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半黎沒為這種事糾結太久,人活在世,路都是自己走出來的,就是個壽星公要上吊,那也是誰也救不了命。
“你可是夠狠心的,說起來,她也是你害的,不是你通風報信,趙雅文怎麽會派她來盯著庫房,又怎麽會撞上這一出好戲。”簡太清挑著眉,皮笑肉不笑的看著她,眼底一派淡漠,半點不為那即將消逝的人命而婉惜,反倒是有閑心與她討論著是非黑白。
“簡太清,你要是憐香惜玉,你就自己去救,不必守在這裏對我假道學。你隻需他們眼前一站,再看上冬梅一眼,保證冬梅立刻能殺了情夫,這輩子死心踏地跟你過。你去呀?還在這站著幹什麽,英雄不就是救美人用的嗎?”
夏半黎哼了一聲,“老娘生平最討厭的就是那些虛假小人,你別在這裏礙我的眼。”
“唉,又生氣了?”簡太清歎了口氣,這丫頭人不大,脾氣倒是不少,這性子像誰呀?
夏半黎沒理會他,轉身就走,簡太清摸了摸鼻子,輕笑一聲,悠閑散步的跟了上來,月色下,一前一後兩道影子走著。
簡太清笑著哼著牡丹亭的曲兒,抑抑押押的,他嗓音極好,哼出來有模有樣,十分動聽,一句一句的低桓繞耳,餘音不絕: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賞心樂事誰家院?朝飛暮卷,雲霞翠軒……
夜風習習,花香陣陣,天郞星稀,都成了他這一曲的映襯。夏半黎頓住腳,皺著眉頭回過頭來,說:“你唱夠了嗎?簡太清,這個時侯你不是該唱什麽,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這一類的悲傷吟秋嗎!”真是弄不懂他,明明前一刻還指責她見死不救,怎麽這一會倒是唱起了花好月圓。男人心,才真是海底針!
簡太清又是一聲輕笑,今兒晚上夏半黎的心情可是真不好,這不是他招惹的吧?他下意識的又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些心虛。
夏半黎深吸一口氣,入肺的全是夜裏清冷的花香,倒是讓心頭的煩燥去了幾份:下意識的握緊了拳,她不喜歡這樣的自己,所有的情緒被一個男人引著走,這樣太傻太蠢。
“怎麽不走了?我可都是閉嘴了,嗬嗬,你那邊的網可是該收魚了,去的晚上,就讓大魚跑了,到底可不要又賴我。”簡太清一笑,迎風而立,溫潤無雙,清風朗月。
夏半黎眯著眼看了他一眼,腦子裏下意識的想起曾經耳熟能詳地幾句話,低語出聲:“男人不過是一件消譴的東西有什麽了不起,什麽叫情什麽叫意,還不是大家自已騙自己,什麽叫癡什麽叫迷,簡直是男的女的在做戲。”
“你說的這是什麽?”簡太清一怔,又是一笑,眉眼中桃花灼灼,這幾句像詞又像曲的話可是有些意思,男人不過是一件消譴的東西?嗬嗬,有趣呀,夏半黎在戲班裏就是學得這些嗎?真是把紅塵萬丈都給看穿了,要出家,五大皆空不成。
“沒意思。”夏半黎搖了搖頭,轉過身就走,眉眼清冷,仿佛剛剛說那幾句話的就不是她,不過是一種時空的錯覺。
簡太清頓了頓腳步,看著步伐輕快,毫無眷戀快步走遠的夏半黎,勾唇一笑,他這一局棋還真是棋逢對手了!不知道到了最後,誰棋高一著呢?真是期待呀……
小門邊,青木與如意壓陣以待著,看著門外緊張裝車的景像,一件件的箱子打好了包,依次裝到車上,小門外麵就是一條臨街另角的小巷,也算是隱密,短短的二百米的長度,硬是從街頭到街尾的車隊,每一輛車上箱子裝得滿滿的。
一個黑衣人幹脆利索的上前一步,行了個禮說:“大小姐,都打包好了。”
“好!運到溫府去,記著,這一路上走小路,不要讓巡更的看到了。”趙晚然吩咐著,眼中帶著喜色。
“是。”黑衣人又是利索的應了一聲,低聲招應各車隊,一個手勢作下,車輪緩緩前行。
趙晚然心頭的一聲石頭放了下來,長長釋了口氣,很好,一切都按計劃行進著,下麵就等著明兒個早上看戲了,哼,她倒是真巴不得去看一看,整個庫房都搬空了,七夫人和夏半黎隻能上吊的場麵,就這麽逼死她們可是太便宜了,哼,她要把那二個賤人鞭屍喂野狗!
車隊緩緩向著街頭行進著,月色如鉤,照著夜色中隱隱泛著青苔色的小道。空寂無人的小巷前麵,突如其來又閃出數十個人,頓時就把小巷圍了個水泄不通,冒出來的人人人手中拿著菜刀還是棍子的,口口聲聲喊著:“都給我站住!站住!這下可把你們抓個正著了吧!”
沒有妨備下給人堵了個正著,趙晚然氣得臉色發青,事情明明就是很順利,走出這條小巷,前向一拐,到了大街上,這事兒就完了,偏偏從地底下冒出這麽些討人厭的攔路狗:“你們是什麽人!居然在我們鎮國公府外攔路,不要命了嗎!”
“趙大小姐,你才是不要命了!你不隻是不要命,這是連著全府的命都不要了才對。嘖嘖,瞧瞧這一車上的都是什麽?”
從人群中領先冒出一個人,黑燈瞎火的看不清楚,隻能隱隱打量著有個二十多歲,年紀不大,倒是手腳很是麻利,圍著車轉了兩圈,手中拿著的菜刀一下砍到綁箱子的麻繩上,正好砍斷了一道繩子,原是附在車上幾個箱子不穩,咕碌咕碌幾個轉聲,落了一地,箱子口就摔開了,金銀玉器灑落一地,在月色下閃下銀光。
圍著的二三十人一片喧嘫,更是有人直接就喊了起來:“快來人呀,快來人呀,這趙家大小姐監守自盜,偷送自家財物養野漢子了!”
他這一聲喊,立時就驚動了一片,左領右裏就有了動靜,那人群更是喧鬧起來,不時就有輕挑的口哨聲響起,還有人對著趙晚然就指指點點起來。
“呸!真是金屋裏養臭蟲。這趙大小姐也是堂堂侯門小姐吧,怎麽就能深更半夜裏從自家門裏往外偷運東西,就這了養野男人?唉,真是老姑娘嫁不出去,倒貼小白臉了。”
“什麽小白臉呀,你沒看清楚嗎?這個個孔武有力,個頂個比包黑炭還黑,要說也都是小黑臉。哈哈,明兒上天橋底下,好好說上一通,準保著比那說書打圍的還賺錢。”
“對呀,你小子腦子靈!什麽時侯去說書,告訴我個時辰,我一定帶著全家老少去捧場。這深侯大院裏豔事,可比那封神榜有趣多了。”
幾十個人吵吵嚷嚷的,個頂個的能說會道,越說越是風流,真把趙晚然羞了個臉麵通紅,脖子青脖畢暴,氣極了手指著他們,還不敢大聲嚷著,生怕驚動了府中和四領,壓低怒吼著說:“胡說八道!你,你們全都閉嘴,再敢汙了我的清名,我就把你們全送到九城巡司裏去!”
“好啊,那咱們現在一起去好了。我倒是要看看這九城巡司使會怎麽判。一個名門閨秀,大半夜裏,與一群男人混在一起,偷著從家裏運東西,這事傳出去,可是京城一大奇事。”那三十多個人的領頭那個人,一點不懼,連笑著邊嘲弄的反駁回來。
趙晚然氣紅了眼,偏偏還就是讓他拿到了把柄,真就是抓賊抓髒,抓奸抓雙了,她壓低了嗓子,怒道:“你到底是想怎麽?我是這鎮國公府的大小姐,這一些都是我鎮國公府的物件,我是得了我祖父的命令,要把這些東西送到外公府上去,親戚間的走訪與你們有什麽關係!我勸你們不要在這裏生事,趕緊走!”
“趙大小姐,按你這說法,我倒是真要懷疑了,難不成這些是賊髒不成?還是說國公爺這是行賄?三更半夜偷偷摸摸的送相爺府裏送金銀珠寶?咱們這就去九城司馬府說清楚呀。”那人得理不饒人,手一揮,就讓那些人來推車子,呟喝著就要向衙門報官去。
“你不要胡說八道,誰也不許動我的東西!”趙晚然給他這步步緊迫,靈牙利齒的逼著說不出話來,太陽穴給氣得突突的跳,偏偏這個時侯她還不能跳出來指證著他。隻能在心裏暗恨,這是從哪裏來的痞子說話這麽衝,給她一種熟悉感?
院門裏的如意瞪圓了眼睛,差一點笑出聲來,躲在一角唔著嘴直樂,對青木說:“我們小姐真有一套,裝得可真像,把大小姐都給逼得說不出話來了!這才叫做痛罵落水狗。”
“如意——”一道聲音從她身後響起把如意嚇了一跳,忙回過頭一看,卻是簡太清,正含著笑站在她身後,搖著頭笑看著她。
“王爺。”如意反應極快,立時就幅了幅身,機靈的應了一句:“您沒跟著小姐一起去罵那隻落水狗嗎?這一出夏半黎夜罵落水狗可比那金玉奴棒打薄情郎有意思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