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宮方向還在激戰,周憲章知道,王宮衛隊的抵抗不會太久。
楊花津一戰,足以說明朝鮮軍隊的戰鬥力,他們與日軍根本就不是一個檔次的。
朝鮮軍人不乏血性,洪鍾宇、樸永烈都是好漢子,但是,現代戰爭,光靠血性是打不贏的。
王宮一旦陷落,國王落進日本人手裏,日本人就可以操縱朝鮮朝廷,向清軍開戰。如此一來,原本是大清宗屬國的朝鮮,就將變成大清的敵國。朝鮮軍隊將和日本人並肩作戰,向清軍開槍。
駐守在成歡的清軍,必然陷入進退失據的境地。
葉誌超的膽怯,葬送了朝鮮,也葬送了大清國的軍隊。
“姝兒,如果朝鮮對大清國宣戰,你還會跟著我嗎?”周憲章問道。
“周大哥,你說什麽?”金姝驚訝地望著周憲章,她不懂軍事,也不懂政治。
“我是說,如果你們的朝廷下令驅逐清軍,你會與我為敵嗎?”
“不會的……”金姝搖搖頭:“如果他們真要這麽做,我也要和你在一起。”
“可朝鮮是你祖國啊。”
“周大哥,那個朝廷不代表我的祖國,朝廷與大清國為敵,可朝鮮的百姓不會與大清國為敵,百姓恨日本人,喜歡大清國。”
周憲章猛然醒悟,自從朝鮮當局淩遲了金玉均,朝鮮的百姓已經從心底裏拋棄了那個朝廷。
朝廷可以與大清國為敵,百姓卻是另外的想法。
也許,這是大清國最後的機會了。
周憲章精神抖擻:“姝兒,咱們走!”
“嗯!”金姝點點頭,她不問周憲章去哪裏,反正,周憲章走到哪裏,她就跟到哪裏。
兩人乘著夜色來到漢江邊,鑽進了蘆葦叢中。
乘船順漢江而下是最便捷的出路。但是,漢江上已經成了日本人的天下,鐵甲船在江麵上遊弋,封鎖了江麵。兩人不能乘船,又不能回城裏,日軍已經控製了京城,街麵上到處都是荷槍實彈的日本兵。
他們隻能鑽進蘆葦叢,沿江岸向下遊逃跑。
日軍剛剛進城,他們的目標是盡快攻占王宮並控製京城,還抽不出力量巡防江岸,江麵上雖然有鐵甲船,但在茫茫一派大江中,鐵甲船無法完全控製寬闊的江岸。
兩人在蘆葦叢中深一腳淺一腳,極為艱難,卻也暢通,一路上沒有碰見日本人。
一個小時後,兩人沿著蘆葦叢,來到了京城的西邊。
漢江從京城的西邊擦著城牆而過,此處江麵狹窄,蘆葦密布,因為有漢江做屏障,此處沒有修建城牆,朝鮮官軍沿江修建了數座炮台,作為防守依托,但是,日軍攻城的時候,繞過了炮台,主攻方向選擇在東、南、北三個方向,這裏的炮台完全沒有發揮作用,日軍進城後,這裏的朝鮮官軍一哄而散,日軍暫時還沒來得及接管,這裏就成了一片防禦空白,隻有一艘日軍的鐵甲船來回在江麵上巡邏,沒有別的日軍部隊。
趁著鐵甲船巡邏的空隙,周憲章背著金姝順利遊過了漢江,逃離了戰爭中的京城。
兩人沿著江岸向南走出兩裏地,就看見江對岸京城的西大門,燃起熊熊大火,照亮了半邊天。
西大門正對元津山,山上是日軍的野炮陣地,西大門首當其衝,遭到炮擊。
昨天白天,周憲章和金姝從開城逃出來的時候,曾經從背後看見過這個炮兵陣地,上麵有十五門野炮。
元津山腳下有一條官道,從西大門通向西邊的開城,那正是周憲章和金姝走過的路。隻是兩人沒有從這條官道進入京城,而是繞了一個大圈子,從東門入城,這才巧遇馮國璋。
周憲章已經幫助金姝拿到了金玉均的遺骨,盡管,這隻是一顆人頭,但足以向東學教教主崔時亨交差,換回那一百零五個清兵的命。
周憲章打算向西趕回封魂穀,但不能踏上官道,元津山是日軍的炮兵陣地,周圍必然有重兵。
兩人鑽進了路邊的叢林,沿著山勢向山上攀去。
周憲章在前探路,金姝緊跟在後,正走著,金姝輕輕拉了周憲章一把:“周大哥,路上有人。”
周憲章慌忙蹲了下來,順著金姝的手指,向東北方望去,隻見一行人從火光衝天的西大門魚貫而出,前麵是一隊日軍騎兵,十人十騎,騎著高頭大馬,手持馬槍,馬隊後麵跟著一隊二十多人的日軍步兵,是一個小隊,押著一群俘虜,沿著官道向元津山走去。
周憲章沉聲說道:“姝兒,我們得救他們!”
“嗯!”金姝鄭重地點點頭。
俘虜群裏的頭一個,就是周憲章曾經的大哥,現在的小弟馮國璋!
讓周憲章吃驚的是,走在馮國璋後麵的,竟然是那哈五!
納哈五的後麵,依次是姚喜、餘光忻、李國革、辛得林。
再往後,兩個朝鮮士兵抬著一副擔架,擔架上躺著一個須發皆白的老人——大院君李罡應,樸永烈則是走在擔架旁,照應著擔架上的李罡應。
日本士兵端著步槍,槍頭上插著明晃晃的刺刀,走在這群俘虜的兩旁。
隊伍的最後,一名少佐軍官騎在一匹棗紅色的馬背上。那少佐二十多歲,凝眉鳳眼,頜下無須,軍裝整齊,一手執轡,一手按在腰間掛著的指揮刀上,很是英武。
馮國璋沒死!周憲章長籲一口氣。
日軍押著俘虜沿著官道向元津山方向走去。
看那樣子,元津山不僅是一個炮兵陣地,很可能是日軍的一個高級指揮部。
因為,大院君李罡應是非同小可之人,攻城部隊的指揮官無權處置他,日軍應該是押著他去見更高一級的指揮官。
周憲章輕聲說道:“姝兒,咱們去元津山。”
“嗯。”金姝點點頭,站起來就走。
“喂喂,”周憲章拉住金姝:“你怎麽從來不問個為什麽,我說什麽你就幹啊。”這一路上,凡是周憲章做了決定事,金姝從不表示懷疑,連意見都不提,周憲章怎麽說,她就怎麽做。
金姝皺眉:“有什麽不妥嗎?”
“沒什麽不妥,我是說,你就不怕我做錯了什麽,連累你。”
“連累就連累,那又怎麽了。”金姝咬咬嘴唇:“周大哥,你說過的,不準我離開你的!要不然,你會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那是扯蛋。”周憲章說道。
金姝不高興了:“周大哥,大丈夫言必行行必果,你怎麽是這麽個態度?對自己的話不負責任!”
“好好好,”周憲章慌忙說道:“
“姝兒,我的想法是,大路上日本人人多,而且戒備森嚴,我們沒法下手……”
“所以我們先到山上去,看他們把馮大哥他們關在哪裏,然後相機行事!”金姝說道。
“姝兒!你他媽的太聰明了!”周憲章由衷讚道。
“不準說髒話!”
“不說不說,姝兒生氣了,後果更加嚴重!”
“呸!”
元津山正麵正對京城西大門,山腳和山腰布設有數道鐵絲網和戰壕,用不著觀察就知道,那些鐵絲網和壕溝後麵,布有警戒部隊。
借著月光,兩人繞到了後山。後山的山坡上,林莽密布,黑壓壓一片。
兩人沿著山脊,小心翼翼地走到一個小山丘上。金姝輕輕拉了拉周憲章,指了指前麵的一株鬆樹。
周憲章大喜,這一路上歪打歪撞,居然走到了昨天早上埋槍的地方!
兩人來到鬆樹下,挖開了浮土,取出德國1888委員會步槍,槍身依舊是烏黑發亮。
“姝兒,我敢保證,咱們會沒事的。”周憲章說道。
“為什麽?”
“我爺爺在天上保佑我呢!”周憲章指指藍黑的天空,仿佛看見了爺爺那一張滿是皺紋的臉!
“我爸爸也會保佑我的!”金姝不服氣。
“對,對,好人一生平安!”
周憲章有了步槍,把手槍給了金姝。金姝沒玩過槍,不知道該怎麽用,周憲章簡單教了教開保險、瞄準、射擊動作,金姝試了試,搖頭說道:“周大哥,這個東西不好用,我有匕首,就不要槍了吧。”
要想讓一個女孩子這麽快就學會操作手槍,的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別的不說,光拿槍的重量,就讓金姝的手腕很不適應。不過,金姝手裏有槍總比沒槍好,至少,周憲章心理上覺得安全一些。
周憲章喝道:“就算是替哥拿著,我一個人背兩杆槍,累!”
“那好嘛。”金姝撅著小嘴,不情願地把槍揣進懷裏。
兩人下了山包,開始攀爬元津山後山,走到半山腰,前麵隱隱約約傳來說話聲。
山頂上,一彎明月把山坡上照得蒙蒙亮,兩人匍匐在草叢中,撥開身前的灌木叢,看見不遠處的山林裏,隱隱透著燈光,裏麵有人影晃動。
遠處傳來了一連串馬蹄聲。
突然,山林裏點亮了無數馬燈,黑壓壓的山林照得一片通亮。
周憲章的眼前,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野戰帳篷,帳篷四周,出現了無數荷槍實彈的日軍士兵,一手持槍,一手提著馬燈。
帳篷前站立著十幾個名將佐。為首一名軍官佩戴少將軍銜,臉色陰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