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女有毒

有一種生物叫偕老同穴!

“皇上,我要的不多,一棟宅院,二十個傭人,一輛馬車,一個行醫資質。這樣的條件行嗎?”夏半黎提出一個中肯的建議。

她這條件不過份吧,反正她沒幾天可活了,等她死了,那一些都還是簡太清的,他不虧呀。說實在的,她真是想再加一條的,等她死了,以後初一十五,簡太清要為她焚香祭拜,守身如玉,三宮六院全都滾的遠遠的,省得她看了惹眼,作了厲鬼也要毒死他三千後宮。

“夏半黎!你對我兒子就是這樣的嗎?”皇帝氣急了,怒吼。

“這不是您要我離開嗎?這種情況下,你該拿錢砸我,用聖旨壓我,讓我羞愧難當,拿了錢乖乖閉嘴走人才對。那現在您不開口,我隻能自己先喊價了,當然,您可以砍價的嘛。”

夏半黎聳了聳肩,嘴角挑著笑意,無所謂看著皇帝,她也沒說不讓他砍價呀,贍養費好商量嘛,她現在這麽善解人意了,萬歲爺這是要鬧哪樣呀!

“夏半黎,我辛辛苦苦教養的兒子,有哪裏還配不上你嗎?讓你這麽嫌棄!”

片刻的沉寂,夏半黎一眨不眨的看著氣急攻心,怒火直燒變了臉色的皇帝。

“你很關心簡太清的吧?”夏半黎看著她,突然問。

“閉嘴!”皇帝有些狼狽,別開了臉,胸前急速起伏著,代表著他此刻心情的變動。

“你知道,你病入高膏了吧?最多還有一個月的命。其實,你不想讓我離開,你是想看有生之年,你兒子能幸福的吧。”夏半黎歎口氣,帝王都是喜怒不形於色,君心難測,常言說伴君有伴虎,唉,她眼前這隻老虎,不隻是病了,還是病得不輕,否則怎麽會把簡太清的幸福寄予在她的身上。

“你閉嘴!”皇帝冷著眼,氣忿難平瞪著夏半黎,單手捂著胸前,喘著氣,“我要你離開!馬上走!”

“好呀。隻要你告訴我,你為什麽會接受一個探子作簡太清的王妃,我馬上就離開,屁都不放一個。”

皇帝看了她半天,胸口憋悶著,嘴唇都憋成微紫。

“唉,我都不要贍養費了,你還不能滿足我的好奇心嗎?我好歹也作了你半個月的兒媳婦。”夏半黎認真的看著他。

“你才不是我兒媳婦!”皇帝一聲暴斥,瞪著眼看著她。

夏半黎掏掏耳朵,笑了笑,眼前這個暴龍還是挺有趣的,不再是個高高在上的帝王,隻是個為了兒子操盡了心力的跳腳老頭:“是,我不是你兒媳婦,是前兒媳婦。我就是納悶你挑兒媳婦的眼光,前麵的那個柔靜王妃,不比我強多少吧?”

又是長久的沉悶後,皇帝一滯,複雜的看著夏半黎,終於開口了:“她比你強的多!至少,她肯為了我兒子帶命都不要,你確是讓我兒子為了你,連江山都不顧!”

夏半黎一怔,噗的笑了,搖了搖頭看著皇帝:“算了,當年的事我就不問了。”答案己是在眼前了,這個帝王不過就是個愛子心切的父親罷了。

你會離開嗎?”皇帝滿臉希翼與複雜的看著她。

“離開不離開呀,我說了能算嗎?”夏半黎唉了口氣,他自己的兒子什麽德性,他還不明知道,何必來難為她。

“怎麽不能!相守是雙方願意才可以,離開一個人就能決定了。”皇帝看著她。

是啊!夏半黎一怔,隨即就是大笑出聲,一拍手掌,兩眼發亮的看著他,她真是一言驚醒,怎麽忘了,原來答案就是這麽簡單的一回事!

“你希望我離開嗎?”夏半黎笑吟吟的看著他。

“當然不。”皇帝連一秒都沒猶豫衝口而出。

“為什麽?你不是討厭我嗎?”夏半黎是真糊塗了,她記得他就是來讓她離開的吧。

“少廢話!夏半黎你想要瞻養費是吧?我兒子絕不會白白養你,你也別指望我出!”皇帝端著帝王之氣,傲然仰起頭,耳際微微泛著紅,別扭的向著門外走,“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夏半黎無奈的看著那個帝王揚長而去,背影怎麽看著都像是落荒而逃。真是個心地純良的皇帝老子,她現在倒是有些明白了,為什麽先皇會把帝位傳給他,就是因為他本性純良吧,所以江夏王能安枕無憂這麽多年,那是先皇作為父親的最後一點私心吧。同樣的,先皇會把九龍玉鐲給了簡太清,唉,他也料到了現在這個局麵了吧,那就是作為帝王的無奈和眼光了。

隻不過,夏半黎搖著頭笑著,眼睛閃著亮光,微微歎息著,這還真是摳站呀!這一家人怎麽都這麽摳呀!看病都不付診費的,憑啥她一個失婚婦人就要不到半毛錢瞻養費呢!

夏半黎索性脆踢掉腳上的腳,抱著頭,赤腳坐在窗前白色的毛帖毯上,怔怔地看著窗外的景色,從太陽揮灑無忌,直到月亮掛到夜空,她就是安靜的坐在那裏,單手捂在胸口的位置一動不動。心跳得好快,有些事,她明白,卻又不能明白。

楚屠蘇推門而入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景像,他走到夏半黎麵前,與她並肩膀坐著,伸出手摸了摸她的發絲,低啞的問:“你怎麽了,半黎?”

夏半黎抬頭看了看他,眨了眨眼:“你怎麽來了。”

“有些話想對你說。”

“嗯。”

“我要走了。”

“噢。”夏半黎笑著點了點頭,早就猜到了,簡太清那個小心眼,他眼裏哪會容得下一顆沙子,派楚屠蘇鎮守邊疆是必然的事,即是對他的信任,人盡其職,又是他調虎離山的一步棋。其實這樣也是好事的,楚屠蘇的性子本就不是在官朝阿諛迎奉,長袖善舞,倒不如給他一片天地,讓他盡情的發揮所能,反倒是海闊天空。

“你跟我走,好不好?”楚屠蘇認真的看著她。

“不好。”夏半黎搖搖頭。

“嗬嗬,其實我也知道,你不會答應的,可總是還想再問你一次。”楚屠蘇年輕有麵龐上淡淡的失落,目光溫柔似水,“在你脫口而出,簡太清是板蘭根是那些藥材時,我就知道了。”楚屠蘇一眨不眨的看著她:“答應我一件事,你要過得幸福,這樣我才能忘了你。”

“你再留一段時間,可以嗎?真的,不用很久的,我保證。”夏半黎伸出手拉著他的衣角,認真的看著他。

“嗯,好。”楚屠蘇沒有猶豫點了點頭。

“還有,你帶我出去吧,嗬嗬,我還想著再作一次孔明燈。”夏半黎向屋頂上指了指,一輪明月照屋棱,她輕笑著說。

“好。”楚屠蘇手扶著她的腰,輕輕一帶,下一刻,他們己是飛躍出窗戶,在淩空飛舞著。

夏半黎大笑著,仰頭著看著月亮,古老傳說中,月亮上的影子是己死去人的靈魂在起舞,她要是現在就死了的話,他是不是一抬頭就可以看到她了?

蒼穹之下,月亮之上,夏半黎覺著自己就成了古老傳說中羽化成仙的仙子,踩在雲端,看著腳下萬千的世界。人這一世,眼一閉,牙一咬,這輩子就這樣了,人生就像蹦極一樣。

“我跳下去,你會拉住我嗎?”夏半黎扭過頭問楚屠蘇,不等他回答,她一笑,拉開他的手,由著自己落了下去。

“我真的不想死——”呼呼的風直吹進耳朵裏,夏半黎笑出了聲,身邊的楚屠蘇一言不發,拉緊了她的手。直到快落地了,又接住她。

“我真的真的不想離開——”夏半黎大笑著,拉著他的手就往下跳。

“我真的真的真的想抓花了他的臉,毒啞了他的喉嚨,打斷了他的腿,關到屋裏收藏起來,就我一個人守著——”她又跳下去大聲的笑。

“我真的真的真的真的隻想和他作一對狼狽為奸的毒女。”再跳下去。

“我真的認真地想過,幹脆就把他毒死了,拖著他去陰曹地府作對鬼鴛鴦。”

“我真的不介意他利用我。”

“我真的想給他生一堆毒小子毒丫頭。”

“我真的很想做他喂養的母豬,五十年後還在他手心裏長膘。”

“我真的很想看著他掌權天下,作他臥榻上的毒美人。”

“我真的很喜歡他對著我笑,拉緊了我的手,說要打我屁股。”

“我真的很想,陪著他下一輩子的棋。”

“我真的很想,用那十萬兵士的命換這世界上再多一隻鑽心笛!”

夏半黎站在雲端笑得眼淚直掉,開心,太開心了!她抹了抹笑出來的淚,轉頭看向楚屠蘇,大笑著說:“你沒話要說嗎?”

“其實,我真的是有恐高症。”楚屠蘇臉色微微蒼白,一本正經的看著她說。

“呃?”夏半黎瞪圓了眼,呆呆的看著他,噗的一聲又笑起來。

“夏半黎,其實,我真的很頭暈。知道你跳了多少次嗎?十二次!”

“噢。”夏半黎摸摸鼻子,有些愧對楚屠蘇。有這麽多次嗎?她都不記得了。“生物界裏還有一種動物儷蝦,它一輩子活在深海矽質海綿的腔裏,這種海綿叫偕老同穴。”

“哦?”楚屠蘇定睛看著她,等著她的解釋。

“所以,我下輩子不想再作毒女了,隻想作隻儷蝦。”夏半黎仰著頭大笑,眉眼俱是淚。“我想,這個意願不用很久的。”夏半黎再抬起頭來時,又是揚起個明亮的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