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角的陰暗處,簡太清冷著眼,額頭抵在石牆上,吐出胸間的一口氣,臉上神色複雜難測,閉了閉眼,再也不看庭院裏那道孤獨寂寞的身影。夏半黎至少有一句話說對了,有些事,錯過了,真的就回不去了!
夏半黎漫步走在後院裏,明月掛在漆黑的夜空中,茂盛的樹木林立,一顆顆光潔的鵝軟石小路,將這片庭院從中間一分為半,光滑的鵝軟石,散發著晶潤的光芒。
夏半黎赤腳踩在上麵,冰涼的觸覺,人的腳底有許多的穴道,常走鵝軟石的道路,可以刺激穴位,緩解放鬆心情。
夏半黎提著裙擺,微仰著頭,在這一條鵝軟石路上,走來走去,什麽也不想,隻是走著,腦子中卻反來複去冒出來兩句:天階夜色涼如水,臥看牽牛織女星。
夏半黎突兀的停住腳步,她現在真的很像一個棄婦嗎?夏半黎握著拳頭,閉了閉眼,自問著自己,夏半黎,沒有誰對不起你!你別太拿自己個兒當回事,給老娘擺正了位置!你要真擺棄婦的臉,還不如再折回去,把簡太清毒死了,再殉情得了!
夏半黎連著吐了好幾遍氣,果斷地提著裙子轉了個方向,回床睡覺!想得多了是病,不想也是病!
夏半黎剛一回頭,正看到一道黑影,從自己眼前鬼鬼祟祟的飄過去,她冷著眼一聲驚呼。“是誰?”
“別叫——別叫——”那道黑影更像是被她嚇到了,無措的擺著手,整個人還在四處東張西望著。
“是你?你是書呆子?”夜色中,夏半黎借著月光仔細打量了一眼,這才想出來,滿是詫異,眼前的人不就是在赤目山村裏招幕回來的那個書呆子嗎?這麽久,她都差一點把他給忘了,他大半夜在這裏晃什麽?
書呆子垂著腦袋,隻是緊張的搓著手,原地不動,一幅手足無措的樣子,行動間更像是躲著什麽人。
夏半黎眼眸轉了幾轉,噗地一笑,輕鬆的走過去,放低了聲音小聲的說:“書呆,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趁著夜黑風高做了壞事了?”
“沒有!”書呆聲音提高了八度,黑夜裏還能看到臉上的漲紅,他連連地擺著走,結結巴巴的說:“沒有!真沒有!今晚左統領安排守衛,我又不會武,所以就安排在這一片後院裏巡邏。”
“那你在這裏轉什麽?”夏半黎壓根不理會他,逼問著。
“沒,沒,沒——”書呆還在結巴著,遠遠的傳來一聲女人喊聲,“先生,先生——”
“啊!”書呆一聲驚呼,身手迅速地一把將夏半黎拉著,小心的躲到一顆樹後麵,探頭探腦的看向發聲處。
“喂,你到底在幹什麽呢?”夏半黎壓低的聲音,好奇的問,眼見著書呆子隻會緊張,不敢作答。她幹脆探出頭來,向著那個呼叫的人影看去,遠遠的夜色中窈窕的一道身影向這裏看了看,接著轉過身,又向相反的一側,邊喊著邊尋了過去。
夏半黎眼口一道了然,她點了點頭,一把拍開書呆緊抓著她衣角的手,站直了身子:“那不是你的學生梅子嗎?怎麽?你也這是師生戀?”
“沒有!那是亂倫,有違聖賢之道!”書呆急著脫口而出,一幅要跟她拚命的架式。
夏半黎翻了個白眼,掏掏耳朵低下頭,沉默不語,鵝軟石太小,樹枝又太大,要再找個順手的……
“你找什麽呢?”書呆子恢複了儒雅廝文的風度,好奇的打量著夏半黎,奇怪的問。
“啪!”夏半黎抬起頭來,一個巴掌拍到他後腦上,成功得到書呆子痛叫一聲,她滿意的拍拍手,叉著腰罵說:“老娘在找磚門!看能打醒你這個石頭腦袋不!從孔子見南子抱著腿大哭,到蒙古草原全是子繼父妻,你現在還石古不化說會師生戀是亂倫?你欠揍!”
書呆低著頭,怔住了,不聲不響,一臉小哀怨看著她。
“你夠了!”夏半黎給激出一身的小雞皮疙瘩,提腳踢了他一腳,歎口氣說:“說吧,是你先亂了她,還是她先倫了你?”
“唉——”書呆先是長長歎了口氣,小眼神飄著飄的,更加哀怨,低下頭,踢著地上的石子,呐呐的說:“子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我自幼承庭訓,七歲左傳開蒙,二十四歲時任私熟先生——
“等等!少給我之乎者也,用我能聽懂的話說!再繞得我頭暈,我就送你去親見你的那個什麽子曰!”
夏半黎揮揮拳頭,一腦門子跳蚤,抓瘋的衝動。上次見他時,他說話還是人話呀,這才幾天不見,怎麽說起甲骨文了,他到底在說什麽呀?是在罵人嗎?
書呆子又是用哀怨的眼控訴了一遍她的暴力與無知,終於又開口了,把前因後果說了一遍。
聽了半天後,夏半黎抱著發漲的腦袋,這才算是聽懂了,無語了!不就是英雄救美,美女以身相報嗎?多簡單的事,用得著說成文言文,繞得她頭暈腦漲嗎?
“你娶妻了沒?”夏半黎踹了書呆一腳,果斷的問,看著書呆瞪眼睛,夏半黎翻了個白眼,轉而說:“就是問你有賤內了沒?”
“你——”書呆子扶扶書呆,滿臉尷尬,他聽得懂夏半黎在說什麽,隻是不懂她問這個幹什麽,他結結巴巴的說:“沒——”
夏半黎不容他再囉嗦,又甩出一句:“那你覺著梅子不漂亮?不賢惠?不合你的眼?”
書呆子用力的搖搖頭,臉己漲得通紅要爆血,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難道是你嫌棄她訂過親?她與那個未婚夫作過出軌的事?”夏半黎想起一種可能性,眯著眼睛,滿眼危險的看著他,這個世間民風純樸保守,他真敢說是因為這個原因,她現在就直接送他去陰曹地府。
“當然不是!她是個潔身自愛的好姑娘!她跟我才是——”書呆子臉紅的快要爆斃而亡了,對上夏半黎的眼視,羞愧的低下頭,蚊子大的聲音哼哼著:“我,我,我雖然喝多了,可是,我還是知道——”
“噢,那就是你風流成性,始亂終棄,玩弄她又不想負責任。”夏半黎明白過來,點了點頭,總結的說。
“不是!”書呆急了,瞪圓了眼眸:“我沒有風流成性,始亂終棄!我是真心的,她是我唯一一次亂性——”話說到這裏,他忙咬住了舌尖,又懊惱又羞愧,恨不得立時就撞牆死了。
“哦。”夏半黎挑了挑眉,用看老學究的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三圈,這世間真是什麽事情都有!她客氣的說:“大叔,你幾歲了?”
“三十有二。”書呆不明所以的看著她。
“三十二歲?這麽高齡還不成親,潔身自愛,你比冬早夏草還稀有!”夏半黎驚呼。
書呆子爆紅了臉,又給了她無數個,哀怨的小眼神,低下頭,捏著衣角踢著地上的小石子。
“好吧,你說吧,你到底是看不上梅子哪裏?我說大叔呀,象梅子這樣重情重義的好女人,可是世間少有。她年輕漂亮勇敢,也有學問,對你一心一意,打破世俗束縛,把自己完整給你了吧。你到底是哪裏不滿意呢?”
“你不懂,她是個武學奇才,現在己是暗衛的統領了。”書呆落寂的搖了搖頭,長歎一聲,“而我,百無一用是書生——”
“哦。”夏半黎沉寞了,突然間有些明白了書呆子的玻璃心。
世人都說,年齡不是問題,身高不是距離,體重不是壓力,性別沒有關係。可是,這是生存就是現實,梅子是有自強不息有本事的女人,書呆手無縛雞之力,又無一技之長,這樣一方依靠另一方生存,這樣的感情,他們可以走多遠?
就像,她和簡太清……
夏半黎輕笑一聲,看著書呆說:“喂,書呆子,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後山樹林裏抓山雞吧?”
“抓山雞?”書呆奇怪的瞪著夏半黎。
“是啊,反正我現在不想回去,你也要躲著人,不如我們去林子裏看看,打幾隻當夜宵!”夏半黎摸摸肚子,這一會才查覺到肚子又餓了,討人厭的趙晚晴,怎麽就不能讓她吃飽肚子再找麻煩呢?
“不要了,裏麵很危險!”書呆子連忙擺手,這片山林很大,他剛剛巡邏時還差點迷了路。
書呆看著夏半黎一臉不在意,自顧自的向山林裏走去,心裏開始焦躁起來,猶豫了一會,跟了上去,單薄的小身板,四周張慌的望著,活像隻迷途的山羊。
走了二十多分鍾,越走越遠了,鎮國公府漸漸看不到了,書呆著急起來,一把拉住夏半黎,想要勸她回去,就在這裏,周圍突然響起一陣奔跑的聲音,書呆騰地睜圓了雙眼,大聲喊:“不好!這裏有野獸!”
他話音剛落,從周圍茂密的山林中竄出一頭山豬,向著夏半黎和書呆子衝了過來。
書呆連忙把夏半黎拉到了身後,單薄的身板打著顫,兩腿發抖,驚懼的瞪向山豬,結巴的說:“你,你快跑,我,我擋著!”
“擋個屁呀!”夏半黎一把把他推開,翻了個白眼,從一旁撿了一截粗樹枝,揮舞著準備對戰山豬。她就知道從認識簡太清開始,她就轉了黴運,出門轉轉居然也能撞上山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