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凝神傾聽了一會兒,沒有動靜,他略一猶豫,就謹慎地慢慢走進門內。
然而眼前看到的景像讓他不由自主地皺了皺眉。
房間和廳堂很高大,十分空曠,沒有任何家具,也沒有任何擺設裝飾。整個一樓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連牆麵上都是祼露的岩石。
樓內也到處彌漫著薄霧,站在略大的房間門口,看另一頭的牆麵會有些模糊。
千夜走到寬大的雙螺旋扶梯下,抬頭望去,到處一片靜謐。他拾級而上,二樓和三樓也全都如此,沒有任何居住或是生活過的痕跡。當千夜站上三樓時,已經聽不到一樓的任何聲音。
他從沒有窗簾的落地窗向外望去,放眼之處,到處都是蒙蒙霧氣,隻有街對麵的大型建築才隱約可以看到輪廓。
這樣濕漉漉的灰霧,世界仿佛局限於腳下的感覺,讓千夜想起了什麽。他的心髒突然重重一跳,那個夢!在從達魯爾男爵手上得到水晶殘片後,以及進入落星山脈時,兩次聽到一個聲音的夢境!
千夜沉思了一下,悄然下樓。他隨後又進入幾座樓房,看到的全是空蕩蕩的房間,找不到任何有價值的東西。無論樓內格局大小,無一例外。
這個時候,千夜心底忽然生起一陣不安和煩燥,心跳也變得快了一些。他驀然一驚,然後意識到不安的根源。
整座城市太安靜了,靜得隻能夠聽到自己的腳步聲。在這極度寂靜的環境中,一切細微聲音都在被不斷放大,到了後來,心跳和血流的聲音都清晰可聞。獨自走在這樣一座城市裏,整個世界好像隻剩下自己一個人。這種孤獨,漸漸就變得難以抵擋。
千夜深吸一口氣,努力思考來放鬆已緊繃起來的神經。
這座城市不小,在外麵看到的規模至少可供數萬人居住。可是雖然街道和建築都保存完好,卻找不到一點生物居住過的痕跡。它太幹淨了,沒有垃圾,沒有灰塵,甚至連金屬鏽跡都沒有。
時間仿佛凝固在新城建完的那一個刹那。
好在原初之翼並沒有受到薄霧的阻擋,它依舊可以感應到真實之瞳的位置。但是讓千夜困惑之處也在這裏,真實之瞳似乎在不斷變化著位置。每拉近一點距離,下一次感知的方向就會不同。
而且無論他的步伐是快是慢,真視之瞳在下一刻變化的位置都飄忽不定,可能越離越遠,也會突然拉近,似乎它的移動是隨機的,根本沒有規律。
發現這一點之後,千夜就不再試圖追上真視之瞳,隨意走進身邊一棟樓房,席地而坐,一邊調勻呼吸恢複原力,一邊思索眼前的困境。
在這座彌漫著薄霧的城市裏,千夜實際上已經迷失了方向,跟著原初之翼的指引轉過一圈後,他驀然發現自己連進城的位置都無法分辨了。身邊的每棟建築每條街道外觀都差不多,雖然可能有細節上的差異,但在視野有限的情況下,很難找到醒目的參照物。
千夜發現這個問題後,曾經嚐試過在建築上留下記號。不過這其實是一個糟糕的主意,因為他身後還追著兩個大敵,而且肯定還會有更多敵人出現。留下的記號一旦被看破,就相當於暴露了自己的行蹤。
然而敵人還是個未知數,千夜卻駭然發現這座城市的另外一個詭異之處,無論他留下什麽記號,都會在霧中慢慢消失。他甚至用深紅之牙在牆壁的金屬裝飾圖案上刻下一道深達數厘米的刻痕,然後就眼睜睜地看著那道刻痕緩緩平複,直至消失。
不知不覺中千夜完成了一個周天的原力運行,充盈的黎明原力漫過血脈,令他精神一振。千夜把所有雜念全部趕出腦海,打開背包,開始一件一件檢查自己的裝備和物品,就連雙生花都拆開來保養了一遍。
然後他就躺下,閉上眼睛,默默地從一數到一千,這是強製休息的一種方法。當數到一千時,千夜一躍而起,拔刀在手,出了房門。
既然找不到真視之瞳,又無法看破空寂死城的秘密,甚至都已經離不開這座城市,那麽至少眼前還有一件事可做,那就是把身後跟上來的敵人殺掉。
在這樣的環境中,如果什麽都不做,很快就會陷入瘋狂。而現在能做的,似乎隻有殺戮。
此時,城外聚集了數十名血族和以李戰為首的李家戰士。他們進入這個空間的落點果然都不盡相同,隻不過無論從那種地形出來後,都看到了矗立在原野上的這座城市。
數名血族子爵麵色凝重,略顯猶豫。不是因為同伴中還有人不見蹤影,而是眼前這座寂靜的城市顯然就是空間核心,最有可能收藏安度亞黑翼君王寶藏的地方。
然而恐怖黑翼君王的殿堂,又豈是那麽容易進入的。
如果仔細觀察,可以看到子爵們身上都籠罩著淡淡血光,顯然血力在時時刻刻運轉。而虛空中不時會有幾縷淡淡白霧出現,落在他們身上,被血光中和。子爵們在通過空間門時,就受到了這種禁製壓力,之後一路無事,本以為危機過去了,沒想到僅僅站在城門口就又觸發了禁製。
靜靜站了數分鍾,一名子爵才說:“還是進去吧,我們的時間不多了。”說著他瞥了李戰一眼。
子爵們互相望了望,都露出無奈而苦澀的表情,點了點頭。
那個人類的實力不低於在場的任何一個子爵,但是從李戰死板的麵孔上也看不出他是否同樣受到空間禁製的壓力,如果子爵們因畏懼而不進城,以至於大君寶藏落入人類手中,出去後下場會比死還可怕。
血族和人族的戰士們魚貫而入,旋即被城市的薄霧吞沒。
千夜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行走。他現在即失去了方向,又失去了時間概念。若非有那個伏擊敵人的目標支撐著,或許心頭的煩躁不安會以倍數增長。
不知道過去多久,千夜有種錯覺似乎自己能夠就這樣走到世界盡頭。他又走過一個街口轉角,忽然停下腳步,側耳傾聽,仍然沒有聲音,但是那種戰鬥前莫名的戰栗感覺,預示著有什麽在接近。
千夜隨即整個人都平靜下來,迅速靠到牆邊,等待著。
從薄霧中衝出一名血族戰士,躬身彎腰,一手長劍,一手短槍,正全神戒備,警惕地掃視著周圍。
當千夜看清他時,這名血族戰士也同時看到了千夜,兩人之間的距離還不到十米。
血族戰士反應極快,一聲咆哮,不退反進,全力撲擊。這個距離,射擊來不及了,近身戰則講究一個先手。
正好,千夜也是這麽想的。
千夜身體微弓,驟然發力,如炮彈般向血族戰士迎麵衝去,兩人立時正麵撞在一起。
砰的一聲,血族戰士倒飛出去,而千夜手中寒光一閃,實際上深紅之牙已經斬出了三記。
血族戰士飛出十餘米,重重撞在街對麵的建築上,然後緩緩滑倒,委頓在地,再也站不起來,鮮血不斷從他身下蔓延開來。
千夜走到呼吸已經漸漸停止的血族戰士麵前,正想翻檢一下他身上的物品,然而手伸到一半,又閃電般收回。
在這名血族戰士身下,鮮血還在不斷湧出,然而蔓延到一米外時,就漸漸消失不見。街道的地麵都是由巨石鋪就,表麵打磨得光滑如鏡,連拚縫都幾乎看不出來,怎會被鮮血輕易滲入?
就在這個時候,已經毫無生機的血族戰士身體動了動。
他原本是靠牆倒下的,並且在牆麵上留下一道觸目驚心的血跡。而現在,就在千夜眼前,那具軀體竟然緩緩陷入牆壁和地麵。
沒過多久,這名血族戰士的屍體就完全被吞沒,地麵上、牆壁上,連一點血跡都沒有留下。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任何痕跡能夠證明這個血族戰士曾經存在過。
刹那之間,千夜隻覺得毛骨悚然。
這座空寂的死城,就在剛才,悄然露出了它猙獰的一麵。
千夜慢慢蹲下,伸手觸摸著地麵。就在這裏,剛剛還有一汪鮮血。而現在,觸手處就隻有冰冷石磚。
千夜站了起來,輕輕吐出一口氣,握了握手中的深紅之牙,隨意選個方向走去。
這次走過兩個街區後,前方出現一個小廣場,在開闊地帶霧氣似乎也相對稀薄些許,於是隱隱綽綽地顯出一個黑影。這個背影千夜很熟悉,那就是曾被他偷襲得手的李戰。
千夜一直在收斂氣息,當下更是著意控製著腳下手上都不發出絲毫聲音,他左手慢慢拔出雙生花,指向前方的背影。
就在千夜扣下扳機的刹那,李戰似乎感覺到了什麽,突然間橫跨一步,然後如風般回身,出槍如電,抬手就是一槍射出。
緋紅的原力彈幾乎擦著李戰胸口掠過,而在李戰回身的同時,千夜也瞬間閃移,同樣避過了李戰的一槍。
兩顆放空的子彈進入霧氣,或許碰到了建築,或許沒有,反正不曾發出絲毫動響。
對峙的兩人卻顧不上留意這樣詭異的細節,注意力全在彼此身上。
李戰看著千夜,麵色初時凝重,隨即露出獰笑,說:“終於捉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