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太清伸出手,在窗欞上撿起一枚雪白的梨花瓣,又是勾唇一笑,目光更見深意:“梅花雪,梨花月,總相思。自有春來學覺去偏知。”
夏半黎咬了咬牙,清脆的聲音接著說:“遼海吞邊月,長城鎖亂山。”你後院裏那些美人兒都盼著呢,你他娘的該幹嘛幹嘛去,少在這裏跑我談什麽情,說什麽相思!
亂鎖江山,老娘沒心情與你談情論詩!
如意從門外走了進來,眼睛一亮,快走兩步,把手中托盤上的小菜放在桌上,又是擺上一壺酒,斟上二杯放在桌麵上。
“小姐,你說得真不錯,真是有貴客到了!現在還真是對月成三人。”
如意笑彎了眉眼,看著眼前這一對玉一般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跟了王爺這麽久了,總覺著王爺就像塊玉一般,雖是溫潤如玉,卻是少了人間的煙火味兒,可在小姐麵前,王爺卻像個人,活生生的有血肉的人,有著呼吸有著七情六欲,會笑會勾魂的男人。
“行了。你下去吧,對了,池塘裏的荷葉不錯,藥書中說,月色下的荷葉有藥效,可清火平肝,你去多采一些來,記著要子時三刻的藥效最好,就采那個時辰的照到月光的荷葉。”
夏半黎低斂著眼眸,一道精光閃過。子時,那個時侯,事兒也該完了,如意回來也沒有事了。
如意向著夏半黎吐了吐舌頭,笑眯眯的說:
“好,那我就去采荷葉去。這江南有一道小曲兒,吳姬越豔楚王妃,爭弄蓮舟水濕衣。來時浦口花迎入,采罷江頭月送歸。荷葉羅裙一色裁,芙蓉向臉兩邊開。亂入池中看不見,聞歌始覺有人來。”
說完這一句,如意咯咯一笑:“小姐,我這也有長勁了吧,這三年王爺在府中時,可是經常在蓮池邊,念這一首詩呢,念來念去,我都記住了,這裏麵也有月,也有蓮,也有帝王將相,也有美人如玉,這才印證了今晚的景對吧,我走了——”
她說完,笑著快步跑了出去。
夏半黎怔了片刻,臉上火辣辣的,這如意倒底是怎麽調教的?這是在拉媒作牽嗎?怎麽這些話聽著這麽別扭。
楚王妃,簡七王爺,明月,采蓮,江南……
簡太清似笑非笑,一雙妙目看著夏半黎,端起一隻酒杯,細細的品著,眉目清俊,溫潤如玉,真像個仙人一般。
啊,夏半黎回過神來,臉上還是一火辣辣,心頭卻一陣寒,她低斂一冷,她剛剛在亂想什麽,這個男人可是談笑間就能把她給賣了換娶利益!她真是讓如意給帶進臭水溝裏去了,把眼前這個臭蟲也當成了月裏的吳剛了。
不能再亂想了,這麽,她緊緊了喉嚨說:“你這麽晚,來這裏幹什麽?”
簡太清一笑,眼中一道精光,夏半黎就算是醫術再了得,心思再毒辣,可她這心思還是太嬾了,她一根金針雖可斷人生死,他半子落下卻是定了一片江山,這個小夾竹桃,也就在她他這片江山之間,跑出去紅塵萬丈去。
“你剛剛不是說了嗎?我是來品酒賞月看戲,順手回收點小東西。”
夏半黎眼一緊,冷著目光看著他:“能入得你簡王爺眼的,隻怕不是小東西。到底是什麽珍貴奇寶,能讓你移動大駕。”
“噓——!”簡七王爺一根手指抵在她唇上,溫潤水亮的眼眸一眨:“別說話,你等得貴客來了——”
夏半黎向後一讓,避開他的手指碰觸,臉上又是一熱,咬了咬牙根,站起身來,重走回了前窗的窗邊,夜裏的風吹過來,陣陣的微涼,也吹醒了她微薰的腦袋,一室的旖旎化為淡淡的預警。
夏半黎側頭一凜,耳邊聽到那一細微的怪聲,眼中又是一道精亮的光茫,冷冷一笑:“王爺,原來是為了這件東西來的,真是好雅興。”
從窗外傳來細微怪異尖銳的聲音,如不仔細辨別絕對辨識不出,隻當是幻聽呢。
夏半黎卻是出身百年密醫門,隻一聽,就聽出這聲音中的古怪,這是一種毒術,也可稱呼為音樂,名為“鑽心”笛。
要用極為特殊的材料製成一種笛子,笛子的構造也極為特別,據說,製笛之人要以自己的心頭血為引,曆經三年才可製出一隻,鑽心笛一經製成,製笛人也會減壽二十年。
這種毒音鑽心笛,隻在江西出品,要幾十年的降頭師王才能製成,隻因為太過惡毒霸道,一般有成就的降頭師是不是會作這種笛子的,她還以為這個鑽心笛早就失傳了呢,沒想到,今天她倒是親耳聽到了。
夏半黎淡淡的瞟了簡太清一眼,百年出一位降頭師王,窮三年心血費二十壽命才出一隻鑽心笛,難怪這簡太清有這個興趣來這裏尋寶了。
嗬嗬,這趙晚然也是下了苦力了,對她還真是下了血本了,連這麽難找的鑽心笛也弄來了,真是看中她呀。
簡太清一笑,眉眼生輝,溫潤的眼眸中淡淡的風情,他仰著脖子對著外麵的明月一舉杯,說著:“白晝聽棋聲,月下聽笛聲,山中聽鬆聲,風中聽花開聲,水際聽溪鳴聲,方不辜負了這一雙耳朵。”
“哼,你怎麽不說完了?這惡少斥辱,悍妻罵街,這一些才是世俗之聲,聽過後,你才是個有血有肉的市井之人,撐得起這百萬眾生的衣食父母,掌得起這萬裏江山千斤重負。”
夏半黎不客氣的說到他臉上,一點也不在乎他是不是會變色發怒。
這簡七王爺也太不地道了,她與他也是夥伴,他即是知道,趙晚然弄到了這麽陰毒的東西,連個招呼都不打,反倒是來趁火打劫,即看了戲,又要收寶貝,還真是打得一把好算盤珠子!
“半黎,別硬挺著了。你就這麽倔嗎,痛了就喊痛,疼了就咬人,這就對了。自己一個人硬撐著,比那山西的倔驢還強,嘴巴甜一點,性子軟合一點會死嗎?該示弱時就要學會示弱,這就是我來的原因。”簡太清歎息一聲,看著夏半黎額邊的冷汗。
這丫頭就是太倔的,性子真不知道是怎麽磨出來的,比那茅坑地石頭還臭還硬,有苦有痛一個人忍著,從不依靠於他人,這種性子,他是欣賞,當初會收下她,也就是因為她這個性格合他的胃口。
可到底是從什麽時侯起呢?從心裏,他開始希望,她能有點人情味兒,背負不住的事情,可也可以向他示個弱……
夏半黎都說他不食人間煙火,冷看世人受苦,他卻要說這夏半黎,從裏到外的臭石頭子一個,更是半分人情世故都不通。
夏半黎急促地喘著報,額角的冷汗一滴一滴的流下來,沿著秀氣的下巴,直落到地麵上,一滴又一滴的汗水,濕了一小片。
她冷著一雙眼,緊緊的握著拳,手中的金針快速在身上的連刺了七處要穴,神色微微了一凜。
她還是大意了,鑽心笛真不愧是異寶,要人命的玩意兒呀。要破這個鑽心笛,隻有一種方法,那就是忍!隻有比鑽心笛雖是霸道,但也要由人來操縱。
隻要忍住去那鑽心的痛,鑽心笛就會反噬吹奏之人,到時這門毒術立破。
夏半黎緊緊皺著眉頭,一聲不吭,狀似無事的坐回了桌子前,她己製住了自己的七大要穴,生命不會有妨礙,隻要忍往痛就好了。
痛嗎?哼,這玩意兒,就是欺弱怕硬的!她有何可懼!
夏半黎舉起手中的酒杯,仰頭一飲而盡,看著眼前的簡太清說:“王爺隻顧著看戲,怎麽不飲酒?這酒逢知己千杯少,我們不算是知己,也算是夥伴了吧,王爺還怕我在酒中下毒不成。”
簡太清一揚脖子,挑了挑眉,笑著說:“那倒是不是,隻是看著半黎這疼著,我也心有不忍呀。”
“我不疼。”夏半黎淡淡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