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人族還是黑暗種族,戰力再強,對身體的控製再精妙入微,都難以避免生命體的一些本能反應。比如利刃刺入要害,真正強者完全可以做到氣息沒有任何波動,但是肌體上一些微小的反應卻難以克服,比如眉梢眼角一些細小肌肉的跳動,比如緊張帶來的一點肌肉收縮,等等。
於明康當時距離千夜如此之近,千夜任何一點反應,哪怕是皮膚下肌肉的微小顫動,都逃不過他的眼睛,可是讓他驚懼之處也就在這裏,千夜根本沒有任何反應,就好像那兩把刀根本就不存在,依舊穩穩地將東嶽刺入於明康的腹部,然後深入。
要不是從來沒有過仿生機械人族的出現,於明康都要懷疑千夜身體內部是不是一堆冰冷的機械。就算是機械,也會受影響,可千夜就是沒有。
議事廳內一片寂靜,無人作答,氣氛頓時降到冰點,好半天,一名將軍才遲疑著說:“也許他有某門秘法,可以假死。”
無人理會他。
處於假死狀態的人戰力都會降到穀底,怎麽可能反手重創於明康?
實力低的將軍們還是一頭霧水,不明白於明康為何會怕成這樣。而杜遠和另一名副統領已是滿臉肅容,陰沉得如欲滴下水來。瑞翔則是有些坐立不安,下意識地握緊劍柄。
杜遠開口道:“好了,明康,你坐下吧。這段時間就先不要出戰了,好好修煉,恢複心境。那麽接下來,就由......”
他話說到一半,突然停住。
在城衛軍這一側,座位已經空出不少,和上次會議時相比,少了六七個人,接近一半都已不在。這一場戰鬥,除於明康之外,隨行的高級將領幾乎死傷殆盡,對城衛軍是極為沉重的打擊。
戰鬥經過早已經匯報上來,從始至終,於明康其實都沒有犯什麽大錯,更是抓住戰機,一擊得手。若是換了旁人,此戰已是勝了,隻可惜他遇到的是千夜。現在這些空蕩蕩的座位已經證明,即使是用掉了葬心的千夜,依然不是他們這些人能夠匹敵的。
杜遠沉吟片刻,又改了主意,道:“明康,你的意思呢?”
於明康萬沒想到會問到自己頭上,他心中掙紮,忽然咬牙,指著瑞翔,大聲道:“千夜說了,如果我們不放人,那他永遠都不會罷休。此人未來前途無量,將來絕對會成就神將。現在已然如此,再過幾年,我們這裏有誰能擋他?我們現在已經死了那麽多兄弟,甚至還不知道是為何而死!可這個貪生怕死的老王八蛋,卻躲在城裏當縮頭烏龜!以我之見,要麽把那人交出去,要麽就讓這老東西自己去擋千夜,這種事,我們不幹了!”
瑞翔臉一陣紅一陣白,拍案怒道:“混帳!你這是對天王不敬!若是天王出關......”
於明康接道:“若是天王出關,先斬的必是你這貪財好色、怯懦畏戰的老東西!天王的臉,都被你丟光了!”
瑞翔騰地站起,手握劍柄,就欲出手。可是側方忽然隱現森寒殺機,逼得他不得不全神戒備。瑞翔緩緩轉頭,向杜遠望了一眼,冷道:“杜大統領,這些年果然長進不少,老夫自愧不如。”
逼得瑞翔坐下後,杜遠就收起殺機,淡道:“老夫已是苟延殘喘,上陣也不能持久,瑞總管無須在意。老朽以為,既然那千夜如此棘手,不如就將宋子寧交出去如何?”
瑞翔又是重重一拍桌子,怒道:“這怎麽可以?真把人交出去,天王的顏麵何存?被一個區區小兒嚇成這樣,你等也好意思?”
於明康在旁邊譏道:“你個連城都不敢出的老東西,也好意思說話?”
杜遠抬手止住於明康,盯著瑞翔,緩道:“瑞總管,你即不肯交人,又不明說情由,究竟是何用心?想削駱城主的羽翼嗎?”
瑞翔微微一驚,這個罪名可是不小。駱冰峰地位特殊,即使是張不周對他也是客客氣氣,自己現在可是在聽潮城裏,一旦駱冰峰真的受激出手,那是連逃都逃不掉。他急忙道:“杜大統領,這話可就誅心了。大家都是天王下屬,削城主羽翼豈不就是削天王實力?我瑞翔絕不會做這種事。”
杜遠哦了一聲,道:“這麽說,瑞總管就是沒有私心了?”
“絕對沒有!”
“沒有就好,那接下來就請總管大人和老朽一同出城,看看那千夜還有些什麽手段好了。”
瑞翔一驚,急忙擺手,推辭道:“這恐怕不太妥當,老夫還有要事在身,一時騰不出手。”
杜遠眼中幽光一閃,道:“有何要事,不妨說出來聽聽。如果實在不願意說,那老朽拚著多跑些路,親自到天王府上問一問好了。”
瑞翔麵色變幻,最終化為陰鷙,沉聲道:“好,那老夫就陪你出城看看。不過杜大統領,您可要保重身體啊。這高位坐得久了,難免會有些仇家什麽的。您一旦有個三長兩短,家人會怎麽樣,可就難說了。”
城衛軍眾將頓時變色,個個怒目而視。可是瑞翔掃了他們一眼,毫不掩飾輕蔑,道:“一群土雞瓦犬,也敢吠鳴?”
杜遠卻不生氣,淡道:“若不趁現在滅了那千夜,恐怕再過幾年,就該輪到瑞總管擔心家人了。”
瑞翔臉色頓時變得很是難看。
會議不歡而散,雙方終還是議定共同出戰,同時稟告城主。不過這次和上次結果一樣,前往聖山匯報的人在院外就被那女人截了下來,根本沒能見到駱冰峰。即使看到了慘重的傷亡數字,那女人也隻是輕描淡寫地道了聲知道了,就再無下文。
會議之後,於明康並未急著離去,他站在院中,仰首望天,長長歎了口氣。一名將軍走來,壓低聲音,問道:“統領大人,那老東西為何死活不肯出戰千夜?”
於明康此刻心態已經平複許多,道:“他怕死。”
“怕死?千夜再厲害,也不是瑞總管的對手吧?”那將軍顯然有些不解。
“關鍵是,如果躲不過千夜那一槍,又會怎樣?”
將軍撓頭,“躲不過?怎麽可能?那一槍發自千米之外,老子要是有所提防,都有可能躲過去。何況是他?老東西人品雖差,可還是很厲害的。”
於明康苦笑,道:“千米外你躲得過去,八百米呢?”
將軍倒也耿直,“那俺隻有閉眼等死。”
於明康點頭,歎道:“就是如此。五百米我也躲不過去。換了那老東西的話,兩百米怕是就懸了。若是百米左右,他逃無可逃。”
“不過千夜好像隻有一槍的能力。”
“你別忘了,他那一槍,重創了狼王。所以我們看到的,必然不是那一槍的真正威力。”
將軍這時終於明白,咋舌道:“那豈不是說,如果老東西中了千夜全力一槍,必死無疑?”
於明康點頭道:“所以他才要躲在城裏避戰。”
聽潮城外,杜遠身披戰甲,與瑞翔信步而行。披上戰甲後,杜遠就從一個慈詳老者變成威猛將軍,原本白淨無須的臉大半被猙獰麵具覆蓋。
而瑞翔則麵無表情,雙目如電,不斷掃視周圍,一隻手始終不肯離開劍柄,顯然已是全神戒備。
杜遠向不遠處的小樹林一指,笑道:“假如那千夜此刻就在那裏埋伏,那一槍轟來,恐怕老朽就要交待在這裏。不知瑞總管以為然否?”
瑞翔臉色變得很是難看,閉口不答。杜遠那一身戰甲品階不俗,也是駱冰峰當年所用,防禦驚人。不說比瑞翔身上戰袍,以及戰袍下的內甲強個三倍五倍,一兩倍還是有的。杜遠都覺得抗不住千夜一擊,瑞翔更無幸理。
見瑞翔不答,杜遠嘿的一聲,又道:“如那千夜真在左近,就不知道他先瞄的是誰。”
瑞翔麵罩寒霜,從懷中取出一個鐵管,彈上天空。一道煙火扶搖而起,直上雲端。
煙火訊號一出,數輛越野車從城內疾速駛出,散向荒野,呈扇形搜索。另有數道人影也自城內出現,若隱若現,速度比越野車還要快上幾分,也衝入荒野。
杜遠看看人數,就知瑞翔手下也是精銳盡出,先行占據各處重要位置,以牽製千夜。他目的已經達到,就不再譏諷瑞翔,加快腳步,和瑞翔向遠方而去。
此刻千夜並不在聽潮城外,而是站在數十公裏外的一座絕峰之頂,默默望著遠方天際。在他身上,時時有緋金火焰閃爍,氣息正緩慢攀升。現在他身體各方麵都逐漸向巔峰狀態靠攏,一些以前隻是模糊感覺到的瓶頸關卡,這一次變得清晰許多。
擊退於明康,隻是一道開胃前菜,真正的苦戰現在才行將到來。千夜必須令自己時刻處於巔峰狀態,才有把握在重創敵人後成功逃走。此戰之後,千夜才有足夠籌碼,逼得對方放人。
靜立片刻,千夜忽然感覺側方似有人在注視著自己。他迅速轉頭,見那個方向上空空蕩蕩,萬裏無雲,什麽都沒有。不要說人,就連鳥也看不到一隻。
PS:八月還欠兩更,月初的加更不計。本著債不過月的原則,今日補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