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蓮山是日軍的炮兵陣地！”周憲章說道。
“炮兵陣地？周大人，你認為日軍會把炮兵陣地設在寶蓮山？”羅鳴芳搖頭：“那裏距離我軍防線太近了，我想日軍不會冒這個險。”
“他們沒有選擇！他們必須要冒這個險！”周憲章說道：“從京城到成歡，一路都是崇山峻嶺，日軍沒有能力把野炮運過來，我敢肯定，他們隨軍的火炮是山炮，而山炮的射程和彈道弧線決定了，他們隻能把炮兵陣地設在寶蓮山上，否則，他們的炮彈打不上月峰山！”
羅鳴芳默然，周憲章說的有道理，山炮的平射射程隻有三千米，而月峰山是成歡周邊的最高點，要把炮彈送上月峰山，必須要犧牲射程，如此一來，日軍隻能把大炮設在寶蓮山上。
羅鳴芳沉吟片刻，說道：“周大人，你說的有道理，但是，炮兵的任務不僅僅是支援月峰山，還有控製到天安的大路。如果把大炮搬上了坊主山，就沒辦法顧及大路了，那可是聶總兵的生路！”
“羅管帶，你是學炮兵的，你難道不知道，你那區區八門大炮，對牛歇裏山下的大路有多大威脅？如果日軍突破了月峰山，聶總兵恐怕根本下不了山，牛歇裏大路在我們手上也沒用了！”
“周大人，你有聶總兵的手令嗎？”羅鳴芳問道。
“沒有！”周憲章說道：“事態緊迫，我沒有時間向聶總兵請示了。”
“對不起，周大人，沒有聶總兵的手令，我不能轉移炮兵陣地。”
野炮陣地設置在牛歇裏，是聶士成親自部署的，要移動炮兵陣地，必須要有聶士成的指令。
“羅管帶，日軍已經組織了火力偵查，進攻就要展開。如果我們不能壓製日軍炮火，月峰山頂不了多久。”
羅鳴芳搖頭：“周大人，對不起。請你立即向聶總兵請示，得到聶總兵的手令，我馬上行動。”羅鳴芳說著，轉身就走。
“羅鳴芳！”周憲章縱身攔在羅鳴芳身前：“你他媽的馬上給老子下令轉移！”
羅鳴芳冷笑：“周憲章，你是千總，老子也是千總！老子是天津武備學堂二期的，你小子是四期的，你他媽的有什麽資格來命令老子！”
“老子就是命令你了！”
“放屁！”羅鳴芳大怒：“周憲章，你小子打了一個安城渡就想騎到老子頭上！老子倒要看看，你他媽的怎麽命令我！”
周憲章大喝一聲：“把他的槍下了！”
羅鳴芳大叫：“你敢……哎呀”
姚喜一個健步衝了上來，一耳光抽了羅鳴芳一個滿天星，順勢下了羅鳴芳的配槍，二十多個親兵舉槍相向，把羅鳴芳的親兵包圍了起來。
“都給老子捆起來！把趙小滿的新軍哨調上來！”周憲章喝道。
羅鳴芳大叫：“周憲章，你他媽的要造……嗚嗚……”還沒喊完，嘴巴就被堵上了，不過，姚喜倒也厚道，沒有用抹布，而是用他沒吃完的半塊饅頭：“羅管帶，你先將就吃著，等我們回來了，給你帶小日本的壽司。”
羅鳴芳被捆成個粽子。
新軍哨就在炮兵陣地的前沿，還沒等姚喜傳令，趙小滿已經帶著新軍哨衝上了炮兵陣地，把一百多個炮兵連同八門野炮團團圍了起來。
管帶被抓了，炮兵們沒了主心骨，乖乖地舉起雙手。
周憲章喝道:“都給老子把手放下去，你們不是俘虜，我和你們的管帶也沒有過節，羅管帶喝多了，我是讓他好好休息休息。現在我代替羅管帶指揮炮隊。聽我的命令，把大炮轉移到對麵的坊主山上去，要快，誰他媽的第一個在山上架起大炮，老子獎給他十兩銀子！”
有銀子！炮兵們開始七手八腳搬動大炮，羅鳴芳被捆成了粽子，嘴裏還塞著一塊饅頭，隻能眼睜睜看著炮兵把大炮拖下了牛歇裏。
周憲章和姚喜和一幫親兵在前開路，趙小滿帶著新軍哨和炮兵一起，拖著野炮向坊主山狂奔。
東方露出了魚肚白，天亮了，山坡上滿是帶著露水的草葉，打濕了官兵們的衣袖。
剛剛跑到半山腰，就聽月峰山槍聲響成一片。
拂曉時分，日軍混成旅團主力向月峰山發起攻擊。與此同時，一個聯隊的日軍向南山裏發起攻擊。
黑壓壓的日軍在炮火的掩護下，衝上了月峰山山坡，在距離山頂還有三百米的地方，清軍的加特林機關炮開火了。
加特林機關炮是美國人加特林發明連發輕型火炮，通過搖動手柄驅動槍管軸心旋轉發炮，可在一分鍾內發射數十發炮彈，火力強勁，188年，大清國金陵製造局仿製成功，在陸軍中裝備，是清軍裝備中最利害的武器。
在加特林機關炮的咆哮聲中，山坡上的日軍血肉橫飛，活著的日軍被壓製在山坡上，動彈不得。
忽聽月峰山上響起一聲巨響，緊接著，無數炮彈飛上了月峰山，原本翠綠的山峰，頓時籠罩在一片渾黃的硝煙中。
加特林機關炮的咆哮聲被淹沒在一片轟鳴聲中。
日軍設置在寶蓮山的大炮向月峰山頂發射榴霰彈，榴霰彈在距離地麵五米的空中開花，月峰山頂上的清軍傷亡慘重。
清軍官兵從來沒有見過這種在頭頂上開花的炸彈，藏無可藏，山頂上頓時亂作一團，一些兵丁被飛來的彈片嚇得六神無主，扔下武器沒頭沒腦地亂竄，很快就被炸得首身異處。
開戰還不到二十分鍾，清軍的防線就動搖了。
周憲章大急，回頭大喝一聲：“第一個架起大炮的賞銀二十兩，第一個發射炮彈的賞銀五十兩！第一個把炮彈送到寶蓮山的，賞銀一百兩！”
在新軍哨的幫助下，炮兵們爭先恐後，拖著大炮，終於衝上了山頂。
從坊主山望去，隻見寶蓮山上，梯次布設了二十門山炮，日軍炮兵光著膀子操作大炮，集中炮火轟擊月峰山，月峰山硝煙彌漫，而寶蓮山上也是煙霧沉沉。
8門野炮全部架設起來，周憲章大叫：“開跑，給老子向寶蓮山開炮！”
就聽耳邊一聲怒罵：“開個屁的炮！”
周憲章回頭一看，隻見羅鳴芳站在他的身後，握著一把手槍，槍口對準了他的胸膛。
周憲章喝道：“羅鳴芳，你他媽的不長眼睛嗎，小日本在炮擊月峰山！”
羅鳴芳喝道：“周憲章，我警告你，你他媽的是步兵科第四期的，老子是炮兵科第二期的，輪不到你來指揮炮兵！”
“你他媽的要怎樣！”
羅鳴峰冷笑一聲，轉身喝道：“一號炮，二號炮，校準射擊！”
兩聲轟鳴，一發炮彈落在了寶蓮山山坡上，一發炮彈落在了後山，日軍炮兵陣地毫發無損。
周憲章大怒：“你他媽的……”
羅鳴芳喝道：“目標正前方，標尺五十，向左005，齊射！”
八發炮彈呼嘯者飛向寶蓮山。
寶蓮山上，頓時火光四起，四門山炮被炸上了天，餘下的山炮見勢不好，紛紛停止了發射，炮兵們慌作一團，尋找炮擊的來源。
還沒等日軍炮兵反應過來，接二連三的排炮飛上了寶蓮山，寶蓮山籠罩在隆隆的爆炸聲中，日軍的山炮徹底啞火了。
月峰山上的加特林機關炮響了，在加特林機關炮強大的火力下，幾乎就要衝上山頂的日軍倒下了一片。慌亂的清軍終於穩住了陣腳，紛紛拿起武器向日軍射擊，日軍攻擊無果，退下了月峰山。
但是，日軍攻破了南山裏。
駐守南山裏的清軍向月峰山潰逃而去，日軍在背後窮追不舍，不少清軍被日軍的槍彈擊中，倒在了山坡上。
還沒等周憲章說話，羅鳴芳叫道：“目標側前方，標尺六十，向右007，齊射！”
炮彈落在了追擊清軍的日軍群裏，日軍人仰馬翻，潰逃的清軍趁機逃上了月峰山。
寶蓮山上，日軍的山炮被炸毀了七門，餘下十三門山炮掉轉炮口，對準了坊主山。
周憲章驚呼：“趕快移動炮位！”
“老子才是炮兵管帶！”羅鳴坊喝道：“聽我口令，目標寶蓮山，齊射！”
炮彈再次覆蓋了寶蓮山。而日軍發射的炮彈，落在了坊主山的山坡上，距離清軍陣地還有幾百米。
周憲章這才醒悟過來，日軍的山炮射程達不到坊主山，而清軍的野炮，不論是射程還是威力，都優於山炮。
日軍為了提高機動性，放棄了野炮，改用山炮，這是一個大膽的創舉。但在局部戰場上，日軍炮兵卻因此而處於劣勢。
事實上，不同的炮種並無實質上的優劣之分，關鍵是如何運用。
今天這一場野炮對山炮的大戰中，清軍占了便宜，但是，清軍的優勢並不是永恒的。
必須承認的是，在朝鮮這個多山的國家，機動性比火力強勁更為重要。
清軍馬上就會為此付出代價。
寶蓮上上硝煙散盡，上麵光禿禿的，所有的山炮消失無蹤，就連那些被摧毀的山炮，一個零件也沒有留下來。
日軍炮兵轉移了陣地，行動之迅速、之幹淨，令周憲章驚詫不已。
周憲章意識到，成歡之戰，清軍在日軍身上占到的便宜，到此為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