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著大雨,柳青煙的懷中抱著這具滾燙的身體,快步走出了身後的這條胡同,往醫館而去。
這樣的天氣,家家戶戶都已關門閉戶,不過能住到這片地方的人,都是非富即貴,早早點上了燈籠,照亮了以燈籠為中心的方寸之地。陰沉昏暗的天氣裏,這些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隻能是聊勝於無了。
在柳青煙看來,這裏可真的就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路上更是一個行人都沒有,而唯一可能認識路的人卻也已經昏迷了過去,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夠醒過來。
總算,老鴇給她指明的方向是對的。他所指的這條街道往裏麵走去,東看西看,一心隻顧著注意跟醫或者藥有關的東西。皇天不負有心人,柳青煙總算看到前麵的門上點著兩個燈籠,中間的一塊牌匾上好像有寫著一個草字。草,應該指的是藥草,這裏就是柳青煙要找的地方吧。
柳青煙抱著懷裏的人,更是飛奔了過去,距離越近,這才看清楚上麵寫的是百草廬。如果這裏不是現代賣各種化妝品的地方,那就應該是古代的醫館了。
也管不了這裏是不是了,別說懷裏的這個病人耽誤不起,就算是柳青煙也再沒有這麽多力氣抱著一個應該比自己還重的少年一路跑一路找還不知道要這樣到什麽時候去了。這裏最好就是醫館,就算不是,她也要在這裏打賴,讓裏麵的人幫忙找大夫來。哪怕這裏又是一個青樓楚館,她通通都不管了。
跑到門邊,兩手不空,也騰不出來。柳青煙二話不說,直接提腳就踹,一邊高喊著:“有沒有人啊,開門啦,救命啊!”
這會兒隻是天色黑了,但其實時間還早。這個百草廬裏麵的人也都還沒休息,柳青煙的話還沒喊往,就聽到裏麵有人回應:“來了來了,吵什麽啊!”
柳青煙收回了差一點又要踹出去的一腳,雙手顫抖著,就聽到裏麵的人跑到了門邊,好像還不隻一個。他們正在搬動著裏麵的門栓,然後就看到一塊門板給去了下來。
柳青煙再也等不及了,就這樣側著身子擠了進去,也幸好她身材高挑瘦削,對她而言沒有什麽難度。
或許是這兩個開門的人也來得匆忙,一旁的櫃台上就放著一盞閃著點點燈火的油燈。柳青煙闖進去的速度太快,帶起的一陣風幾乎沒有把這盞可憐的小油燈給刮滅了。不過現在不是管這些的時候,柳青煙停住了腳步,查看著周圍可有能讓她把人放下的地方,也不知道是該繼續進去還是站在這裏等,隻能問道:“他病得很嚴重,大夫呢?”
其中一個人也不管關門的事了,就說道:“你跟我來!”他搶上幾步,走在了前麵,柳青煙真的很想讓他幫一下忙把自己懷裏的這個人給抱進去,不過都已經到了這裏來了,還是自己再辛苦一下吧。
好在也不遠,筆直往前走,掀起一道簾子就進入了內堂。裏麵的光線一下子亮堂了不少,而且竟然還聞到了從隔壁的房間裏傳出來的飯菜的香味,柳青煙忽然就覺得自己肚子好餓了,這才想起來今天自己其實連午餐都還沒吃,早餐也不過吃了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而已。而現在居然已經是吃晚飯的時候了。
帶頭的那個人自然不會知道柳青煙在說什麽,隻是指了一下角落裏放著的一張床,“放到這來”,他一邊說著,一邊就將上麵的一床薄薄的被子先掀到了一邊。估計一是現在還用不上,二是這兩個人都已經渾身濕透,給他們用簡直是大大的浪費。
柳青煙早已恨不得鬆手,三步兩步走過去,要不是旁邊這個人也看出不對勁來了,伸手幫了一把,隻怕柳青煙差點就要把懷裏的這個人給直接摔到床上去了。在此之前,她還從來沒有這麽努力地去想要救過別人的性命,絕大多數的時候,都是她不擇手段要取別人的性命,甚至有時候連自己的性命都可以暫且不顧了。這個人,要是不能被治好一身的傷,再好好地活下去,而且最好是長命百歲,簡直都對不起為他這麽辛苦這麽忙過的柳青煙啊!
重物脫手,柳青煙也順勢往床邊一倒,連連抖動著早已承受不住、而且還在不停顫抖著的雙手,又是揉捏按摩之類的。這具身體,還從來沒有受過這麽大的罪啊。
這個時候,跟著一起出去開門的另一個人也來到了這間房間。然後,就是那個傳出飯菜香味的那個房間裏,走出來了一個人,首先讓柳青煙為之一振的,就是他的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精光四射,看上去,讓柳青煙莫名想起了柳丞相。有著這樣眼神的人,必定都不是普通人。
這個人身上其次最引人注目的,莫過於他的鼻子下方還有下巴上那縷黑白摻雜的胡須,看得出來有精心打理過,胡子整齊地沿著下嘴唇往下生長著,差不多手指的長度,尾部呈現出自然的流暢。
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的身材,並沒有什麽讓人奇怪的地方。但是就因為他的這雙眼睛還有這把胡子,就讓人對他產生了幾分敬畏。
柳青煙自認為自己並不是一個以貌取人的人,但是看到他以後,心中也已經認定,這必定是一位醫術高超的大夫。“大夫,抱歉這麽晚還冒昧來打擾,可是請您過來先看看我的這位兄弟。”方才認識不超過兩個時辰,說是陌生人也很正確。不過看樣子這個少年應該比自己還小個一兩歲,就姑且認他做自己的弟弟吧。
柳青煙沒有猜錯,這個人確實是這家百草廬醫館的坐鎮的大夫,當然醫術好不好現在做結論還為時尚早,不過他肯定是聽到外麵的聲音才出來看的。所以不需要柳青煙多說什麽,這個人就已經來到了床邊。
或許是出於對這位大夫的尊敬,柳青煙站起了身,站到了一邊。
這位大夫首先就檢查了一下躺在床上的這個年輕人的大概情況,柳青煙什麽都不懂,就看著好了。
前來開門的這兩個人要麽是這百草廬的夥計,要不就是這位大夫的學徒了。柳青煙這會兒才有功夫打量了一下這兩個人,都是二十左右的年紀,中人之姿,但是毫不掩飾的,就是他們對這位大夫的絕對尊敬和聽從。
這位大夫叫這兩個人幫著幾乎把那名少年身上的衣服都給脫幹淨了,不過也確實如此,衣服都濕透了,還穿在身上,隻怕沒病也要被漚出病來。更別說這位少年本來就有病,還不怕他小病給漚出大病來。
好在柳青煙好歹是從現代穿越過來的,看幾個男人半裸不裸的身體也沒什麽大不了的,而且她自己還是一副男子的打扮,別人沒有懷疑,也就沒有什麽覺得好奇怪的。不過看到這名少年赤裸的上半身,柳青煙更加覺得觸目驚心。一向最是冷漠的她,麵對著這位少年,也忍不住心裏覺得難受。
她早就應該想到,除了他裸露在衣服外麵的地方都受了這麽多大大小小的傷,衣服下麵的身體,又怎麽可能會逃得過?或許是因為大雨的衝刷,再加上柳青煙又一直忙著趕路和找醫館,才讓她沒有注意到他渾身的血腥味。現在才看到,從他身上脫下來的那件衣服的裏麵,都不滿了一小片一下片的血痕。
而柳青煙親眼看到了才知道,原來這名少年不僅僅是瘦,根本就是已經瘦到瘦骨嶙嶙了。他到底是什麽人家的孩子,又受了多少的苦,竟然會變成這個樣子,就好像長久以來都承受著何等殘酷的虐待一樣。
就連這位大夫和他的兩名弟子看了,也忍不住直皺眉頭,倒吸一口冷氣。大夫更是不無憐惜地看了看少年,接著又扭過頭來看著柳青煙,不無責怪地說道:“他是怎麽受的傷?他是你的兄弟,你是怎麽當人家哥哥的,竟然讓他受傷成這個樣子?”
柳青煙啞口無言,她要實話實說,告訴他們他是從另一條街上的南風館裏逃出來的嗎?不行!真要說出來,要是他們看不起他甚至不肯救治他了的話,那不是眼睜睜地要了他的命嗎?
柳青煙眼珠一轉,馬上就想到了一套說辭,“我們兄弟都是在別人家做下人的,不過我們的主子實在是太狠心了,將我的這個兄弟打成這個樣子,等我後來知道的時候,我家主子還不肯給他找個大夫,我隻好抱著他自己出來了。大夫,我兄弟的傷沒什麽關係吧?”說到後來,好像連柳青煙自己都相信了這名少年就是自己的兄弟,她更是情不自禁開始紅了眼眶。
大夫或許見多識廣,對這樣的事也多少都聽說過甚至早就見識過了,看著柳青煙的眼神不再是責怪,轉而多了一些同情和憐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