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汝貴所部盛軍是最後一支趕到義州的平壤敗軍,他們的運氣有些糟糕,他們是第一支逃出平壤的清軍,按說,應該最先到達義州,然而,他們卻落在了最後。
葉誌超本來是命令各部清軍於晚上8時統一行動,而盛軍在6時,就不顧其他部隊,提前兩個小時開始了奔逃。
他們在義州大道遭到日軍元山支隊的迎頭痛擊,黑暗之中,元山誤以為盛軍是清軍主力,全力發動進攻,同時,日軍第五師團也迅速向義州大道逼進,追擊盛軍。衛汝貴的四千盛軍,陷入了日軍的重重包圍中。
伏擊盛軍的元山支隊隻有兩千人,盛軍有四千人,經過一夜激戰,盛軍付出了陣亡1200人,傷一千人的代價,好不容易衝出了重圍。就連衛汝貴本人,大腿上也挨了一槍。平壤潰敗,清軍總共戰死一千五百人,其中一千二百人是盛軍官兵。
衛汝貴提前逃跑,自以為得計,哪裏想得到,反倒給葉誌超當了誘餌,他們吸引了大量日軍,使得清軍大部隊得以順利突破日軍防線。天下蠢才,不過如此。
葉誌超雖然蠢,但人家懂得逃跑,跑起來狡猾而迅速。而衛汝貴連逃跑也不會,白白替比人擋槍子。
盛軍好不容易衝出日軍的包圍圈,趕到義州城的時候,葉誌超率清軍大部隊早已逃之夭夭,他們穿過義州城,直接逃到了鴨綠江西岸。
衛汝貴原想跟著葉誌超,迅速逃過鴨綠江,可他逃到江邊才發現,葉誌超害怕日本人趁機過江,把江上的大小船隻全部拖到西岸。盛軍隻能望江興歎。
葉誌超做得很絕,他甚至向朝廷報告,盛軍統領衛汝貴和毅軍參將張勳已經陣亡。他這麽做,是為了向朝廷證明,他把船隻拖過江是正確的抉擇——鴨綠江東岸一個清軍都沒有,隻有日本人。
如此一來,衛汝貴成了一個死人,朝廷追封他為一等伯,撫恤了他的家眷。衛汝貴為掩護清軍主力,奮不顧身衝鋒在前,不幸殉國的英勇事跡,在大清國廣泛傳揚。
當然,衛汝貴本人並不知道他已經“殉國了”。
沒奈何,衛汝貴隻得帶著盛軍回到義州城,整天提心吊膽,度日如年,生怕日軍來攻。
怕什麽來什麽。衛汝貴正在惶惶不可終日,下屬來報,義州大道上來一支部隊。衛汝貴嚇得鑽到了床低下。他知道,他是最後一支逃離日本人包圍權的部隊,義州大道上來的,隻能是日本人。
不過,很快就傳來好消息,從義州大道上來的,不是日本人,而是清軍,而是,是盛軍的冤家對頭毅軍。
衛汝貴從床底下爬了出來,精神抖擻,大腿上的槍傷也不疼了,大踏步上了南城門。
他要報平壤城下的一箭之仇!
一個被仇恨衝昏了頭腦的將領是可悲的!鴨綠江東岸,隻剩下這兩支清軍,日本人大兵壓境,雙方就是有血海深仇,要想生存下去,也應該同舟共濟,先渡過難關再說。
然而,心胸狹窄的衛汝貴卻不這麽想,他要置張勳於死地!
就這樣,衛汝貴下令關閉城門,命令部下把槍口對準了毅軍。
張勳叫不開城門,橫下一條心,下令攻城。饑餓的毅軍冒死攻城,遭到盛軍迎頭痛擊。
在整個奔逃過程中,盛軍沒有向日本人開過一槍,然而,向自家兄弟開槍的時候,他們打得又準又狠!五十多名盛軍士兵死在了義州城下。
張勳進不了義州城,又不能退回平壤,前有窮凶惡極的衛汝貴,後有如狼似虎的日本兵,全軍彈盡糧絕,進退失據,陷入絕境。
張勳也夠爺們!眼前弟兄們跟著他就要死無葬身之地,脫了衣服,袒胸露腹,拎著一把大刀來到城門下,衝著城上的衛汝貴喝道:“衛汝貴,爺殺了你的人,和毅軍弟兄們無關,爺一人做事一人當!隻要你答應放爺的人一條生路,爺就死在這裏!”說著,把大刀往脖子上一橫。
衛汝貴坐在城牆上,翹著二郎腿,喝道:“張勳,你他媽的殺了老子那麽多人,你一條命就夠嗎?別他媽的把自己的命看得太值錢了!”
“你要怎樣?”張勳怒目而視。
衛汝貴大笑:“兩條路,第一,把你營中殺過我盛軍的人全部拉出來,當著老子的麵,斬首示眾!第二,你要是舍不得殺人,你小子就把自己綁了,坐著籮筐上城牆,叫老子三聲爺爺,從老子的胯下鑽過去!”
衛汝貴早就把張勳算計準了,張勳絕不會殺自己的人,他也絕不會鑽衛汝貴的胯下。等待他的就是死路一條。
而且,衛汝貴心腸極狠,他不僅要張勳的命,還要誅張勳的心!
他要讓張勳知道,他一就是死了,也救不了他的部下!
張勳一張嘴,一口血噴了出來。
城上的盛軍官兵們一片哄笑。城下的毅軍,連哭的力氣都沒了。
忽見南城門上,從盛軍背後殺出一哨人馬,這一哨人馬行動神速,竟然沒費一槍一彈,就繳了盛軍的械,盛軍統領衛汝貴的被五花大綁的時候,的臉上竟然還帶著笑容。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才發現這支部隊雖然衣衫襤褸,但也是一支清軍,衛汝貴仗著自己是個副將,破口大罵:“狗日的,你們連老子也敢捆,老子是衛汝貴!”
話還沒說完,臉上就挨了一記重重的耳光,打得他眼冒金星,半邊臉腫了起來,一個大漢指著衛汝貴的鼻子破口大罵:“你狗日的竟敢向老子的毅軍開槍!老子殺了你!”
“毅軍!毅軍在城下!”衛汝貴大驚失色,張勳的毅軍在南城門下,餓得前胸貼後背,哪裏有力氣攻城,這支從天而降的毅軍不知從何而來。
那大漢又是一個耳光抽在衛汝貴臉上:“老子讓你也死個明白,老子名叫那哈五,清室宗親,康熙爺大阿哥的子孫。老子跟著左宗棠大人征過陝甘,跟著周憲章大人打過小日本!鬆骨峰一戰,打死小日本無數,虎飛嶺一戰,斬殺日本少將大島義昌……”
姚喜從一旁走了過來,指著那哈五喝道:“那哈五,你他媽的怎麽把咱們團長的功勞都扯到你頭上去了?你小子臉皮也太厚了”
那哈五嘿嘿一笑:“團長不是說過嗎,軍功章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
那哈五滔滔不絕,為自己評功擺好,衛汝貴卻是滿腹狐疑,大著膽子問道:“那爺一路過五關斬六將,當年關雲長也不過如此,隻是,那爺如何和那張勳扯到一起去了?張勳形象猥瑣、而那爺頂天立地,一個地下一個天上,在下推測,那爺必是受了奸人蒙蔽……”
姚喜臉一沉,又是一個嘴巴扇在衛汝貴臉上,衛汝貴的腦袋腫得像個饅頭:“狗日的,老子也讓你死個明白,老子名叫姚喜,跟著我大哥周憲章周團長,轉戰千裏,所過之處,戰無不勝攻無不克,鬆骨峰一戰機智過人,獨身探路,帶我大哥脫離險境;安城渡一戰,淹死日本兵一百八十人,日軍望洋興歎!牛歇裏,英勇阻擊日軍元帥山縣有朋,迫使其不得前進半步!仁川港,炸毀艦西京丸。”
姚喜囉嗦個不停,衛汝貴隻得強忍臉上火辣辣的疼痛,問道:“久仰姚爺大名,隻是姚爺如何與那張勳……”
那哈五又是一耳光扇在衛汝貴臉上:“媽的,你敢打斷英雄蓋世的姚爺說話,告訴你,姚爺從京城到成歡到元山到義州,所向披靡,小日本聞風喪膽……”
“不是,我是問……”
姚喜又是一耳光扇上去:“你敢打斷叱吒風雲的那爺說話!告訴你,小日本聞那爺之名,如同驚雷貫耳!在日本,那爺的名字可以治療小兒夜哭……”
那哈五和姚喜兩個活寶,先是自吹自擂,然後又是互相吹捧,這下苦了衛汝貴,那哈五和姚喜每說一句話,都要先扇衛汝貴一耳光作為前奏,以壯聲勢,幾個回合下來,衛汝貴的腦袋腫成了西瓜。始終也沒搞明白,這兩個家夥與那張勳是什麽關係。
那哈五和姚喜正打得性起,忽見城牆上的士兵們紛紛閃避在一旁,從城牆下,走上來一個年青人。
此人一身軍服破爛不堪,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刺鼻的惡臭,有氣無力,精神萎靡,麵黃肌瘦,走一步晃兩下,如同夢遊。
不過,此人雖然猥瑣,可士兵們卻是大氣不敢出,顯然對這人極為恭敬。
就連趾高氣揚的那哈五和姚喜,也停止了互相吹捧,兩人衝著年青人舉手敬禮,衝著衛汝貴喝道:“衛汝貴,你給老子看清楚了,這就是咱們大哥,章字營統領,周憲章周團長。給我們大哥跪下!”
衛汝貴原本就跪在地上,這一下不知該如何跪,正在猶豫,那哈五飛起一腳踢在他的後背上,衛汝貴慘叫一聲,扒在地上,磕起了長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