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宋石安再度被氣的無語氣結,他本想反唇相譏幾句,再一想,葉赫明露說的也是禮法上麵的話題,並沒有什麽可讓自己分辨的。況且,自己因為這個守孝三年,已經沉寂了太久太久,如今他最需要的,就是要找個機會,重返朝堂,以再度拿回屬於自己的權勢。而若是在此時因為這等小事被人彈劾,以至於前功盡棄的話,那就真的是得不償失了。
於是思慮片刻之後,便隻有忍氣道:“公主所言有理,從前我的確是忙於朝政,疏忽了這方麵的事情。以後,我一定會多加注意的。”
葉赫明露便打蛇順棍上,道:“宋大人倒也是個明理之人,既然這樣,那赫連大夫人的事情,你便要全力協助子初調查。如若查出真的另有蹊蹺的話,到時候本宮也能在皇上麵前替你美言幾句,以便為你撇清責任,免得影響了你的清譽。”
“是,那就多謝公主了。”
好端端的拜祭,弄到現在,已經氣氛全無了,加上又忽然死了一個人,眾人都覺得陰雲罩頂。子初這邊似乎也無心在祠堂裏繼續逗留下去,命人打掃好了現場,並叫人封了周姨娘所住的院子,將她身邊的人全部都扣起來之後,便說要去赫連大夫人生前所住的院子裏看看,以作緬懷。
至於那塊忽然流血的靈牌,子初不由分說,就讓自己身邊的人收了起來,說是要查清楚上麵的血跡由來,再做定論。
蒹葭院原本是宋府的主院之一,占據著東南向的極佳地理位置,也昭顯著赫連夫人最初嫁入宋府時,不可小視的身份與地位。這處院子占地麵積極廣,可以說是整個宋府當中最大的一處院落。
與宋石安所住的同澤院遙遙相對,三間正堂,左右各五間偏房,堂前庭院寬闊,種著幾叢綠竹,庭前擺著幾盆繁花,黑瓦白牆,綠竹映花,十分雅致。隻是因為女主人過世之後就被封十年,如今已是人跡罕至,盡管院子內外花木繁盛,卻青苔滿布,帶著一種無邊無際的淒然落寞的寂寥,顯得特別的悲涼冷清。
子初和葉赫明露走進去的時候,就見院中綠竹如玉,門口有幾個下人正在落力打掃著厚厚的落葉,院子裏花叢中,有一道纖細的身影正彎腰修剪盆栽,姿態優雅,突然像察覺到什麽,轉過身來。
看到門口怡然靜立的華麗宮裝女子,那婦人似一愣,相似的容顏讓她立刻認出來人,手中的花剪“砰”的一聲掉落在地,嚇得子初身後的侍衛們連忙警惕的圍攏過來查看,並大聲喝問道:“大膽!什麽人,見到王妃和公主大駕,還不快點下跪?”
“王妃?你是說…….大小姐,您就是王妃啊!”
那婦人說著,臉上已經是兩淚縱橫,她噗通一聲跪倒,而後便泣道:“大小姐,奴婢是大夫人當初帶過來的陪嫁丫鬟,名叫秋月。當時奴婢隨大夫人來到宋府的時候還年幼,因此也沒有體麵在夫人麵前服侍,之前就一直負負責這院子裏的花草掃灑之類的活計。後來大夫人過世之後,奴婢連著從前從赫連府過來的那些人一起,都被朱夫人分到了水房和其他的地方當差。今日也是湊巧,被叫到這邊院子裏來掃灑,可巧,居然還能讓奴婢見到大小姐您…….”。
子初看她一雙手十分的粗糙,身上的衣衫也是極為樸素的,麵容上帶著一種長年累月勞作的下人的艱辛與晦暗,說話時眼角也有淚水瑩瑩而出,看來,自從赫連大夫人去世之後,原本跟著她一起來到宋府的那些下人的確過得十分不如意,心下有些憐憫,便問道:“你說你是我母親生前帶來的陪嫁,那其餘的人?如今可還有那些人還在宋府當差的?”
那名叫秋月的婦人便哽咽了一下,搖頭道:“還有零星幾個人,但她們都是在外院當差的,進不了內院,更別說到夫人跟前端茶送水了。陪房那邊的小廝倒是還有幾個,有兩個是負責夫人的陪嫁的,後來因為犯錯,被朱夫人打斷了腿,如今也是半死不活的,隻是拖著一口氣沒有斷罷了。大小姐若想叫他們來問話,奴婢就這替您找了人來。”
子初從前也想從赫連大夫人身邊的人那裏打開缺口,想著總會有蛛絲馬跡留下來。但無奈的是,這院子裏近身服侍的丫鬟統統都已經被朱曉顏事後了無痕跡的弄死了,要麽就是發賣到別處,連下落生死都不知道的。僅剩的幾個粗使丫鬟,還被發配到了做苦活的去處,當初桑葚和桂皮都想辦法去打聽過,並不曾問出什麽來。
這些情況,跟這個秋月描述的倒也相符,沒什麽出入。
心下微一沉吟,便問道:“先不管這些人,我來問你,你之前既然能夠在夫人院子裏做事,那就是赫連府的家生子對吧?你父母何人?如今是否都在府中?”
待得知這秋月的確是赫連府的家生子,且雖然父母已亡故,但還有一個哥哥一個弟弟,都在赫連府做事的時候,她便點點頭,對秋月十分親切的說道:“嗯,那你之前,在夫人麵前的時候,可還記得夫人病逝之前的那些事情?譬如說,夫人日常都喜歡吃些什麽東西,喝些什麽茶,又喜歡穿些什麽樣式顏色的衣衫,有沒有特別的嗜好,譬如喜歡聽什麽曲子,或是愛做什麽消遣呢?”
葉赫明露一聽這話,就知道子初這是要核實一下對方的身份,再好接著問話了。她眼明手快,馬上示意玲瓏等人帶著寧嬛出去玩,又拉著宋子清,說禦賜的東西裏頭,有好幾樣東西都適合給她的。哄得小丫頭眼睛發光的跟著她走了,臨走時還捎帶上了一直默不作聲的章姨娘。
至於宋石安麽,之前就由劉產那邊給弄到了前院,說是皇帝有些話要自己帶給他,其實也就是劉產配合子初演得這麽一出戲。反正他是皇帝跟前的奴才,不管說什麽,宋石安都隻有聽著的份。便是隨意家常幾句,也夠讓宋石安琢磨半天的了。
這邊廂,待人都退下之後,子初才在院子裏就著先前侍衛搬出來的一張椅子坐下。她環顧了一下四周,這才歎息了一聲,道:“這院子裏其實風景不錯,許多花木都還是從赫連府那邊帶過來的珍品嗎?我看這株南喬木,就不是等閑人家能買來做風景樹的。你以前在這院子裏當差,可是將這樹一手澆灌長大的。如今再看,想來也很有一番感慨吧!”
那秋月聞言,也擦拭了一下眼角,點頭道:“誰說不是呢?大小姐,您再好好看看,這院子裏不但這幾顆南喬木是赫連老爺從西南香洛國買來的珍品,就連這幾棵桂花,也是難得一見的極品綠桂。如今不是開花的時候還看不出來哪裏稀奇,帶到九月份,這滿樹的花苞一開,那股子清香,真是十裏之外都能聞得見。說起來,也就是咱們赫連府這樣大富大貴的人家,才能給姑奶奶陪嫁這麽多的珍稀寶貝。若是等閑的官家兒女,隻怕連聽都沒有聽過呢!可見,當初咱們大夫人,是如何得寵又如何金貴的。隻是沒想到,天妒佳人啊,可憐咱們大夫人,連三十都沒過,就這麽香消玉損了!”
“誰說不是呢?說起來,我一想起我這苦命的母親,就覺得心痛難忍。好在這回回來拜祭能遇見你,來,你且坐下,跟我好好說一說,關於母親生前的那些事情。”
子初說著,也不進屋,就拉著秋月要在自己麵前坐下。秋月連聲道不敢,起身就去了裏屋,然後很快搬了一張紅木黑漆的茶幾出來,指著那茶幾的邊緣對子初說道:“大小姐,您看這張桌子,可是刻著一些關於您的事情。”
子初湊過去一看,果然,在桌子的右下方,包了一層薄薄的銀片。上麵刻著精致的雲紋,還隱約刻著一個小小的小楷字眼。
待湊近些,才發現那是一個小小的初字。
“大小姐,這是您周歲那日,用來抓周的桌子。當時聽說您抓了一盒脂粉一塊玉,據說這意頭就是意味著您將來長大之後必定大富大貴,能得夫君愛護,又能富貴顯赫。夫人高興的賞了咱們院子裏所有人五兩銀子。當然屋裏的那些姑娘們得的銀子更多,可奴婢記得很清楚,這五兩銀子,可是一筆不小的數字啊!”
子初點點頭,眼底流露出一種異樣的溫情。她撫摸著桌子邊角,揮手讓身邊的人都退下,隻餘下兩個侍衛站在遠處,自己則湊過來,問道:“秋月我有些事情,想要你跟我說實話。在我母親去世之前,她跟我父親…..關係是不是特別的差?還有朱夫人,還有周姨娘,這些人當初曾經發生過什麽,你知道的,全部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