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貴嬪難得進宮這麽多年,可算是第一次在眾人麵前如此揚眉吐氣的。看來,後宮的女子,要想榮耀,還得要肚子爭氣。否則,便是寵愛再多再深,也如煙雲一般捉摸不定。唯有子嗣,皇家血脈,才是自己安身立命的所在。看,就連太上皇,不也得看在孩子的份上,對謀害了自己子嗣的沈貴嬪格外網開一麵嗎?
要說起來,對於君玉碸來說,沈貴嬪這個表妹雖然不是很得他的歡心,也並不是聰明善良的那種女子。但是,她畢竟也是出身自己母族娘家的女子,且在自己身邊服侍多年,自己登基到現在,膝下子嗣單薄,此時也免不了頗為欣喜道,“容容,你就今後別出來走動,好生在自己宮裏調養著身子,左右如今皇後也需要清靜,不必日日過來請安。”
轉頭又吩咐熹妃道:“你等會陪著貴嬪先回去,平日缺什麽隻管跟皇後說……”略微沉吟片刻,“皇後最近不適,需要好生靜養著,還是跟朕說罷。”
這句話,就等同於收回了皇後手中的治宮大權。張皇後聞言,不可謂是萬箭攢心一般的難受。但是,眼看著就連太上皇此時都不幫自己說話,她也隻有勉力忍了下去。
熹妃聞言算是嬪妃中領頭一個出來恭喜的,完了之後,複笑道:“這可是延綿子嗣的大事情,看來也是太後娘娘在天之靈保護著咱們皇家。沈妹妹入宮的時間不算早,但福氣卻是大家都十分羨慕的。說起來也是遺憾,這後宮裏頭也好幾年沒添小人兒,如今也就等著諸位妹妹你們的消息了。還有,說道生育這事,臣妾也是不敢僭越,畢竟雖然臣妾以前僥幸懷過身孕,卻沒能將孩子平安的生下來。因此,沈妹妹這一胎,臣妾以為,後宮當中既然還是皇後娘娘為尊,那就應該由皇後娘娘來照料沈妹妹的胎,如今,才是名正言順啊!”
聞言,張皇後竭力平靜自己的心緒,不去看眾妃的鋒芒目光,微微笑道:“皇上平日常說熹妃妹妹貞靜淑良,之前又曾經壞過皇家血脈,臣妾不才,雖然有心想要為皇上分憂,隻是皇上也知道臣妾身子不濟,沈妹妹這一胎,不如還是交給熹妃妹妹照料罷。”
皇帝還未說話,坐在椅子上的沈貴嬪已經先微笑道:“正是如此,不過熹妃姐姐也是事情諸多,十分辛苦,依臣妾所見,不如還是由皇後娘娘來照顧臣妾這一胎,不知皇上覺得如何?”
君玉碸看了看沈貴嬪,似乎對她的心思有些了然了。他旋即頷首道:“嗯,你說的有道理,皇後這次便辛苦一些,以後待孩子平安生下來治,朕自有賞賜。”
太上皇聞言,也朝張皇後這邊看了看,頷首道:“恩,你身為皇後,這等延綿子嗣的大事,自然需要你多辛勞一下了。沈貴嬪這一胎,朕就托付給你了。”
見太上皇和皇帝父子二人都如此說,張皇後於情於理也不能推托,隻好含笑上前應承。但是,子初可沒忽略,她垂眸時,眼角一閃而過的陰狠。
沈貴嬪此時因為身孕的緣故,所以格外打眼。本來君玉碸想要她謝恩之後就退下的,但看著張皇後和沈貴嬪之間眼風來來去去的,他忽然改變了主意,朝沈貴嬪投去一個別有深意的眼神,又若有所思的說道:“容容可是覺得累了?若累的話就先回去休息,朕跟皇後還有些事情要處理呢!”
沈貴嬪在皇帝身邊這麽多年,哪裏會看不明白君玉碸眼神裏的意思?再則,來之前,她也聽到了一些關於張皇後和子初之間的爭鬥。雖然之前這兩個人都是她的眼中釘肉中刺,但是,此時此刻,她卻改變了主意,當務之急,還是先將張皇後打壓下去,對自己才更有利。
於是,沈貴嬪便朝皇帝和太上皇道:“臣妾愚笨,不過既然後宮姐妹們今日都在此,自然是想等事情有個公論出來之後,再隨太上皇和皇上一起前去哀送皇太後的。臣妾雖然懷著身孕,但見定王妃都不敢托大,臣妾又豈好仗著身孕格外特殊?所以,臣妾想在旁聽著,還請太上皇和皇上恩準。”
君玉碸最是喜歡沈容容這一點,不是太聰明,也不是多麽單純天真的女子,但是,關鍵時刻還是能分得清輕重緩急,利弊權衡的。故而滿意的點點頭,道:“那你就坐在一旁聽著吧,左右大家都在,也不必避諱你一個的。”
說完,君玉碸便道:“接著說吧,時候不早了,一會兒還要送皇太後的靈柩出宮呢!”
子初點點頭,轉身對已經被扣押起來的青雲說道:
“青雲,你再仔細想想,那個連太監可曾說過自己的身份?或者跟你的言談間是否曾經無意中透漏出些什麽來?”
沈貴嬪此時也麵色沉靜地道,秀美的容顏上盡是關切,“青雲,雖然說你是被人利用被人脅迫,也有逼得不已之處,但太後的死畢竟與你有關,就算看在太後往日待你的情分上,你好好地想想,盡量找出線索,找到幕後真凶,也算是替太後盡一點心力,免得自己主子死後亦不瞑目!皇上,您說臣妾說得對嗎?”
說著,目光溫和地看向皇帝,帶著怯怯的討好和柔媚。
看情形,沈貴嬪似乎是想借機在皇帝跟前表現,但因為說話的人是沈貴嬪,子初卻覺得很奇怪。
她堅信謀害納蘭太後的主謀不是張皇後,但之前這沈貴嬪和張皇後可是一夥的,如今卻這麽快就因為沈貴嬪懷孕而散夥看?
還有,現在青雲不知道那個連公公的身份,對她們來說正有利,可是沈貴嬪又為什麽要提醒青雲?她是知道一些什麽內情嗎?
子初心下揣測著,這個沈貴嬪究竟是有信心沒有露出絲毫破綻,還是別有用心。但是,眼下看來這青雲不可能找出那個連公公的身份,所以才在皇上跟前賣乖討好呢,還是說,她們原本就布置好了退路和陷阱,這時候是在故意誘導青雲往她們安排的路子上走?
如果是後者的話,難道追查這個連公公最後還會追到玉蘭宮,或者她身上來嗎?
宋子初稍加思索,便立即否定了這種可能性。沈貴嬪雖然愚鈍魯莽一些,但張皇後可是頗有頭腦,現在是她宋子初把青雲揪了出來,如果最後兜兜轉轉又牽扯到她的身上,任誰都會覺得可疑。
那麽說,是沈貴嬪和張皇後早就布置好退路了嗎?
青雲思索著,忽然“啊”的一聲,似乎想起了什麽。
眾人的目光再次凝定在她的身上,凝神屏息,等著她接下來的話語。誰能想到,這個不起眼的懿和宮宮女的每一句話,都可能會影響到整個後宮日後的動蕩走向?
“連公公從來沒說過他的主子是誰,但是,他給奴婢毒藥的那次,臨走時不小心掉了一塊玉佩,卻沒有察覺到就走了。奴婢見那塊玉佩似乎很珍貴,就悄悄地收了起來,想著或許以後能有用處。”
青雲顫顫巍巍地說著,從袖袋中取出一枚玉佩,雙手奉了上來。
那是一枚青玉玉佩,雕刻成雲霧繚繞的紋路,隱約可見龍身騰飛雲霧之間,若隱若現,雕工十分精致,意蘊悠遠,顯然是出自名家之手。雖然說帝為龍,後為鳳,但在金旭王朝,龍鳳一直被認為是吉祥尊貴之物,即使民間的首飾也經常雕龍刻鳳,並非皇室中人才能專有,隻是民間的龍紋最多隻能有三爪,鳳尾最多隻能有四羽,否則便是僭越。
這塊玉佩的龍爪隱身雲霧之間,根本看不清楚,也無法判斷是否皇室眾人才能擁有。
看到那枚玉佩,君玉辰突然“咦”的一聲,驚呼出聲。
子初聞言心中一跳,不知道丈夫為何突然做聲?難道這玉佩與他有關?
眼下這玉佩直指謀害納蘭太後的凶手,難道說張皇後是想要栽贓到君玉辰身上?
方才子初連番遇險,好在能夠化險為夷,若是再換了君玉辰,可就未必能夠洗清冤屈,因為之前的人參,已經將凶手指向了君玉辰。
如今再因為玉佩被而被眾人懷疑,那可就不妙了!
“辰兒,你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太上皇顯然也發現了兒子的異常,他柔和地道,眸帶暗示。
“是啊,夫君,你這是怎麽了?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再傳太醫過來看看?”
君玉辰明白她的擔憂,微微搖頭,這才向太上皇道:“父皇,兒臣看這塊玉佩,似乎有些像十年前父皇賞賜給兒臣和皇兄的那塊龍隱佩。兒臣記得,當時父皇說,這塊玉佩上的龍隱雲霧,含而不漏,正是大家風範,所以賞賜給兒臣們,希望兒臣能夠以此為戒,行事謹慎。兒臣記得,當時兒臣和皇兄都有一塊,隻是不知道這塊龍隱佩怎麽會在一個太監手裏?”
“你倒是記得朕的話,怎麽行事還是如此的荒誕不經?”太上皇冷哼一聲,雖是斥責,但隱隱透著一股淡淡的讚賞和喜悅,顯然是為君玉辰能夠記得他那麽久遠之前的話語而感到欣慰。
君玉辰吐吐舌頭,沒有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