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玉碸便笑起來,他伸手去撓上官婉愔的癢癢處。兩人在榻上笑鬧著,忽然,也不知道是誰打翻了一旁的燈樹,四下裏忽然陷入到一片黑暗當中。
君玉碸驟然醒轉過來,他大口大口的喘著氣,伸手擦拭了一下自己額前的汗珠之後,才發現,原來之前的一切都是南柯一夢。
他匆匆起身,也不顧金案上還堆著一摞的奏折沒有批閱,便吩咐人準備禦攆,前去慶豐宮。
劉產得了吩咐之後,心裏暗暗叫苦不迭。要知道,皇帝連著這兩日都是頻頻前往慶豐宮,卻屢屢都被貴妃擋在了寢殿的門外。眼見皇帝和貴妃不知為何鬧起了別扭,這下子可是害苦了他們這些近身服侍的人。皇帝在貴妃那裏吃了閉門羹之後,回來必然心情十分的不快,連帶著身邊服侍的人也跟著戰戰兢兢,如履薄冰,隻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做錯了事情,就要小命不保。
是以,劉產見皇帝午覺起來又趕著往外走,心裏便留了一個心眼。他暗地裏吩咐人前去紫竹院通知太皇太後,請她老人家居中調停一下。另外則是麻利的跟了上去,吩咐人徑直前去慶豐宮。
慶豐宮寢閣的窗欞雕著湘妃竹,上頭糊了雙層湖色細紗,因眼下月份無甚花賞,如此既做裝飾,亦是保暖,綠瑩瑩的別有一番趣致。初冬的光線十分柔和,透過窗紗灑進來,帶著透明微綠,將室內陳設籠出一圈稀薄的光暈。
上官婉愔有些慵懶的半倚在流雲貴妃榻上,靜靜望著窗外,輕聲歎道:“不知道為何,近日總覺得心裏突突的,像是有什麽大事要發生似的,卻是總抓不著頭緒。”
聞言,她身邊的侍女就往火盆裏加了塊銀炭,又用細絲網罩好,走過來道:“娘娘如今懷著龍胎,還每天操心著那麽多事,您要知道,這一個人的心血總是有限的,用的多些,難免會有些缺失,所以,您還是安心養胎吧……”
上官婉愔聽得一笑,打斷她道:“淨是胡說,去弄碗安神的甜湯過來。”
那侍女一副你別不信的樣子,搖了搖頭,轉身親自走了出去。
“都下去,貴妃娘娘要安歇會。”太皇太後派來的那兩個嬤嬤見狀,便摒退周圍宮人,留下一個侍女在門口侯著,走近些之後,才小心問道:“娘娘,請恕奴婢多嘴問一句,您跟皇上這到底是怎麽了?這幾日一來,瞧著您也不怎麽吃東西,睡也睡得不好。您自己看看,這眼窩下麵都有一圈青色了。再這樣下去,奴婢們可是要去回稟太皇太後,請她老人家過來問您了。”
被兩個嬤嬤這麽一問,上官婉愔臉上的笑容便漸淡,凝重的神色映在明眸裏,她蹙眉道:“下個月就是我的生辰,算起來,我父兄離京已經有半年了。我已經有幾個月不曾接到父親的來信,心裏總是十分忐忑不安的。尤其是這幾日,這感覺更加的強烈。之前皇上曾問過我,說我想要什麽做生辰禮物。我不好明說,是因為皇上也有他的難處。其實這些事情都是男人的事情,咱們身在後宮,想操心也操心不上的。隻是我心裏或多或少明白,多少人的命運都在皇上一念之間,生死榮辱,皆是瞬息萬變,半分也由不得自己。”
嬤嬤聞言,倒覺得上官婉愔如今是越來越懂事了。當下也不再哆多說,隻給她送上茶水之後,便退下。
少卿,待上官婉愔自家裏帶來的侍女端著安神糖水進來的時候,上官婉愔才歎息了一聲,道:“也不知道爹爹和哥哥們在那邊怎麽樣?這麽兩個月都沒有音訊傳來,我真是擔心的很。”
侍女聽她這麽一說,當下心裏就有了幾分膽怯。隻因之前皇帝吩咐的嚴,再加上太皇太後都曾經對她們這些近身服侍的人有過訓誡,不許將一些不好的事情傳到上官婉愔的耳中。因此,之前上官崇德去世的消息,一直到現在,也沒人敢告訴上官婉愔。
但此時,上官婉愔猛然提起此事,侍女們心裏便是咯噔一下,心虛的那個,手裏拿著的托盤,還差點灑了糖水出來。
上官婉愔見狀,不免有些起疑。便問道:“你這是做什麽?好端端的,怎麽連碗糖水都端不穩了?”
侍女被她這麽一問,心裏更加著慌,隻是都知道,沒有皇帝的允許,這等消息是萬萬不能告訴自己主子的。更何況,主子現在還懷著身孕,若是龍胎有個什麽閃失的話,那便意味著自己這些人統統都要死無葬身之地了。當下兩人冷汗直流,其中一個機靈點的,便連忙岔開話題道:“沒什麽,奴婢隻是才剛從廚房那邊回來,聽人說起下個月是主子您的生辰。聽說,皇上可是下旨,要為您隆重操辦呢!主子,您看,皇上對您多上心啊!這麽一份寵愛,可是旁人再也求不來的。”
“上心?寵愛?嗬嗬......這些,不過是他君玉碸做給旁人看的罷了。”
上官婉愔說著,從榻上起身來,她走到側窗邊,看著窗外的夕陽西墜,冬日裏的落日來的格外的早,此時已經靄靄深沉下去。
滿天的雲層五彩絢爛,被巨大的霞光映得格外的璀璨,深紅、金紅、嬌紫諸多霞色混在一起,好似九天玄女打翻染缸,連天不斷的廣闊彩霞生出一種無形之力。
暮色中,君玉碸揮手止住了宮人的行禮,他正好看見站在窗邊的上官婉愔的衣裙被清風掠得袍角飛揚起來,烏黑的鬢角發絲淩亂飛舞,隻是臉上的表情看起來卻是十分的哀婉幽怨。
侍女上前勸道:“主子,您快別這麽想了,您看,皇上這幾日天天都來咱們宮裏,可是屢屢都吃了您的閉門羹。奴婢不知道您是為何跟皇上鬥氣,不過,您也知道的,皇上始終是皇上,咱們在這後宮裏要生活的好一點的話,就要仰仗太皇太後和皇上的庇護。您就算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腹中的小皇子著想啊,畢竟.......”。
“你們不必說了,我就是因為為著孩子著想,所以才單純的相信了他君玉碸對我的這麽一份虛情假意的。要不然,我早該明白的,他的心,根本就不可能從宋子初身上轉移到我這裏來的。宋子初,這個女人,她隻要活著一天,我就一天不得安生。她不但搶走了我的宸哥哥,如今,就連皇上他也.......”。
“你說,朕對你的心思,全都是虛情假意?”君玉碸冰涼無味的聲音自門外傳來時,上官婉愔身邊的侍女在他複雜的眼神注視中隻瑟瑟發抖的打了個顫。
回頭正看到上官婉愔示意自己出去,慌忙垂首領著宮人退的一幹二淨。
“嗬嗬,原來是皇上來了?臣妾有失遠迎了。”上官婉愔麵色冷淡的欠了欠身,算做行禮。
“難怪你寧願拒朕於千裏之外,原來心裏,還是惦記著他!”
這句象是已經忍耐許久的話說出來之後,君玉碸的聲音似帶著琴弦停頓後的顫音。他定定的看著麵前女子的明眸水光流轉,卻深邃的看不到底,而那份目光,更不曾真正在他身上停留過。
遂不甘心的問道:“你這麽評論朕對你的情意,說朕全是虛情假意。難道,在你心裏,就真的一點都不顧念朕麽?”
“皇上如今隻怕是心裏不痛快,不如歇息一會,臣妾下去叫人給您沏茶上來。”上官婉愔顧念著腹中的孩子,到底不願意再跟他當麵爭執,隻是淡淡轉過話題,就想離去。
“你不準走!是,朕心裏頭是不痛快!!”
他一向心存驕傲,驕傲到不願意承認存在的瑕疵,而這一刻,這種驕傲卻被她輕易的戳穿,再也無處可以掩飾。
怒氣不自控的從君玉碸俊美的眉宇間流出,因上官婉愔的不願正麵回應而愈加憤怒。
“朕為什麽不痛快?因為朕不想你心裏還有他的影子!你倒是說說看,在你心裏,朕為你付出的心意,與你的夫妻之情,究竟比得上你與他昔日情分的幾分?”
“臣妾絕沒有這個意思,隻是單以皇上與臣妾之間的感情來論定罷了。皇上又何必言及其它?”
上官婉愔盡量壓抑住內心浮動的情緒,用一如往常的平靜聲音回話,但是,隻有她自己知道,自己是多麽辛苦,才忍住了滿腹的怨恨與痛楚的。
定了定神,上官婉愔接著道:“臣妾今晨去紫竹院給太皇太後請安,因太皇太後請了高僧在那裏講佛經,臣妾便也跟著一起聽了些。據說孕中的母親時常念經對孩子的性情多有益處,因此,臣妾想向皇上請旨,不如也在慶豐宮中設一處佛堂,這樣一來,臣妾以後便可以早晚祈福念經了.......”
“是麽?你心裏到底是想早晚祈福念經,還是想將朕拒之門外?”君玉碸反問著截住話頭,冷笑道:“朕自問從前雖然委屈過你,但自從上次你落水之後,朕對你可謂是全心全意!你可以想想,從前朕是否有對哪個妃子這麽在意的?如果朕對你是虛情假意的話,又豈會事事都如此上心?說到底,你還是忘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