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容容的心思沉,考量得多,若讓張一非來,一來這顛茄下的份量不多,他隻怕也未能查出,二來,顛茄是下在趙雅文身上,她也沒有證據與趙晴然扯上關係,反倒白汙了自身聲譽。三來,明白就是百花宴了,她不能在這個時侯,讓自家母親傳出這種流言,阻礙了她的前途。
“表小姐,這是太客氣了,都是自家親戚,過來喝杯茶,聊聊家常,哪裏就麻煩了。”七夫人得體的點了點頭,揮了揮手,交等著馮婆子下去再準備茶水送上來。
夏半黎笑盈盈的拉著鄭容容站起了身,轉頭時給了七夫人一個眼色,笑著說:“自入了京,我還沒有好好逛過呢,容容姐,你可不能走路多了,怕腿疼呢。”
“怎麽會呢。”鄭容容也是一笑,挽上了她的手,兩個人有說有笑的向著院門走去。
馮婆子皺著眉上前,小聲地說:“夫人,小姐她——”
七夫人一擺手阻住她未出口的話,說:“沒事,讓她們姐妹兩個一起去逛逛吧。我也累了,你去廚上多燒點水來,給姑姑解解渴。”七夫人瞟了一眼滿身潮紅,神色間己是恍惚的趙雅文,她眉間一道深思,目光抬起看向了大夫人的院子。
七夫人搖了搖頭,趙扶著桌子站了起來,早有丫頭上前貼心的扶著她的胳膊,向著屋裏移步,一步又一步走著,每走一步都是步步為營。
趙晚然的手段越來越高了,借刀殺人這種算計,她也使得出來,趙雅文到底是她的親姑姑,她也照樣也得去這種狠手。一入侯門深似海,名門顯貴看似風光,這裏麵又有多少陰私險惡,七夫人長歎了口氣,這種日子真是要過到什麽時侯呀,唉……
京中的一品堂,座落在最繁華的城南大街上,門前人來人往,時常有打扮著顯貴的貴婦人出出入入。夏半黎從馬車上下來,看了一眼一品堂的門麵,微微點了點頭,跟著鄭容容走了進去,邊走邊看著。
這個一品常的掌櫃是個坐生意的人精兒,單是從這布置上就看出來,他是很花了一番心思的,一層招待著日常往來采購的小市民,貨不是多珍貴,要價也不高,打得就是平民的買賣,圖得就是一個人氣。
二層就立時一變,布置貨品都精致了很多,江南的蘇繡織綿,西北的異域風情,應有盡有,在一層的都是衣著打扮著富貴的貴婦人,還有專門為她們作著介紹提供一對一的服務。
第三層,則又是另一出,整個布置的倒是像江南水鄉,清靜風雅。一道道木水晶的簾子後麵隔開了一個個單間,能聽到水晶串兒的脆響聲,七彩的晶兒在陽光折射下,更添一層精製高檔的效果。
夏半黎不動聲色,跟著鄭容容上了三層,挑了一間靠街的隔間,坐了下來,黃梨木的桌椅也是別具匠心,不落俗套。“原來京中還有這等好地方,我今兒才是開了眼界了。”夏半黎嘖嘖稱讚著,向著鄭容容一笑。
“這算什麽?不過就是一家鋪子罷了,隻是我獨喜這裏清靜罷了,不用跟著一堆貴婦人紮堆聞那胭脂水粉的味兒,妹子,你要是喜歡,我還有幾個好地方,回頭帶你一一看一圈。”鄭容容優雅的笑著,眼中卻是一道得色,即使是盡力收藏住了,可那從骨子縫裏透出的優越感仍是十足,這小戲子就是小戲子,沒見過世麵,她把她引到這裏來,就是不想陪著她在人前丟人罷了。
“讓姐姐破費了,這裏的價格一定很高吧。”夏半黎裝作沒看出她眼中的意思,微微一笑,她要作冤大頭,就讓她作好了。
鄭容容眼中更見得色,這一品堂三層的包間可是極貴的,也不白費她這一番心血,鄭容容抬起頭,聲若銀鈴,隨意的招呼了一聲說:“掌櫃的——”
“來了,來了。”一人滿身綿緞子,一臉堆笑的胖胖掌櫃走了進來,拱手作揖,那一眼的亮晶晶討好的笑著說:“鄭小姐大駕光臨,小店真是蓬蓽生輝,哈哈,我剛剛從西湖采購了今春頭一茬的螺羅春,鄭小姐嚐嚐味道如何,這茶錢全算我的。”
是個奸商!夏半黎打量了來人一眼,胖掌櫃白白胖胖的真是長得像個招財童子,特別是那一雙笑眯了的眼,他看得真是鄭容容?她怎麽覺著他是在撥著算盤珠子,算著鄭容容值幾個錢呀。有趣真是有趣,夏半黎嘴角邊含著笑意。
鄭容容被掌櫃的抬了這幾句,更見得意,她微微一笑,大方雍容的說:“掌櫃的你客氣了,這一位是我的表妹,也給她上一杯茶嚐嚐鮮吧。”
“當然當然,鄭小姐的表妹,也是本店的貴客。來人呀,快上二杯極品的碧螺春茶!”
試茶?夏半黎笑著向胖掌櫃點了點頭,這羊皮出在羊身上,奸商什麽時侯作過虧本的生意,喝他這一口茶,你得吐出二兩的唾沫星子來。
鄭容容很滿意胖掌櫃的識相,笑著說:“黃掌櫃不必這麽客氣,都是老主顧了,你就挑著最近時興的幾匹緞子和首飾送上來吧,我們隨意看看。”
胖掌櫃笑得見牙不見眼,做生意的都有一雙好眼,鄭容容今兒帶來的這一位,可是個精明的大主顧,不必她吩咐,他也得小心的侍伺著,胖掌櫃眼眸一遛,在夏半黎手腕上轉了一圈,眼中一道精光閃過,笑著說:“是,是,我這就讓夥計,把京中最時興的首飾綾羅送上來,鄭小姐稍等片刻。”
鄭容容點了點頭,一雙杏眼隨意打量著四周,臉上是恬淡溫和的神色,確切的符合了一個大學士之女的氣質,高貴不失溫雅,親和又不失矜持,她的目光落在牆麵的一幅《竹林七賢圖》上,愛不釋手,連連讚歎,小手指微不可查的揚了起來。
“掌櫃的,你這裏居然有《竹林七賢圖》的真本,實在太珍貴了——”鄭容容看得兩眼發亮,目光來回在牆上那一幅殘缺的畫上來回看著,興奮的根本移不開目光,要不是自端身份,這一刻,她都能跳起來,撲上去看個仔仔細細。
夏半黎一直在觀察著鄭容容,對她動作全數收在眼底,挑了挑眉梢,很湊趣的說了一句:“這幅破畫軸很珍貴嗎?我怎麽看不出來,還不如我們府上大廳裏掛著的那一幅大漠風光圖呢!”夏半黎撇了撇嘴,向著鄭容容置疑的說:“容容姐,我瞧著這畫一點也不好看,顏色太淡了,又給燒焦成半邊兒,你別是看走眼了吧!真要是那麽珍貴的畫兒,能破成抹布掛在這屋裏——”
鄭容容騰的轉過頭來,皺著眉頭止住她的話:“你不懂就不要亂說!”這是鄭容容第一次擺出斥責的口氣,一眼的嚴厲:“我生平觀畫無數,這畫確是失傳己久的《竹林七賢圖》的殘卷,又名《高逸圖》,圖中隻餘四賢,體態神韻,表神各不相同,確為難得佳品,想不到這麽久之後,居然在一品堂得以再見天日,半黎,今日實在是你我之幸。”
“唉,你又跟我文文縐縐的!”夏半黎翻了個白眼,捂著嘴打了個嗬欠,不感興趣的撇了一眼那破破爛爛的殘卷:“什麽高逸,竹林的,依我看還是七彩絢麗,真金亮眼,這個看著焦裏焦外,一點都不好看!”
鄭容容黑了臉,硬忍著罵她無知粗俗的話,這丫頭果真就是從戲班裏出來的,一點子文化水準都沒有,呸,掉毛的母雞也敢充鳳凰,真是丟光了鎮國公府的臉。鄭容容強笑著說:“嗬嗬,半黎真是會說笑——”
她這一句話還沒說完,夏半黎就立時瞪圓了眼睛,萬分肯定的說:“我沒說笑呀,我是真覺著,這幅破卷子,還不如姑母穿的肚兜好看!”
啪!鄭容容忍無可忍,一巴掌重重的拍在了桌子,一張溫潤的臉氣成得染了一層胭脂紅,這女人要水準沒水準,要口德沒口德,說話比那大便還臭,誰家的大家閨秀把自己姑母的肚兜拿到大廳廣眾之下說事的!她也走點心好不好!
鄭容容寒著臉看著夏半黎,這丫頭要不就真是沒心沒肺,要不就是有意讓她難堪?她到底是哪一樣呢!
夏半黎倒像是嚇了一跳一樣,不解的看著鄭容容,小心翼翼的說:“我是不是哪一句說錯了?容容姐,你不要生我的氣,我自小在戲班子裏長大,這些子大戶規矩也不懂,要是說錯了話,你一定好好指點我。”
鄭容容目光深沉,著意在她臉上過了幾過,夏半黎一幅生怕她生氣,再不理會她的委屈樣子,那神色間還是小心中帶著懵懂,壓根就不知道說錯了什麽話的無措,鄭容容深吸口氣,放緩了臉,擠出個笑容說:
“半黎天真爛漫,有口無心,我就是最欣賞你這純樸子的性情,怎麽會生你的氣呢。那些子規矩也不急,慢慢來。”這個夏半黎看來真是無心之言了,呸,一個野丫頭從小無人管束,在那等子三教九流的下賤地方長大,難怪這麽出口無狀,水準全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