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的幾日,子初都時常派人過去宋子嵐那邊問候。得知藥被換過之後,宋子嵐已經漸漸康複,但明麵上,她仍裝著虛弱的樣子,極力配合子初將這個幕後黑手印出來,或者說,她是不甘心不願意相信,真的是自己的親妹妹要害自己,所以,寧願拚著暫時與丈夫兒女分離的痛苦,也要知道真相。
而子初這邊,也算收獲頗豐。葉赫明露當日負責將昏死過去的周姨娘給弄出了宋府,待人救轉過來之後,她就軟硬兼施的叫周姨娘開了口。果然,周姨娘在得知自己差點被宋石安一腳踢死之後,斷絕了所有的念頭,而葉赫明露又跟她擺情勢分析局麵,告訴她,如今隻有自己和定王妃才能保她不死。周姨娘這才鬆了口,將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盡數說了出來。
原來,子初對章姨娘的猜測並非隻是自己的臆想。事實上,從前的章姨娘,也曾深得宋石安的寵愛,因為她是宋老太太娘家的表侄女,所以本來就有些沾親帶故的。而她跟宋石安認識的時候,赫連氏都還沒有進府。
“這麽說來,這對狗男女,倒是青梅竹馬了?哼,也是真虧了那個章氏,居然能在宋府後院裏默默無聞的忍耐了十幾年,就這麽一份忍功來說,已經是無人能敵了。這個女人,絕對不簡單!”
葉赫明露點點頭,又道:“你還有不知道的內情呢,據這個周氏所言,宋府後院其實別有文章。從前表麵上看著是朱曉顏在跟大夫人鬥,因為她連著生了兩個兒子兩個女兒,榮寵最盛。可實際上,永遠處在風浪之外,安享富貴太平清靜日子的,卻隻有這個章姨娘。”
“哦,這是怎麽說來的?我都不曾留意到,周氏她這麽說,可有什麽證據?”
“恩,周氏說了一件事,說有一回,她無意中路過章氏所住的院子,聞見一股子濃鬱的血燕的香味。可是又覺得奇怪,因為宋府的血燕本來就供應極少,便是她最得寵的時候,也隻能分到一些白燕而已。後來她就悄悄的在院子的長窗那邊看,聽章氏身邊的丫鬟說,宋石安每個月都會給她送這些名貴的滋補品過來,便是老太太那裏,有些都還分不到呢!當時把周氏氣的夠嗆,立馬就衝進去,可是人家就是一口咬定是她聽錯了,根本就沒有什麽血燕。鬧到宋石安麵前,宋石安更叫人關了周氏兩月的禁閉,還私下警告她說,若還想在宋府待下去,就不要四處亂逛。否則,隻怕她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從那以後,周氏就不敢再找章氏的麻煩了。”
子初聽得凝神聚氣,好一會才展顏一笑,道:“我想起來了,章姨娘的臉色,的確是不太好,應該是那種常年帶病的身子。難怪需要這麽多的滋補品來補養,不過,既然從前宋石安護著她,不肯讓她暴露在人前,那如今,怎麽又忽然將她擺了出來?”
“這個我也沒有想明白,不過也不奇怪,你想啊,宋府如今朱曉顏病的隻剩下一口氣,周氏以前可是青樓女子,說話做事都妖妖嬌嬌的,總不能叫她打點上下吧?倒是那個章氏,除了身子弱一點之外,氣度看著還行,據說以前娘家沒落之前,還算是官家千金。所以,讓她在這個時候出來主持中饋,其實也是合情合理的。”
子初點點頭,也不再說話。隻是心裏依然有些解不開的謎團,需要時間來驗證。
這些天裏,她每日早晚去懿和宮給納蘭太後請安。據說那一位的病情是時好時壞,就連太醫都說不出個所以然,又不敢胡亂用狼虎之藥下去,便也隻有就這麽先調理著了。
但是,眼下最要緊的一件事,還是皇帝君玉碸的生辰馬上就要到了。
因為這一次回京,最大的目的,就是給皇帝賀壽,所以,如何準備壽禮,子初自然十分看重。雖然之前在雲州已經挑選了幾樣價值連城的寶貝上了禮單,但子初還想自己親自選點什麽,聊表心意。
她要給君玉碸挑選壽禮,葉赫明露湊巧也要為婆婆的四十大壽準備壽禮,兩人便約好,在內城門口相見,一同到外城的店鋪挑選壽禮。
葉赫明露給婆婆準備的壽禮倒還好,選了一匹連綿不斷壽字紋的雲錦,葉赫明露親手裁製成衣便可,但君玉碸的壽禮,子初卻是看著也不滿意,看那也不滿意,最後終於在店鋪掌櫃的推薦下,在一間藏在深巷內的隱秘店鋪中找到了合心的東西。
葉赫明露終於鬆了口氣,忍不住打趣道:“我看呀,隻要他知道你的這份心思,就算你送他一根鵝毛,他也會很開心的,禮輕情意重嘛!”
子初麵色微紅:“笑話我是不是?他如今是我大伯子,我送他鵝毛作甚?倒是你,三年前有板有眼的跟我說,你這輩子非他君玉碸不嫁,任何男人都看不上眼。如今倒好,跟丈夫恩恩愛愛的,是不是早就忘了這一茬了。怎麽,要不要我去你夫君麵前提醒提醒他,讓他回頭好好盤問一下你啊?”
“好子初,是我錯了,你饒了我好不好?”被抓住把柄,牽連出年輕時的那些荒唐話語,葉赫明露隻得求饒。
子初橫了她一眼,笑了起來:“算了,看在你今天也陪著我跑了一天的份上,我就大人大量,不跟你計較了!聽說春上居新出了一套百花宴,賣相漂亮,味道又好,還加入了許多藥材,很有滋補美顏的功效,看在你也辛苦了一天的份上,我請客!”
“好啊!”葉赫明露欣喜不已,拍手道,“我也聽說這百花宴的盛名,正想要去嚐嚐鮮呢!”
載著兩人的馬車沒走多久,忽然一頓,停了下來。
子初有些奇怪的皺起了眉頭,兩人今日所乘坐的車輛,雖然不是皇室宮車,但也十分的華麗精致。等閑人一看便知道是貴家女眷的車子,少有人敢攔路的。
玲瓏微微皺眉,便揚聲問道:“怎麽回事?”
“回玲瓏姑娘的話,前麵似乎出了什麽事端,圍攏了很多人,把路都給堵住了,一時半會兒隻怕過不去!”車夫的聲音透出車幃,“夫人,我們是等等,等事情過了再走,還是先退回去繞道走?”
因為子初是微服出來,為了不泄露她的身份,車夫沒有叫“王妃”,而是稱為“夫人”。
子初微微皺眉,她對京城的道路還算有所了解,如果要退回去的話,至少要退一裏地,才有別的道路,而且還繞了很遠。如今已經是飯點,若錯過了,再上去點菜等著上菜,那就不美了。
微微撩起窗簾,子初朝外看過去,前麵一溜兒幾乎都是馬車,全部都被堵在了這裏。順著馬車隊伍往前看,果然看到前麵圍攏了一大群人。
人群的中心停著一輛馬車,裝飾雖然華麗,卻用料尋常,顯然馬車的主人是個尋常的富人而已。馬車前有個衣衫襤褸的年輕女人,抱著個孩子,正跪在地上哭哭啼啼,她前麵似乎還躺著一個人,旁邊則是個穿著綢緞衣裳的奴仆模樣的人,似乎正在和那年輕女人爭執不休,時不時有女人和孩子的哭聲傳來。
葉赫明露也看到了這幅情形,忍不住問道:“這怎麽回事啊?”
“楚葵,你去看看怎麽回事?”子初吩咐道。
楚葵點點頭,下了馬車,帶著一個小丫鬟,一個換了裝的小太監朝著人群中走過去。
過了一會兒,楚葵回來車上,小聲道:“啟稟夫人,奴才打聽過了,那輛馬車是京城春上居的二掌櫃的,聽說是他們的馬車走到這裏時,撞到了一個衣著襤褸的中年男子,把人給撞昏迷過去了。那個女人是男人的妻子,撲出來大哭,說她丈夫重傷,要馬車裏的人陪,那二掌櫃的則說這中年男人是自己衝出來,故意撞到他的馬車上敲詐他的,雙方爭執不休,就越鬧越大了。”
葉赫明露皺眉:“這春上居的二掌櫃也太驕橫了吧?既然撞到了人,就該賠償,怎麽反而說人家是訛錢呢?哪有人會無緣無故地去撞馬車?又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被撞到的男子傷得怎麽樣?是否已經死了?”子初問道。
“那倒沒有。”楚葵素來縝密謹慎,不會放過任何細節,聞言立刻答道:“奴婢看過,那男人頭破血流的,昏迷不醒,似乎傷得不輕。”
“這孤兒寡母的,這春上居的二掌櫃真是罪過!”葉赫明露本就愛打抱不平,聞言越發不滿起來。
子初遙遙望著人群中的情形,卻微微搖了搖頭:“明露你這話有些言之過早了,究竟孰是孰非,隻怕還很難定論!我看那個女人也有點問題,這場事故隻怕另有內情,沒這麽簡單。”
“怎麽說?”被子初這麽一說,葉赫明露倒有了幾分興趣,連忙朝外望去。
但任她怎麽看,都覺得那個女人穿著單薄,哭得幾乎斷了氣,連同她懷中哇哇大哭的孩子都顯得十分可憐,柔柔弱弱的像是冬季裏一棵枯萎了的草,十分讓人憐惜。
尤其是對於如今的葉赫明露來說,她自己也是做了母親的人,對抱著孩子的女人就格外的容易心軟和憐憫。顯然四周圍觀的人當中,如她這般抱著這等心思的人,不在少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