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勳心腸狠毒,卻也是極有心計,他這一頓殺戮,貌似為毅軍報仇,其實,他殺的都是衛汝貴的親信和軍官,他這是要吞並盛軍,擴大自己的實力。
果然,張勳殺完了人,馬上換了一副嘴臉,衝著剩下的盛軍兵丁們大講精誠團結。張勳表示,他殺掉的都是害群之馬,他相信,絕大多數盛軍弟兄都是熱血青年,滿懷忠心報國光宗耀祖之淩雲之誌,他原意張開雙臂,接納這些愛國青年,隻要原意加入毅軍的,都是好兄弟,張勳保證,一概一視同仁,絕不偏袒。
九十八、
四周是荷槍實彈如狼似虎的毅軍官兵,場子中央擺著兩百八十具無頭屍體。盛軍兵丁們別無選擇,隻得乖乖就範。
部隊一下子擴大到了三千人,張勳興奮異常,卻見這些前盛軍兵丁們個個赤手空拳,他們的武器被那哈五繳了。
張勳要吞並盛軍,不僅是看中了這兩千兵,更重要的是,盛軍是李鴻章的嫡係部隊,裝備是最好的,當官的人手一把轉輪手槍,當兵的全都是七連發步槍,還有八門野炮,當然,他們的野炮已經送給了日本人。
張勳急急忙忙跑到那哈五那裏,聲稱盛軍這幫兔崽子經過他一番空口婆心的勸說,個個痛哭流涕,對以前的錯誤幡然悔悟,決心痛改前非,重新拿起武器,和日本人戰鬥到底,再也不向自家兄弟開槍了。張勳懇請那營長把武器還給他們,給他們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
那哈五卻是兩手一攤:“張將軍所請,那某自然應該準許,可問題是,他們的武器,是咱們團長繳了去的,張參軍如果想要,隻得去向團長說明情況,咱們團長深明大義,一定會答應你的。”
張勳興衝衝跑到縣衙裏,結果,看見周憲章躺在縣太爺的臥榻上蒙頭大睡,姚喜苦著臉守在一旁,任憑張勳千呼萬喚,周憲章如同死了一般。
張勳大怒,衝著姚喜喝道:“姚喜!不就是幾條破槍嗎,你們他媽的至於跟爺裝死嗎?”
姚喜更是火冒三丈:“姓張的,你狗日敢在老子麵前大呼小叫!明告訴你,我們團長想要槍,用得著跟你裝死嗎!他隻要一句話,別說是盛軍的那幾杆破槍,就是你張勳那一千多條槍,也得乖乖地交上來!你信不?”
“我信,我信!”張勳慌忙說道。
整個義州城,張勳誰都不怕,就怕兩個人,一個是那哈五,另一個就是周憲章。怕那哈五,是因為那哈五給了他山東大餅,吃人家嘴軟。
而張勳害怕周憲章,不僅是因為周憲章出手救了他一命,更重要的是,他知道周憲章這小子肚子裏有貨。
張勳一向自視甚高,大清軍隊的將官,他一個也瞧不起,唯獨這個周憲章,自從在九連城第一次見麵,張勳就發現他與眾不同,那個時候,周憲章還是個小兵,行軍布陣說得頭頭是道,幾句話就把九連城的破綻說得一清二楚。而且,張勳嚴重懷疑,這個周憲章與提督宋慶有著不一般的交情!
這次,周憲章的隊伍又救了他的命,張勳心底裏,對周憲章充滿敬畏。
姚喜見張勳服軟,也是一聲長歎:“您有本事把團長叫醒了,別說那幾條破槍,章字營的槍您全拿走!”
“不敢,不敢!”張勳這才相信,周憲章是真的睡死過去了。隻得怏怏出了縣衙。
張勳這才知道,上了那哈五的當。
那哈五把他推到周憲章那裏,周憲章又是不省人事,這件事就成了個死結。
張勳吃了個啞巴虧,明明知道那哈五獨吞了盛軍的武器,卻也打不出個噴嚏來。義州城是章字營的天下,張勳隻得忍氣吞聲。
張勳剛回到南城下的軍營裏,就見一個傳令兵匆匆跑來,見到張勳,立正敬禮:“張將軍,副團長請您去開會。”
“副團長,什麽副團長?”
“哦,張爺有所不知,周爺是咱章字營的團長,咱章字營還有一位副團長,就是千總爺羅鳴芳。如今團長身子有恙,羅副團長全權代理團長職責。”
“全權?”
“對,全權!”
張勳大喜,周憲章睡死過去了,不過,羅鳴芳在這個章字營還是能做主的,這兩千多條槍,有著落了。
“前麵帶路。”張勳喝道。
“是!”
張勳跟著傳令兵,三步兩步,跑到城東,抬頭一看,隻見卻是一座糧庫。
章字營一無所有,進了城找到一座糧庫,這糧庫就成了章字營的命.根子,所以,羅鳴芳幹脆就把指揮部設在了糧庫裏,整天看著堆積如山的糧食,心裏踏實。
跑到糧庫門口,傳令兵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張將軍請,副團長在裏麵等你。”
這義州城裏,張勳就服周憲章一個,換了誰他都看不上眼。羅鳴芳原本就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家夥,當個什麽狗屁副團長,也這麽大架子,張勳心頭有氣,嘴裏罵罵咧咧:“媽的,爺來了,他狗日的一個千總竟然不出來迎接爺……”
卻聽裏麵吵鬧聲震天,破口大罵的、拍桌子打板凳的、和事佬勸架的,各種聲音混作一團。
看來,章字營沒了周憲章,要內訌了!那個什麽副團長羅鳴芳顯然壓不住場子。
張勳心頭暗喜。
張勳為人極為精明,剛才,盛怒之下殺了二百八十多人,可也沒忘了擴充實力。如今,聽到糧庫裏鬧成一團,這個張勳馬上意識到,他的機會來了!
他早就打聽好了,章字營有八千多人,完全可以獨立成軍!如今周憲章臥病不起,章字營群龍無首。如果相機行事,來一個以小博大,把章字營一口吞了,那他張勳的隊伍就利害了!
毅軍原有一千多人,吞了衛汝貴的盛軍兩千人,現在有三千多人,再把章字營的八千人納入麾下,他的部隊就有一萬一千多人,按照大清國的規矩,一個將官統領一支上萬人的隊伍,朝廷最差也得給個總兵頭銜,搞得好,還可以授予一個記名提督或者巡撫的虛銜!
想當初,淮軍的創始人李鴻章就是這麽起家的!
張勳有這種想法,倒也不是白日做夢,他有實力做到這一點。
在義州城的各色人物中,張勳據有極大的優勢。首先,義州城這些人物當中,全都是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隻有他張勳,身為參將,在朝廷那裏是掛了名的。第二,張勳手裏握著一支毅軍,這可是朝廷的正規軍,而章字營直到現在,還是一支未被朝廷承認的雜牌軍。第三,張勳的軍事才能不比其他任何人差,資曆更是比義州城裏所有都深。就憑這三點,隻要周憲章不醒過來,他相信,這裏沒人是他的對手。
張勳打定主意,不再罵罵咧咧,做出一副謙虛謹慎的模樣,輕手輕腳走進了糧庫。
隻見糧庫裏四五十個人,圍在一塊空地上,副團長羅鳴芳愁眉苦臉地坐在空地上首,其他人則是吵成一團,個個臉紅脖子粗。一個金發碧眼的洋人操著雙手,滿臉無辜地瞪著亂哄哄的人群,一幅無可奈何的模樣。
張勳悄悄站在人群背後,豎著耳朵聽著,慢慢聽出些門道來。心頭更是大喜過望。
原來,大家爭吵的是隊伍改編的事,這正是張勳希望的事。
原來,章字營撤出虎飛嶺後,越來越多的人仰慕周憲章的大名,加入到隊伍中來。章字營不斷壯大,一個團的編製,竟然有了八千人,清國人和朝鮮人各占其半。
這一路上大家忙著跑路,倒也沒啥,進了義州城,問題就出來了。
這麽大的戰鬥隊伍,裏麵各色人等都有,繼續依照一個團的指揮係統來運行,各種矛盾立馬顯現出來。
隊伍必須整編,德國軍事顧問漢納根很快拿出一個方案來,交給羅鳴芳,按照德國陸軍的編製,幹脆把章字營再提升一個檔次,變成師,下設三個團和一個直屬營。周憲章任師長,羅鳴芳任副師長。
羅鳴芳拿到這個方案,心中打鼓,本來章字營未經朝廷許可,擅自改編成一個團,就有些占山為王的味道。如今背著朝廷,變成一個八千人的師,那可是藩鎮割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