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半黎低眉一笑,想進了入府的經厲,真就是算命的說的,這就是命中注定的因緣了。
就是在一個時辰之前,坐在馬車上,從夏堯琪口中聽到‘京裏來的’幾個字,瞬間點亮了夏半黎的眼。
在揚州城中,最大的官也不過是兩淮總督,再肥的差事也要盤算著以後會不會給清盤的一天。
要尋個長機穩固的飯票,還是要進京,城門樓子六品官,隻有在京中站住腳的,才是真正有底蘊,能給她一世富貴的。
所有的主意打定了,夏半黎也沒再多說什麽,眼見的牲口販賣市場就在眼前了,向著車簾裏挪去,招呼了夏堯琪一聲,
“哥,記著我交待你的話。我頭疼,去車裏歇一會。”
說完,也不理夏堯琪的反應,前一點挪進了車廂,她要好好算計算計,這一步路怎麽路。
天下沒有掉餡餅的,她得自己動手和麵,比不得別家的,她是戲子出身,離不開的賤籍,兄長廢柴隻會喝戲刺繡,嗜賭如命的爹也是靠不住,這局棋從開始擺棋子,就是個十麵埋伏,隻能靠她自己籌謀著向前走,沒有後路,更沒得退路。
半黎睜上眼,不去操心買賣車馬的事,開始細細的劃算下一步的出路。
這個牲口販賣市場很大,足有個百傾地,不僅是揚州縣城裏的人,四周的郊區也都趕到這裏來交易牲口家禽,因著是早集,人更多了一些,足有個四五百人,牛馬騾子,雞鴨家禽,什麽樣的牲畜都有,討價還價的聲音不絕於耳。
半黎豎起耳朵仔細聽得外麵的聲音,廢柴哥還不是個全沒主意的,想來是剛才在人力販賣市場,從半黎演的那一出戲上得到些鼓勵。
夏堯琪找買主,談價都很順得,剛開始語氣裏還能聽出些緊張,說了幾句以後就順理成章了,戲子演戲是天生的本錢,排好的戲文,隻要不怯場,照著句子抑揚頓挫的念出來就是個滿堂彩。
過得一會,夏堯琪挑開車簾,招呼半黎下車,興衝衝的把手中的銀兩塞到半黎手中,遮不住臉上的光亮,
“妹子,你快收著,十五兩銀子,一個銅板不少,嗬嗬。”後麵沒話說了,他隻顧著傻笑起來。
半黎眼角一挑,本著精英教育的方式,打一個巴掌給一個甜棗,這一會夏堯琪事情辦得順利,她該著表揚幾句,給他建立信心的時侯,半黎很是用心的誇了他幾句,
“大哥,你作得好。我在裏麵聽著,都沒聽出來是你,還以為是哪一個大戶人家的管事呢,有條有理,氣勢十足,就是縣裏的縣官老官都沒有你這麽有底氣。”
夏堯琪聽了這幾句誇獎,心裏美得直冒泡泡,人都笑得傻了,嘴角恨不得扯到耳朵邊上,仍是不忘一勁的擺手,
“別這樣說,我就是按著妹子教的說的,事情也就是順順利利的成了。”
說完這話,夏堯福至心靈,兩眼發亮,又補棄了一句,
“妹子,我看這做人跟唱戲也差不多,你先拿好了架子,氣勢上足了,擺著殺威棒在那撐著,他們就犯了怯,事情自然就按著自己的意思辦了。”
半黎笑嘻嘻的看了他一眼,把銀子在他眼交打了個圈,這才收入懷中放好,說道:
“是啊,行走在這世上,誰人不露怯的,就看自己個把自己當成什麽身份了。你當自己個是王侯將相,這出戲開場時就算是乞兒,最後也是個王袍加身。要是咱自己都當自個是爛泥,就算是個皇帝命,最後也就是戲文裏的國破家亡。”
夏堯琪重重的點點頭,烏黑的眼睛閃爍著激昂,
“妹子,哥都聽你的,咱們兄妹兩個齊心協力,一定能創出一份家業來,絕不會比那縣太爺家過得差。”
半黎在前麵走著,先引著夏堯琪走出了喧鬧的牲口販賣市場,走在街道上,耳邊漸漸的沒有市場的喧鬧聲,終於能好好說個話了,她停下腳步,看向夏堯琪,
“大哥,馬車出了手,我們現在有了一千五百兩銀子,這筆錢是咱們兄妹兩個的根基,先存在我這,以後等日子好了,咱再去找爹一起接來過好日子。”
夏堯琪連連點頭,眼裏閃著淚花,哽咽的說,
“嗯,全聽妹妹的。”
半黎頓了頓,等他情緒稍緩一點了,這才開始交待接下來的事情,
“一會,你先回戲班子,先去見梨哥兒,讓梨哥兒領著你去見了班主,就說車壞了,嶽老三讓你自己走回來,劉媽媽也耍錢去了。所以你回去的晚了點。他就算是打你,也不會動狠手,畢竟正午的堂會,你還是要去的,所以,你就忍住了,別讓他阻著你去就成。”
一聽著半黎讓他回戲班,夏堯琪本能反應的先是驚跳了二下,麵色蒼白,那個戲班就是他的惡夢,吃得苦受的虐待太深太重,剛是想想,都會嚇脫了一身的皮。
要不是對自家妹子有了信心,他這會都不會還站在這裏聽她分說,直接先跑到一個安全的地洞裏先避個二三年再說。
半黎知道他的心結,提起戲班時,不說是夏堯琪,單是她身己,身體都是自然反應的心跳加快,血液逆流,像是掉進了萬年冰窯一樣的從內至外的打著顫,七年戲子生涯的悲與苦,對他們二個人,都需要一個時間過度來紀念與忘記。
半黎拉住夏堯琪的手,安撫著他,
“相信我,哥,我會讓你安安全全的從那個戲班裏離開,以後,再也不用過擔驚受怕的日子。”
半黎說著,唇邊還扯出一抹淡淡的笑,戲班的趙班主,對她可是有再生之恩,古人雲,滴水之思,湧泉相報,何況是這等重生再造之恩,她可不是個薄情寡義的。
半黎冷冷一笑,這恩她必須得報,今日就是她一根金針進侯府,報答嫡母恩的時刻!
夏堯琪看著半黎的笑,不知怎麽得,身上就是一寒,心口倒是暖了起來,自己兒的妹妹轉了一圈黃泉路,心性變得自個都認不清,但是不會害自己,這點他是肯定的。
抖去了身上的懼意,夏堯琪雖是仍惴惴著,卻堅定的說,
“嗯,就聽妹妹的。”
天剛露白的時辰,這裏接近揚州城中心,四周的街道小巷堆著石砌的磚牆,泛著青綠的青苔隱隱約約的覆在上麵,路邊牆角裏,不時走幾步還開著幾花鮮嬾的野花,四周的房舍中不時的有炊煙升起。
典型的江南景致,因著天色尚早,除了幾聲雞鳴狗叫聲,家家戶戶都在家裏準備著早起吃飯,街道上倒是人煙稀少,半黎抬眼看著四周無人,湊在夏堯琪近前,細細的囑咐著,
“哥,你記下我的話,一字不差的照著做。你都記住了嗎?”
夏堯琪緊緊記下,連連點頭,妹妹這樣叮囑著自己,想來就是十分重要的,自己自當是一字不錯的照辦。
半黎見夏堯琪應下了,微微一笑說,又是細細囑咐了幾句要緊的話,再說著,
“那你現在就回去,這裏離著戲班住的地方不遠了,我不與你一同走了,走得近了,再被遇到相熟的人看到,會壞了事。”
夏堯琪又是點點頭,向前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想到不知道還不知何時能見到妹妹,心中仍是很是傷感,半黎掛上抹笑,揮揮手,
“快走吧!用不著半天,我們就會再見麵的。”
夏堯琪一怔,他到是沒想到,這麽快就能再與妹妹團聚在一起,畢竟他是戲子,入了官衙無論挑中還是未挑中,與妹妹總是二地分隔,再見不易了。
正想再問清楚,半黎果斷的催促著,不容他再置留,夏堯琪張了張口,還是咽下了心頭的疑問,轉過身快速向一條小巷跑去。
邁著不急不慢的步子,半黎緊跟著他離開的方向踱步過去。
她的謀算,是不能說給夏堯琪知道的。
那個廢柴哥現在還不成事,知道了,臉上藏不住事,隻會壞了她全盤大計,所謂“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機事不密則害成”。
半黎目視著戲班院落的方向,眼中掛上一道冷光,有冤報冤,有仇報仇,趙班主的恩情,該是報答了,欠了她的,給她死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