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為以納蘭太後對自己婆母的厭惡程度,她肯定是會拒絕的。但是沒想到,這回納蘭太後卻是十分爽快的點點頭,應道:“好啊,哀家也正有此意,咱們這就一起去吧!”
說完,納蘭太後便搭著子初的手,兩人一前一後的出了懿和宮的寢殿門口。走出來一問,才知道原來君玉碸和君玉宸兄弟,以及太上皇等父子三人,已經先行去了太廟那邊祭拜了。遂跟著一起追了上去,待轎子追趕到太廟前麵的一處花園時,才看見他們父子三人。子初連忙朝君玉宸搖搖手,君玉宸回轉身看見了,便和君玉碸站在原地等她們過來。
自然,當著君家父子三人的麵,納蘭太後對子初又是十分的熱絡。君玉宸見子初臉上無甚異樣,便以為母親與她相處之間還算和諧,便也鬆了口氣。
在太廟中隨著眾人一起參拜治哀半日,太上皇與納蘭太後自是先行回去休息。子初因為懷著身孕,也不能久跪,君玉碸便讓君玉宸陪著她也回去了。
納蘭太後揣著心事回到自己的寢閣,旋即招來之前為子初診脈的兩位禦醫前來問話。懿安宮內布置的也十分的精美雅致,內堂與臥寢之處用一架錯格隔開,或是古意花瓷,或是玉石擺件,稀疏錯落,別有一番清逸雅致趣味。內堂正中懸掛一副春日錦繡圖,花中亭子間斜倚著一名淡妝美人,眉蹙春山、眼如秋水,正在揚起團扇撲著彩蝶兒。那畫工極是精致巧妙,美人栩栩如生,竟仿似要從畫裏撲出來一般。
“參見太後娘娘,娘娘金安!”
“都起來吧,跟哀家好好說說,她腹中所懷的,到底是男還是女胎?可有幾成把握?”
納蘭太後於牡丹鸞鳥團刻椅中坐下,擺弄著案頭的珠花盆景,環視了一圈之後,便將心裏的疑問單刀直入的問了出來。
“這個,回太後娘娘,微臣等之前都把過王妃的脈象,雖然沒有十成的把握,但經討論之後,都是認為,王妃所懷,應該是男胎無疑。隻是四個月的分月尚淺,如果要確認的話,還需要再等上一兩個月如此方算穩妥。”
“當真?真是男胎?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納蘭太後說著十分高興的笑出來,過了片刻才發覺自己失態。遂咳嗽一聲,以示掩飾,並點頭頷首,十分愉快的說道:“既然兩位禦醫都這麽說,那哀家也就心中有數了。來人,重賞兩位禦醫。另外,哀家還有一句話,要囑咐兩位,這件事,出了這個門,哀家希望,不會再有第三個知道才好。”
“是,太後娘娘。請娘娘放心,微臣等知道分寸的。”
兩位禦醫說完,捧著太後賞下來的金銀便退下了。留下納蘭太後一個人坐在內室,好一會,才重重的一掌拍在扶手處,撫掌道:“果真是老天保佑的話,就讓哀家如願以償一回吧!上官婉愔,哀家不信,等你知道自己父兄都喪命的消息時,還能平安無恙的將孩子生下來!不管怎麽樣,哀家這一回,總算是搶了先了!”
子初與君玉宸均暫時居住在後宮的玉蘭宮,這一處宮室並不與其他嬪妃的住處相通,與前朝的紫宸殿也有一段距離,去太廟那邊卻是十分的方便,而且十分的清靜雅致,算是難得的一處雅室了。
此時雖然是冬日,但後宮之中一直都有能工巧匠,將那些原本是生長在溫棚之中的花兒養的嬌豔欲滴。子初在君玉宸的陪伴下,才堪堪在內殿休息了片刻之後,便有人進來回稟道:“啟稟定王殿下,定王妃娘娘,我家皇貴妃娘娘請王妃過去說話。”
皇貴妃娘娘?便是上官婉愔了對吧?
子初與君玉宸聽得麵麵相覷,君玉宸剛要婉拒時,子初卻起身道:“好,既然如此,那你在前帶路吧!”
說完,又對君玉宸笑道:“沒事的,我去去就來,看看她有何話要跟我說。”
君玉宸仍不放心,便跟著起身來,道:“既然你執意要去,那就讓我陪你一起吧!”
子初莞爾一笑,點頭道:“也好,那咱們就去吧!”
子初和君玉宸一起步出寢閣,上了華蓋寶塔瑞鳥金鸞車,行至慶豐宮正門停下。一下車,子初便發現,由門口至正殿,鋪有百花賀春圖的猩紅錦毯,牡丹含蕊、薔薇吐芳、芍藥俏枝、秋菊問語,每隔九步變幻一種花樣。錦毯沿邊刺有兩列金線,上綴細圓珍珠扣,毯絨細軟密實,踏上去有如仙子臨水般恍然無聲。
椒泥為牆,檀木擬梁。
椒香殿內,重重帷幕透著金線特有光輝,由數尺高房梁鋪天蓋地垂下,窗前掛的簇新綃紗垂簾隨風飄起,淺粉瑩白好似九天仙女的流蘇飄帶。清風一陣陣掠過大殿,檀香木製成的窗扇、懸楣、護堪都開始散發出幽香,香意如墨滴入水緩緩暈開,兜頭兜腦的襲來讓人幾欲沉醉。
再往裏進是兩架隔斷的屏風,一左一右互為一對,底座為鏤雕七層的古檀黑木,最底層以卷草纏枝為地,稍上用大團牡丹環繞紋裝飾座身。屏身乃上等白玉鏤雕,枝蔓花朵栩栩如生,中間九天玄女腳踏祥雲相對而笑,各捧一聯,一書“鬆鶴長春”,一書“祥雲托月”,做工繁綺華麗,又透著一抹縹緲的仙風意境。
插屏後麵是六尺寬的沉香木闊床,雙層的紗帳上,內層粉紅的薄紗,上麵是鏤空刺繡的銀線花紋。窗紗透進陽光來,紗帳上零星雪色小珠耀目,上頭銀線也亮瑩瑩泛著微光。床頭一對赤金蛇彎形帳鉤,做得分外嬌媚別致,蛇口各銜了一粒豌豆大小明珠,不時有清風徐徐透進,帳鉤便左右輕微搖晃起來。
“…………誰言瓊樹朝朝見,不及金蓮步步來。”
連地上的嵌金平鏡磚也刻成金蓮花模樣,步步生蓮的盛寵極致,要何等小心才能承受?
子初看著眼前布置的宛若神仙府邸的慶豐宮心內輕歎,一陣清風吹來,一旁的紗帳被風吹拂起,撫著柔若無存的明紫綃紗帳,隻見其中一根一根的瑩透綃紗折出冰晶之色,讓人恍然生出如居蓬萊仙宮般的錯覺。
“參見定王殿下和王妃娘娘。”慶豐宮的管事太監領著十幾個宮女迎著子初合君玉宸,在前頭打起水晶珠簾,朝外宣道:“皇貴妃娘娘有旨,請王爺和王妃移駕至後花園相坐。”
子初和君玉宸聞言不免有些訝然,隻是也不好說什麽,遂跟著那管事太監一起走了出去,出來一看,原本是蕭瑟冬日的連廊下,此時卻綠肥紅瘦開的喜人,花枝橫斜擋的地上落處蜿蜒曲折的影子,遠處重重花影之後立著上官婉愔,一襲淡杏黃宮裝襯得細目宜人,正握著刺繡團花紗絹立在樹下。
“定王妃,先給你道喜了。”
上官婉愔含笑挺著高高隆起的腹部走過來,對君玉宸點頭道:“看王爺的樣子,還是不放心本宮的邀約啊,不然,怎麽連這幾步路都要跟著一起過來。”
君玉宸拉著子初給她行了大禮,恭敬的回道:“哪裏是臣弟對皇嫂不放心?實在是臣弟合子初離京已久,也多時未見皇嫂了。既然皇嫂宣召子初過來覲見,臣弟就想趁著這機會,一並過來拜見一下。”
說完,君玉宸又道:“看皇嫂的氣色不錯,看來是母子俱安,待皇嫂生下麟兒,便是皇兄的長子,臣弟在此先行給皇嫂道賀了。”
說完,他長作一揖,一副恭敬卻又不免疏遠的樣子。殊不知,這姿態,看在上官婉愔的眼底,更是一種刺痛。
子初倒是明白上官婉愔此時的感受,她本來喜歡的人就是君玉宸,後來陰差陽錯之下,嫁給了君玉碸。如今雖然看著貴為皇貴妃,可父兄都在沙場生死未卜,自己則在後宮中煎熬著,忍受著明槍暗箭的種種傷害。單以自己對張皇後的了解,便能斷定,張皇後這個正宮娘娘不是什麽好惹的,再加上自己從前看過的那些後宮小說的熏陶,更能肯定,如今的上官婉愔隻是表麵看著風光而已,其實,內心裏必然活的十分的痛苦,兼且抑鬱。
於是,她便有心開導她,笑著對上官婉愔的小腹道:“是啊,我看皇貴妃娘娘的肚子生的又尖又長,十有八九都是個皇子。自古以來後宮皆是母憑子貴,娘娘,這一份福氣,可是旁人求也求不來的呢!”
上官婉愔聞言,注意力倒被吸引過來了。她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又看了看子初的肚子,道:“你腹中這個看來月份尚淺,應該是四個月有多了吧?”
子初臉上一紅,點頭道:“恩,正是,比娘娘您的小了兩個多月。”
上官婉愔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君玉宸,又看了看子初,最後搖頭道:“宋子初,我以前總是不明白,到底自己有什麽地方比不上你。而今才算領悟了,原來一個女人最大的幸運,還是遇上一個真心愛她的男人。光憑這一點而言,我已經輸給你了,而且,還輸的很徹底。”
子初和君玉宸聞言不免尷尬,君玉宸更有些替自己兄長鳴不平一般,打圓場式的分辨道:“哪裏,皇嫂,其實皇兄對你也是一往情深的。不然,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