站住!把人給我留下!”
崔曝慌忙衝著敏繡施禮說道:“首先,我代表天津武備學堂全體師生,感謝北洋水師出手捉拿了周憲章!改日我一定代表天津武備學堂,親自去北洋水師送錦旗,今天,事態緊急,萬望這位小哥海涵。”
敏繡這才意識到,她雖然被周憲章看了個體無完膚,可她現在穿的是北洋水師的號服,在這些人眼裏,她是北洋水師的一個水兵,而不是格格!
“你們要把周憲章帶到哪裏去?”敏繡問道。
“帶到演武堂,斬首!”崔曝說道。
“斬首?你們為什麽要斬他的首?”敏繡萬分不解,她要斬周憲章,是因為周憲章褻瀆了她這位冰清玉潔的格格,這幫武備學堂的人要斬周憲章,卻不知為了什麽事。
“周憲章公然冒犯李中堂,罪不可贖!”
“冤枉!”周憲章大叫,要說他冒犯格格,或者說他當逃兵,周憲章都是口服心服,可萬萬沒想到,崔曝帶著一幫人氣勢洶洶來抓他,給出的罪名既不是逃跑,也不是偷看格格洗澡,而是冒犯了李鴻章。
周憲章在學堂裏呆了八個月,還從來就見過李鴻章,雖然李鴻章也時常來學堂視察,接見學員,可周憲章是一個劣等生,哪裏輪得到他。
他連李鴻章都沒見過,這“冒犯李中堂”的罪名,從何說起!
“冤枉?冤枉個屁!你小子自己冒犯李中堂也就罷了,害得大夥都跟著你倒黴,周憲章,李中堂震怒,你小子死定了!”
還沒等周憲章回話,敏繡大喜:“好!”放下了手裏的劍,讓開了路。
敏繡不關心周憲章所犯何罪,她就關心一點,學堂砍不砍周憲章的頭!
敏繡被周憲章看了身體,最怕的是這事傳揚出去,堂堂一位和碩格格被一個小兵看了身體,她的臉就沒地擱了,現在,崔曝說要把周憲章斬首,敏繡放下心來,隻要周憲章死了,死無對證,這件事就算不了了之,格格的名聲得以保全。
周憲章被眾人架著,朝演武堂跑去。
周憲章絕望透頂,看了格格洗澡是死罪,當逃兵是死罪,冒犯了李中堂也是死罪,反正都是一個死!也懶得爭辯,任憑這些人把他架到了演武堂。
演武堂前黑壓壓一片,鴉雀無聲,學員們全體立正集合在演武堂前,看見崔曝等人架著周憲章而來,個個對周憲章投以憤怒、鄙視、幸災樂禍的眼神。
崔曝把周憲章帶到演武堂正門前,喝道:“跪下!”
周憲章心頭火氣,想起這大半年來,整天提心吊膽的,生怕被砍了腦袋,處處小心,時時留意,臨到頭來,還是落得個斬首示眾的下場!橫豎都是個死,周憲章不由得豪氣衝天,立而不跪,昂首大叫:“天津武備學堂是新式學堂,不行跪拜禮!”
“你他媽的還嘴硬!”崔曝喝道:“周憲章,你知道犯了什麽罪嗎?”
“學生不知!”周憲章厲聲大叫:“就算學生有罪,罪人也有罪人的尊嚴,堂堂七尺男兒,豈能說跪就跪!”
“你你你……”崔曝沒想到周憲章如此硬氣,被噎得半天說不出話來:“好,周憲章,你好漢,你英雄,等會見了李中堂,希望你英雄到底,不要虎頭蛇尾!”
“請總教習放心,砍頭不過碗大個疤,老子絕不給天津武備學堂丟人!”
“你他媽的還有臉提天津武備學堂,學堂都快被你害死了!”崔曝罵道:“你等著!”
崔曝說著,急匆匆進了演武堂。
周憲章被幾個警衛營的士兵架著,站在門口,仰麵朝天,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豪邁勁頭。
“周大哥好樣的!”
周憲章低頭一看,說話的是架著他的一個小個子士兵,這個士兵個子雖然不高,卻是長得虎頭虎腦,精神頭十足,和大清國那些沒精打采的兵丁很不一樣。
“橫豎都是死,總不能死得太窩囊!”周憲章說道:“不知這位兄弟尊姓大名?”
“小人吳佩孚。”
“吳佩孚?”周憲章覺得這個名子很熟,想起了指導員上的政治課,指導員說有個大軍閥名叫吳佩孚,鎮壓工人罷工,莫非就是此人?
周憲章上下仔細打量吳佩孚,看不出這個小兵有什麽本事鎮壓工人罷工,不過,這個吳佩孚渾身上下倒有一番豪氣,尤其兩隻眼睛,透著一股桀驁不馴之氣。
“我看吳兄弟相貌不凡,怎麽肯屈居在警衛營當了一個小兵?”
吳佩孚笑道:“不瞞周大哥,小人也打算報考天津武備學堂,隻是,按規矩,要想進入學堂,首先要在軍營中當幾年兵,兵當好了,長官推薦,才有資格報考武備學堂,所以,小人就當了兵。”
“吳兄弟誌向遠大,必能夢想成真。”
吳佩孚搖頭:“見到周大哥之前,小人的確是這麽想的,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但現在,我改變主意了。”
“你不想進武備學堂了嗎?”
“是啊。”吳佩孚歎道:“我看周大哥英氣勃發,必是一位英雄,可是,像你這樣的英雄,就因為得罪了李中堂,說殺就殺,朝廷這樣對待天下英雄,讓人寒心。”
正說著,忽聽一聲怒喝:“誰在演武堂外喧嘩!”
隻見一位一身戎裝的軍官從演武堂正門走了出來,臉色陰鶩,一指吳佩孚:“一個小兵也敢議論朝廷,拉下去!立即斬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