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過不了幾日,繡坊那邊便開始將一些重要的活計都交到了這裏來。這些繡品光是質地便已經價值不菲,更遑論其種種要求更是令人咂舌了。
不過因著有了這個好心鬼的幫助,子初和桂皮每每都僥幸過關。這時間一長吧,兩人便也對這個神秘的女鬼生出了幾分熟悉和親切感。
反正兩人如今也沒什麽好圖謀的,這知微堂裏頭一窮二白,唯一值錢的家當,就是那些銀票,都被兩人縫在了貼身的小衣裏。以至於到了後來,有時候晚上睡覺的時候,子初連裏屋的門也不閂了,算是給這個女鬼行個方便,省卻了她一些功夫,大家各的方便吧!
日子就這麽在一種與世隔絕的平靜中,過去了七八天。這日一早,也合該子初倒黴,她拿著前一天晚上繡好的繡品才剛走出知微堂門前,就見迎麵走來一個鼻孔朝天的老嬤嬤,身後還跟了兩個一臉刁鑽凶悍的大丫鬟。
三人看見門前的子初都是一愣,因為晨光之下,她居然麵如桃花,眼含露珠一般嬌豔可人。這樣子,哪裏看起來像是熬夜做了一晚上活計的人?
老嬤嬤畢竟年紀較大見過世麵,當即反應過來,陰陽怪氣道:“我當是誰!原來是宋大小姐你!老身正愁找不到這擔責任的人呢?您就正好送上來了!哼,我家夫人昨日交過來的五套衣衫,都是要趕工急用的,你這邊壓著不做是什麽意思?!夫人發了脾氣,請你今天可非得給個說法不可!”
子初便當著她的麵打了個嗬欠,很溫和地問:“你家夫人是哪位?”
老嬤嬤仗著主人的威風,在東宮裏已經縱橫多年,何曾被如此輕忽過,當即暴跳如雷,張嘴就罵,什麽狐狸精,騷蹄子,不要臉的賤人之類的詞匯流水一樣倒出來,兩個丫鬟看嬤嬤開口了,也不甘示弱幫起腔來。
聽見這吵鬧聲,附近的人聽到聲音也紛紛趕過來,一見是沈夫人身邊的婆子丫鬟過來鬧事,便心知肚明。個個都是抱著一副看熱鬧的姿態,站在一旁說笑著,指指點點,不時的還來幾句冷嘲熱諷。
子初見這三人罵的口水四濺,吐沫橫飛,便一臉莫名地問桂皮道:“她們三個是不是有毛病啊,我不過問她們嘴裏的夫人是誰,她們至於激動成這樣嗎?”
桂皮這些日子與東宮各處的人也有些來往,見狀便連忙拿了一點碎銀子,在人群裏找了個自己認識的臉麵。問了幾句之後,這才對著子初低聲道出了事情的始末。
原來東宮後院的女眷,每到年節時分都會由太子妃張氏根據各自的身份品級,給出一筆例錢以供置辦首飾衣物。
眼前這三個是那位沈家姨母房裏的人,本已領了今年三百兩的年節例錢和四套衣衫的份例,但卻還是嫌不夠,硬說應該給五百兩,並且要另外再加繡五套衣衫。
東宮的管事們都知道這位沈夫人的來頭,知道是不能得罪的,往年被這麽一鬧都是給錢給衣服了事,回頭再報賬,反正太子妃對此也是心知肚明睜一隻閉一隻眼的。
但這一次,多出的五套衣衫的份例,卻被卡在了子初這裏。因為她昨天一天連著繡了八套衣衫,實在是趕不過來了。便對管事如實說了情況,管事也沒為難她。隻是沒想到,原來後麵還埋著這樣的隱患。看起來,竟是有人故意想要將火苗往自己身上燒了?
子初聽完情由之後,便隨口哦了一聲,對其他人道:“各位回去做自己的事情吧,這三位若是得空的話,便留下陪我喝口茶聊聊天就是了。”
說罷便自顧自的與桂皮在院子裏的石凳上坐了下來,桂皮還跑去屋子裏拿了茶水點心和早飯,主仆兩你一言我一語的,就開始了自己的早飯。
自始至終,子初對那三名熱衷於罵街的潑婦看都沒看一眼。其他人見狀,覺得這沒人應戰的罵架還真是沒看他,便互相看了一眼,乖乖各自散去了。
再說老嬤嬤與兩個丫鬟罵了半天,那真是看出了看家本領,就連口水都噴幹了!
可是眼看觀眾一個個離場,子初這個正主卻依然一副不痛不癢的樣子坐在一邊喝茶吃早飯,這三個人便罵也不是,走也不是,隨著聽眾們全部走光,她們原本恢弘的罵聲也漸歇,愣在當場極是尷尬。
子初吃飽喝足之後,慢條斯理地欣賞了一番她們的狼狽相,笑著對桂皮道:“哎呀,昨晚上做了一晚上的繡品,我這會兒可是有點累了,想回去休息,你也回去先休息一會吧,咱們起來再接著做。”
桂皮對沈家姨母的霸道橫行早就心存不滿,昨天她們還仗勢在繡樓門口圍堵自己,現在看子初如此冷待她們,也覺得解氣,連忙站起來就要跟子初進去。
見主仆兩個要走,老嬤嬤一看機會來了,連忙挪動身子快速擋在門口,兩個丫鬟一字排開,將門口檔得嚴嚴實實,嘴裏叫道:“今天不給個說法,誰也別想進這個門了!”
子初淺笑著問這婆子:“你這是什麽意思?我在這東宮裏,還不是個下人吧?我住的地方,便是差了些,可也斷然沒有被奴才堵路的道理吧。”
桂皮隱約猜到子初要幹什麽,嘴角微彎配合道:“自然!小姐您是自由之身,便是奴婢,也不是賣身給東宮的奴婢!“
“那還等什麽?來人!咱們找掃把來,將這三個潑婦給打出去!”子初說完,便冷下臉道。說完,也卷起衣袖,想要去院子的角落去抄家夥開始揍人。
這老嬤嬤見勢不對,也知道子初的確身份特殊,她便虛張聲勢的大叫道:“賤人,你敢?!”
被一個老婆子這麽當麵辱罵,子初笑容不改:“賤人敢不敢我不知道,反正我是沒什麽不敢的!”
仿佛應和她的話,劈啪幾聲,她這手裏的掃把還沒有出手呢,就見有人從背後出了手,將三人打倒在了。
子初和桂皮都是相視一愣,心想這是怎麽回事?莫非是那個住在這個院子裏的好心鬼,路見不平鬼來相助?
嘿嘿,照這麽說來,這個鬼,還真是好心的鬼呢!
再說這老嬤嬤與兩名丫鬟被一股強勁有力的陰風給打倒在地,都是痛的要死,頓時就放聲嚎叫起來。要說著老嬤嬤也算硬氣,邊叫還邊向著子初謾罵著,嘴裏不幹不淨的,就是一大堆的粗話髒話連著往外蹦。
其實子初看著她們皮糙肉厚的樣子,就算摔到地上也不會受什麽傷,頂多就是臉麵上不好過而已,但聽著這殺豬般的聲響,還有那故意在地上滾地皮的動作,就知道,這些人純粹就是沒事找事,不把事情鬧大不罷休了。
既然是這樣,那自己又何必對她們這些刁奴客氣?左右自己在東宮不過是客而已,便是君玉碸不待見自己,難道自己還能被幾個奴婢給欺負了去?
想到此,子初便端起曬在院子裏的一些準備用來做枕頭的綠豆皮,對著這三人就兜頭兜腦的撒了下去。一麵撒,還一麵道:“哎呀!你們怎麽能把我的綠豆皮給弄翻了?這些可是我準備用來做枕頭的呢!真是可惜,可惜了呀!”
桂皮見狀,也有樣學樣,遂端起一簸箕曬了一半,正是十分紮人的洋槐葉子,對著她們一起潑了下去。這洋槐葉子上麵長了半長不短的毛,一紮到人的皮膚,就是一陣陣的瘙癢難耐。被這麽一紮,這三個人終於再也忍不住,嗷嗷叫著從地上爬起來,也不打滾也不隻顧著哭鬧了,反而是連忙去擼身上沾到的葉子,一麵大罵道:“呸呸呸!這些都是什麽鬼東西?哎喲喂,紮人可真是難受呀!”
子初冷冷的看著眼前的好戲,對她們好整以暇的說道:“還不快滾?別怪本小姐沒有提醒你們,這些東西現在隻是紮進了你們的表皮,若還不趕緊回去找盆清水來好好洗幹淨,那一會兒,可是要全身發紅腫起來的。哼哼,再撓?再撓一會兒仔細你們的老皮都要被撓掉了!”
聽子初這麽一說,三人都是嚇得不輕。尤其是兩個年輕的小丫鬟,這樣的年紀,哪裏會不愛惜自己的一身細皮嫩肉?聽說這東西紮進去之後會毀了一身皮膚,當下都是嚇得屁滾尿流,連忙跌跌撞撞的爬起來就往外跑。
見兩個小丫鬟被子初嚇跑了,這老嬤嬤便呸呸幾口吐掉嘴裏混著泥沙的口水,恨恨道:“賤人,等太子殿下收了你,看我家夫人揭了你的皮!”
那聲“賤人”聽得子初渾身不舒服,見這老婆子如此可惡,她又想起了七夕那天晚上,她家主子險些將自己推倒在地的往事,遂二話不說,再次端起旁邊的一簸箕洋槐葉子,紛紛揚揚的將這個老婆子給蓋了個痛快!
這婆子見自己在子初麵前討不了好,便也氣咻咻的準備走人。她一麵撓著身上瘙癢的地方,一麵罵罵咧咧的往外走。誰知道到了門檻處,一個不留神,又踩中一塊長滿青苔的石塊,噗通一聲,頓時摔了個麵如豬頭。
“哈哈哈!小姐,您看她這樣子多狼狽啊!哈哈哈!真是笑死人了!”
桂皮笑的前仰後合,樂不可支。子初也跟著微微一笑,繼而拉著她的手,對著裏屋的方向,深深做了個揖,恭敬道:“多謝高人出手相助,我和桂皮兩個,在此謝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