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把座椅確是好東西呢!父親有病,趙晚然自然不肯隻讓她這個外來貨專美於前,侍疾盡孝,嗬嗬,她就給趙晚然留個好好表情的機會吧!人呀,真是要難得糊塗呢!
夏半黎收回目光挾起筷子,注意力全放在了桌上的菜色上,津津有味的品著:“你真的不吃了?爹他要回來,至少也得是半個時辰後呢,這一簍子的螃蟹,個個都橫著呢,可不好收拾。”
“我當然要吃了。”七夫人向著夏半黎眨了眨眼,一笑說:“半個時辰吃光了這桌子上的菜,再換一桌子沒動過筷子的,餓死鬼也不知道我是餓是飽。”說完這一句,她就挑起了筷子,不比夏半黎慢的,一筷接著一筷的夾著菜,吃得不亦樂呼。
“夫人,你學壞了呢。”夏半黎忍不住笑出聲來,七夫人還有這樣調皮的一麵,她還真是第一次見到呢。
“學好,十年不足,學壞,分分鍾有餘。”七夫人連吃著邊笑,手中的筷子半點不停:“我不心疼自己,誰還心疼我呢。”
“我心疼你!”夏半黎跟著一笑,舉著手中的筷子向著七夫人的碗裏夾上一筷的菜,又向著柳婆子一指,大笑著說:“柳媽也心疼你!再過上二年,你還有女兒婿,兒子媳婦一起心疼你!”
七夫人與夏半黎對視一眼,心頭一暖,跟著大笑了起來,拿起手中的也向著她碗中夾過菜去,一邊子向著柳婆子招招手,讓她坐下一起吃:“柳婆子你也坐下,從今兒起,咱們要學著心疼自己,讓小六兒他爹胃疼去吧。”
夏半黎跟著一笑,手中的筷子一動給她又夾了滿滿一筷子菜,正好柳婆子又拿了一幅碗筷來,給她用了正合適。這惡女人,要學會為難女人。這好女人,可不就是得學會心疼自己嘛!
趙元雋座在抬椅上,正心裏暖洋洋的,滿心寬慰,身下的椅子獨具匠心,一路上抬得急急的,特別是把那一條受傷的腿搭到那撐子上時,更是穩如泰山,半點搖晃也沒有。趙元雋這心裏滿意極了,人也有了精氣神兒,妻子這麽體貼入微,女兒又是嬌憨可愛,他這人生可就是圓滿了。
他正想著開懷,方向一轉,四個抬座椅的轎子手,呼著粗氣,小心翼翼的抬著他進了大夫人的院子裏,剛進門,他還沒回過神來,耳朵裏就是一陣呼天搶天的哭聲,直把他震得心頭又是一緊,剛剛鬆弛下來的神精,立是就是緊繃狀態,本能的就是一驚:“這,這是出什麽事了?”趙元雋凝著一張臉,看向大夫人院子裏,裏外三層的人。
難不成是大夫人病得不行了?可若是這樣的話,怎麽不見報病危呀,這麽多人都幹圍在這裏瞎哭什麽?好好的人,沒病也讓他們哭成出殯了!“都別哭了!”趙元雋冷著臉,心頭就是火起,手指著那一院子哭成淚人兒的丫頭婆子們,大聲斥著說:“大夫人到底是出了什麽事兒?請大夫了沒?誰來給我回個話兒!”他眼巴巴的看著,等不來給他句實在話兒的,反倒是這一院子人卟嗵一聲聲的脆了一地,個個哭得更起勁了,趙元雋氣得直捶扶手:“哭哭哭,就知道哭!這是哭喪呢!全給我停下來,別在我眼前著我煩!再這麽哭哭涕涕的,就按府規處置了。”
一院子裏的丫頭婆子嚇得立時就停了哭嗆,一個個低垂著頭,再不敢有半點哭音,現在可不比以前,前廳裏的事兒,早就傳遍了全院子了,哪個作下人的心裏都在打鼓,各處的主管都在前廳裏過堂,一個個苦不堪言呢,他們這些子小魚小蝦們,更不敢再著主子生氣,這會子鼓足了全力,想給趙元雋留個忠心耿耿的好印象。誰成想,拍馬屁拍到了馬蹄子上!
一旁的馮老婆子看得清楚,心下就是不忿,狠狠的瞪了一眼這些子眼皮子淺的丫頭婆子們,平日裏一個個向著大夫人表忠心的,不過是夏半黎剛剛接了主事的位子,前廳裏傳了幾句閑話出來,哪一個當家主母們上了台,不使個下馬威,顯示手段的。她們這就先晃了神,跑到老爺這裏來上趕子表現來了,活該她們給罵一頓,馮老婆子幸災樂禍的挑著三角眼,心緒平衡多了,自己剛剛受得那點子氣,這也不算什麽事兒了。
馮婆子向趙元雋偷偷看了一眼,趙元雋還給氣得呼呼喘著粗氣,一幅恨不得把這滿院子的人都打一頓的架勢,馮婆子垂下頭,老老實實的縮成個鵪鶉樣,不拋頭不露臉不解釋,由著他氣去。趙元雋這通火還真是白氣了,平時裏,這些子下人真是有怠慢的地方,現在想表現時,反倒是讓趙元雋誤會了,火上加火。
叫你們平時不練槍,上了沙場,還不就是隻有當烈士的份!馮婆子眼中一眼的幸災樂禍,心裏樂開了花。她正偷著樂呢,那一邊,趙元雋火冒三丈,眼看著一院子的人問不出一個屁來,心頭更是火起,眼看著馮婆子站得近,也是不聲不響,連回個話,去屋裏探一下都不會,趙元雋的怒火上揚,隨手一個耳光甩到她的臉上,張口就吼:“你個老婆子還呆站在這裏幹什麽!不是說大夫人病重嗎,你還不快點進屋看看出了什麽事,就會幹巴巴立在這裏,當泥菩薩呢!”
馮婆子無緣無故又給甩了一巴掌,半邊子臉都紅腫了,耳朵嗡嗡作聲,有苦說不出話,隻得垂頭喪氣的應了一聲,拖著老腿快步向著屋裏邁去:“是,老爺,我這就進去看看。”
趙元雋看著馮婆子連滾帶爬的進了屋裏了,揮了揮手,讓四個抬著他的家丁,把架座放在這院子裏,這裏視野空曠,正能看到大夫人房中的動靜,有什麽事他行動也移動的開。
馮婆子進屋後,院子裏的哭聲一停,屋裏的哭聲反倒是更明顯了,幽幽怨怨的抽噎聲,一陣陣的傳到院子,直聽得趙元雋眉頭皺的更緊。
“爹,你怎麽還不進來!快進來看看母親吧,我怕,怕,母親這一關是過不去了。”從屋裏傳來趙晚晴的大哭聲,一聲聲的叫著趙元雋。
“晚晴,你哭什麽哭!別在屋裏吵到你母親養病,你先出來,給我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清楚。”趙元雋沉著聲斥責了趙晚晴一聲,抬高聲音喊,目光不自在的看了一眼大夫人的院落,心裏就打了個突,這大夫人到底是搞什麽鬼?怎麽每一次來到她的院子裏,都是這麽陰沉沉的,真像墳場一樣,到處鬼氣森森的,莫非真是讓劉任州說對了,這大夫人院落風水不好?細想想,好似每一次出事,都是從大夫人這裏先鬧起來了……
趙元雋心裏越是想,越是別扭,他現在可是實在傷不起了。每一回進這大夫人院子裏,都沒有好事,他一條腿都給斷送在這了,實在不想再給自己招來五癆七傷,雖說他是不信那麽鬼神邪魅之說,可到底還是能避就避吧。
“爹——”趙晚晴尖著嗓門子就喊了起來:“爹,你怎麽還不進來。我娘跟人是患難夫妻,她現在病成這樣,你進來看一看她都不肯嗎?你怎麽這麽無情無義呀!”
趙元雋讓趙晚晴這麽一說,臉上瞬間黑得像鍋底,這是他的女兒嗎?居然當眾指著他這個親爹罵無情無義。他是拋妻棄女了,還是賣妻求榮了,不過就因為腿傷了不方便,所以沒進屋,就讓趙晚晴這麽指著鼻尖在人前大罵。她還有點規矩情義沒有!
“晚晴,你給我滾出來!”趙元雋氣得直拍扶手,黑著臉對著黑裏就是沉聲一喝。這個當女兒的還有半點孝心沒有,隻有溫雪心是她娘,他就不是她爹了嗎!趙元雋心頭的怒火更是旺,本來遺忘的事兒又給挑了起來,他這腿受傷,說到底還不就是趙晚晴給害的,她現在不隻不體貼他,還一個勁的指責著他。
不是他不想進屋裏,而是他的腿實在不方便,坐上這座椅還能支著腿,真要讓他慢慢的走進屋,哪怕是抬進屋,大夫人的門檻子那麽窄,想勉強擠進去,難保不會動到傷處,讓他那腿傷上加傷,到時落下個病根子後遺症,一輩子受苦的就不值的了。
趙元雋這一聲暴斥之後,趙晚晴那抽抽噎噎的哭聲立時禁了聲,“爹——”趙晚然臉色蒼白,扶著一襲的病體,不勝的嬌弱,手扶著門框露了個麵,目中還含著淚,未及開口,淚先流滿了巴掌大小的臉,更是顯得楚楚可憐:“我娘,娘,她——”
“你母親怎麽了?”趙元雋心頭一緊,直望著趙晚然,溫雪心是他的原配嫡妻,這些年來,雖說是多次傷了他的心,夫妻之情也給磨得鏡麵一樣薄了,可到底還是有少年夫妻,情份還有幾份,現在看了趙晚然這一臉淒楚,趙元雋心裏就是一陣的難過,難不成,溫雪心真的病得不行了嗎?
趙晚然遮著口,滿臉淚痕,默默的搖了搖頭,口中說:“爹,你還是進屋裏看看我娘吧。”趙晚然低斂的眉眼,快速掃了一眼那張包成軟榻一樣的座椅,低下頭一道異光閃過,夏半黎和七夫人果真就是有備而來,哼,就會從這小細節上下功夫,討好趙元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