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片山脈的棱角在楚浩的記憶裏永遠都不可能忘記。
當年厲北鴻抓了林月兒來到此地,便是在這裏發生了他追悔莫及,一生慘痛的事情。他絕不允許這樣的事情再發生第二次!
身形漂浮在半空,風雪之中,夾雜著刻骨的寒意,好像從九天之上傳來,冷風逼人,就算楚浩的長袍也被吹掀起來,風裏獵獵作響。
從來到這裏開始,楚浩的目光就沒有偏離過左西邊的一處山峰,良久之後,楚浩才漂了過去。
此處山崖高達數百丈,嶙峋山路,怪石橫岩,凡人除非是煉皮期的大高手,否則根本別指望能夠上得山峰。山崖下麵是布眼球的小型山峰群,如同尖刀倒插,狂風呼嘯中,蒼茫駭人,足以令見者觸目驚心,手足顫動。
隻是在這山上,竟還有一處屋子和一個院子。
院子裏滿園的梅花,遍地灑滿繽紛落英,紅的,白地,黃的,七彩的花瓣如同紛飛的花雨,在空中搖曳著飄落,絢麗奪目。絕峰頂上的梅花,竟然開得如此鮮豔,好像和冰雪隔絕,自成了一片世界。
想起孫梅香所作那“不見院落梅花情”,他心中一陣抽搐,仿佛看見了落日中,孫梅香獨坐院中,纖手微揚,輕灑梅花的落寞情景。看到這一幕,楚浩忍不住鼻翼顫動,心中好像有什麽東西堵住了。他知道,這裏絕處的梅花非是一朝一夕能夠完成的。孫梅香心思玲瓏剔透,隻要她肯花功夫,哪裏會猜想不到林月兒和自己在三邪關發生的事情。
她不吃醋,同樣癡等,光是這份感情,就讓楚浩覺得自己的作為實在像個小人!
落在院口,楚浩的身形帶動著一陣寒風,盛開的梅花飄飄灑灑落在身上臉上,淡淡的芬芳撲鼻而來,他緩緩而行,腳步直踏園子深處。方走了幾步,抬頭一望,頓時如遭雷電,身形停滯,再也動彈不得。一個身形曼妙的女子,靜靜坐在園子中央,落英繽紛,映襯著她如玉般晶瑩美麗的臉頰。微風吹起她鵝黃的衫子,長長的秀發隨風輕舞,恍如出塵的仙子般,清麗脫俗。
她纖纖素手微微揚起,捉起那片片灑落的梅花,璀璨的淚珠自她秀美的眼角緩緩淌下,喃喃吟道:“千裏但言共靈犀,淚雨滂沱濕雲衣……”
“——梅香!”一個清朗而低沉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陌生而又熟悉。孫梅香渾身一顫,手中握緊的丹藥小瓶,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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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梅香緩緩轉過身來,一張朝思暮想的絕色麵龐出現在楚浩眼前。如雲的秀發微微飛舞,細膩不帶絲毫瑕疵的肌膚吹彈可破,細細的柳眉,似是三月的春水,漆黑深邃的眸瞳,宛如浩瀚的星空。鮮紅的小口.唇如絳點,潔白如玉的臉頰上,兩行淚珠緩緩滴落,峨眉微蹙間,似有無限的愁怨。曼妙的身形立於梅花林中,便如含怨的洛神,猶勝仙子幾分。
“梅香——”楚浩喉頭翻滾,再次輕喚一聲,雙腿如同灌了鉛,重逾千斤,一時竟然拿不動腳步。孫梅香呆呆凝望著他,紅唇囁嚅幾下,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淚珠兒簌簌,像是斷了線的珠子,滾滾落下。
她伸出手,想要抓住楚浩,但五指在白雪中顫抖彎曲幾下,又縮了回去……“孫梅香——”楚浩心中大痛,佳人便在眼前,他不會再像上次一般逃避,什麽也顧不得,拔腿便往前奔去。“不要過來。”孫梅香轉過身去,香肩一陣陣的急顫,哽咽道:“你,你快些回去!我們姻緣已盡,再無任何瓜葛!”
“你說什麽?”楚浩一愣:“姻緣緣盡?這是什麽意思?”
孫梅香香肩抖的更加厲害,聲音哽咽:“今日今時,我們已沒有半點關係,能見你一麵,我已了卻心事,——我剛向上天祈求,如果再讓我見你一麵,我就帶身而去,如這梅花消散天地,再也不會來煩你!”她哽咽著說不下去了,長袖微拂,似是催促他盡快離去,“上天憐我,竟真讓你出現,如今我心願已了,再無半點牽掛。”
楚浩臉色一變,頓時心如刀割。
不過他是什麽人物,生成是催著不走、打著倒退的主,見了孫梅香淒苦的麵色,心裏更加倔強。曆盡千辛萬苦方才尋著孫梅香,怎麽能說走就走,這絕不是他的性子。事到臨頭,他反而不急了,走到孫梅香身邊,伸出大手握住她的小手,堅定無比。“去他媽的上天,它要是敢出來阻攔我們,老子一樣劈了他!”
久違了的梅香,小手柔軟如綢緞,卻冰冰涼涼,沒有絲毫的熱氣,被他大手握住,梅香有些驚恐,更多的卻是溫暖,想要推辭,心中卻如針刺,恍如幸福便要從指尖溜走,她又喜又痛,淚落如雨,灑在兩人緊連在一起的雙手上。
“你怎地還不走?要把我氣死了才甘心麽?”孫梅香哽咽著,用盡了所有力氣,小手卻不自覺的把他抓得更緊。
“我走什麽?”楚浩笑道:“我和我老婆說話聊天,雷公電母都不敢劈我們,上天算老幾?!我要到哪裏去?要是再走了,不僅是你,就連我自己都要被自己氣死了。”
孫梅香聽得悲喜交加,雙目微閉,淚珠兒不停。聲音卻是不由自主的溫柔了許多,呐呐道:“你還知道來找我麽,你也知道來找我麽……你怎地還是這般無賴的性子,我便是前世欠了你的麽?”
楚浩心中大痛,眼淚翻滾而出,哈哈大笑道:“這性子不好麽?若不是這性子。怎要娶了你為妻?我一輩子就這樣,除了你,還有誰能叫我改動半分!”
孫梅香心中早已愛煞了他,從見到楚浩出現開始,她的心就一直平靜不下來,身體好像沒有骨頭一般癱軟下來。此刻看到楚浩又哭又笑,心中猶如萬蟻撕咬。她記不得是母親還是奶奶對她說過,一個男人可以當著你的麵哭,那他在你麵前,就是個真實到極致的人了。
縱是孫梅香是超脫塵世的女子,但她對楚浩情根深種,又有了夫妻之實,看到他這幅樣子,小手撫著他剛毅的臉龐,眼淚比他還要洶湧,“我不說了,我不說了……”“你現在還要輕生嗎?”楚浩反握住她的手,目光炯炯:“你還要不理我嗎?”
孫梅香咬著下唇,低著頭已成淚人,一言不發。
他的額頭青筋凸起,正色道:“你不要胡思亂想,我們夫妻一體,有什麽事情我和你一起承擔。這個世界上,再難的坎我都過來了,說句不謙虛的話,能難倒我的事情,還沒出生呢。你可千萬不要想不開,若是沒了你,我向你保證,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事情來。”
孫梅香依舊不說話,楚浩霸道的將她身體一攬在懷,道:“你要是不說話,我就這樣一直抱著你,就算天地崩裂,就算海枯石爛,我也絕不會放手半分!”
孫梅香臉色蒼白中帶著一絲暈紅,便如漫天的白雪中生出一絲梅花,清麗而又高貴。數年不見,她的臉龐清麗的了許多,身段卻愈加的豐腴,臉上泛起一層柔和的光輝,宛如出塵的絕麗仙子,高貴而又美豔。楚浩看著她,心中無法平息對自己的怒火。這麽好的一個女子,自己竟想要放棄,自己竟因為自尊心而要逃避!
“我不會輕生的……”孫梅香淚眼婆娑,哭泣道:“不過我已經向上天發誓了,如果我違背誓言,我不怕我自己,隻怕會害了你!”
什麽賊老天,不僅要我失去月兒,難道還要失去梅香嗎!去.你.媽的!楚浩聽得勃然大怒,道:“怕它做什麽?老天?我連老天他娘都不怕,還怕他?惹火了我,我就把這老天給捅出給窟窿,為了我老婆,我就是喪盡天良,我就是負盡天下,我就是又瘋又狂,我什麽事情幹不出來?!”
孫梅香聽得心中眩暈。幸福越深,痛苦越深,淚水如同冬日融化的梅泉淅瀝而下,哽咽著將他往外推去,脫離他的懷抱:“你走,你走,我不要看到你,我不要聽你說這些無賴的話,就是你這些話害苦了我……”
楚浩心中大喜,如果孫梅香隻是哭沒有半點反應,他倒是沒轍,但現在她激動了,說明她心中還有自己!
“梅香!”楚浩深深吸了一口氣,緊緊拉住梅香的手:“梅香,我愛你,我真的愛你!我以前不知道我對你的愛有多麽深,但是我現在知道了,我就絕不會放手!”他堅定道:“人之一生,有可為,亦有不可為。始亂終棄、拋妻棄子者,人神共憤之!我明白了,我醒悟了,這一次我絕對不會放手,我絕對不會再丟下你!”
孫梅香大哭出來,再也顧不得推他,雙手捂住了臉頰,淚珠從指縫裏流下來:“我不想聽,我不想聽——我恨你,我恨你,你怎地現在才來?”說到動情處,孫梅香再也忍耐不住,一下子撲倒在他懷裏。
香嫩的小拳如亂鼓般砸向他胸膛,淚珠兒便如泄了閘的洪水洶湧而下,積累數十年的感情,在這一刻徹底爆發。即便孫梅香平日裏恬靜如水,在思念與擔憂、喜悅與驚恐中度過了這數些年的日子,再堅強的意誌也堅守不住了,倒在他懷裏,哽咽的快要昏了過去。
楚浩又驚又喜,又悲又狂,抱緊了孫梅香的身體,貼著她的臉龐,嘴在她耳邊小聲道:“連就連,你我相約定百年,誰若九十七歲死,奈何橋上等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