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儀宮中,珠簾垂垂如雨線,寢殿中,南麵窗台上擺著的一隻金獸香鼎內,兀自散出一陣陣白色的煙霧出來,嫋嫋向上。納蘭皇後素來喜歡蘭花,故而在自己的宮中四處都擺放著各色名貴的蘭草。
隻是此時,她端坐在榻上,卻並無半分心情欣賞眼前含苞待放的幾盆花兒,反而是頻頻看向宮門,似乎正在焦急的等待著什麽似的。
鳳儀宮門口吱嘎一聲打開之後,一個熟悉的身影帶著兩個侍女輕快的走進來。見得那人的背影,納蘭皇後便精神為之一肅,連忙道:“是紫卉回來了,快,叫她進來回話!”
“娘娘!奴婢已經打探到,太子殿下今日早朝過後便去了禦書房見陛下。此時父子兩人已經在書房中談了許久,據說......是太子殿下向皇上提出要娶宋大小姐為側妃。娘娘,您說這可怎麽辦?”
納蘭皇後聞言也很是一驚,她驟然皺緊兩道柳眉,嘴裏喃喃道:“什麽?竟然是要娶她為側妃?太子側妃,將來,隻要是太子登基的話,便是貴妃,甚至是皇貴妃......君玉碸,你真是好狠毒的心。我的宸兒如今被你所傷,還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你倒好,不但能謀害兄弟手足,還要奪了他心愛的女子。哼,不行!來人,擺駕,本宮要去麵見皇上,絕對不能讓皇上賜婚給太子!”
納蘭皇後說著,便起身攏了攏鬢角,正對著梳妝台整理著鬢發的時候,忽然聽得宮外傳來一聲悠長的通傳聲:“太後娘娘駕到!”
“太後?她怎麽會在這個時候來了?對了,她一定是過來看宸兒的。”
納蘭皇後說完這句話,忽然眼前一亮,便道:“對啊!太後,宸兒是她最疼愛的孫子。隻要宸兒開口求她,她斷然沒有不答應的事情。紫卉,你去看看王爺如今可醒來了,若醒來的話,就告訴他,皇上正準備賜婚給宋子初,讓她嫁給太子做側妃。”
紫卉聽了這麽一句吩咐,很是為難的搓著手道:“娘娘,可是,咱們王爺如今身體還很弱呢,這才剛好一點,萬一若是被這個消息給刺激到了,那時候,豈不是.......”.
“混賬!宸兒是本宮十月懷胎親生的孩兒,難道本宮這個做母後的會不心疼他嗎?但如今落到這一步,不是都因為他一直恪守著什麽兄弟情分,不肯跟太子一爭高下麽?你們這些蠢貨都不懂,站在本宮和宸兒這個位置上,若想活下去,便不能不爭!否則,來日,隻要太子一登基,不但本宮這個皇後形同傀儡,最先遭殃的,便是宸兒這個傻孩子!”
紫卉等人聞言,也知道納蘭皇後說的是正理。最起碼,這一次,太子派人傷了定王,這是鐵板釘釘的事實。可是,太子的人馬因為撤退的早,所以便是皇後告到了皇上麵前,太子也是一句輕描淡寫的事不關己,給推諉了過去。
很顯然,皇上的心中,還是看重太子這個真正的嫡長子多過君玉宸這個幺子的,因為太子君玉碸始終的皇帝原配皇後所生的唯一兒子。而太子與太子妃婚後兩年卻一無所出,在這樣的情況下,若太子肯向皇帝懇求賜婚,想來,皇帝愛惜兒子的心情之下,答應賜婚的可能性,也很大。
而後,便由納蘭皇後帶著人去門口迎接太後的大駕。而紫卉卻奉命來到了定王君玉宸暫時歇息的偏殿當中,待見著君玉宸似乎還是昏迷不醒的時候,便在其耳畔將這個消息透露給了他。
“母後,您昨晚已經來看過宸兒了,今日這麽早,又趕過來,真是辛苦了。”
太後冷眼看著納蘭皇後少見的在自己麵前賣乖溫順的模樣,心下暗暗稱奇。不過這會兒功夫,她是沒空去理會皇後又在打什麽鬼主意的。她一心記掛著孫兒的身體,進門之後便徑直來到了君玉宸所住的偏殿。
“宸兒呀!你這孩子,唉,你說你怎麽就這麽不讓哀家這個做祖母的省心呢?好端端的,你怎麽會帶著人去了永安縣那邊?去了還不通知當地的官府接駕,你這弄了一身的傷回來,豈不是要了哀家這個老婆子的命麽?”
納蘭皇後在旁邊聽著太後的話,心下很是氣憤,心道你在這裏裝什麽傻?上次你的大孫子將我身邊的侍女給剃成了一個光頭回來,事情還是發生在你的紫竹院裏,你還不是推得一幹二淨?如今我兒子又被你那大孫子給傷成了這樣,你若真心疼他的話,就該替他討回個公道來!
但這些話,納蘭皇後是不會說出口的。她跟太後打了二十幾年的叫道,深知她的性格,對於元皇後的一切,她都十分的維護。而自己這個後來者居上的皇後,在她眼底不過是一個上不得台麵的繼室罷了。
遂咬牙忍了又忍,隻是站在一旁抹淚不做聲。不多時,侍女們便端著新熬出來的湯藥送了上來,太後親手接過,對侍女吩咐道:“去把哀家帶來的酸梅子送上來,哀家記得小時候宸兒可是十分喜歡在吃藥的時候含一顆酸梅子。唉,這一晃就是這麽多年過去了,哀家也不知道,以後還能為他做幾次.......”。
侍女便依言而去,待一碟子酸梅子送上來的時候,太後才試了試藥汁的冷暖,然後緩緩送了一勺到君玉宸的嘴邊。
“初初,初初.......不要怕,我來救你了,初初,初初!”
眼見君玉宸才喝了幾勺子藥汁便開始呼喚起子初的名字來,太後見狀也是心下歎息了一聲。納蘭皇後便趁機道:“母後,宸兒昨晚一直喚著這個名字,媳婦以為,他定然是有了心上人了。這宋子初說來媳婦也覺得挺好,不如......”。
太後瞟了納蘭皇後一眼,這才明白,原來這女人裝了半天的溫順賢良,就是為了等自己去替她出這口氣。這算盤倒是打的精,什麽都被她算計去了。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對於太子君玉碸對君玉宸做的這些事情,作為祖母,她自然是心下明白的。長孫憎惡最小的弟弟深受寵愛,又是自己最討厭的後母所生的嫡子。因此這些年來,為了防止這兩兄弟爭權奪勢,太後便支持皇帝,早早的將君玉宸這個幺孫送到了封地。為的,不還是讓他們少見麵,少起矛盾嗎?
這回長孫對弟弟動手的,事情論起來,的確是他不對。但明白是一回事,該怎麽處理,又是另外一回事。
不管怎麽說,自己都不能跟自己的兒子唱反調。太子是國之根本,是未來儲君,以他的能力才學來說,他也勝任一國之君的重任。而今既然兒子都沒有廢太子的意思,那自己何苦去參合這種家國大事?
所以,才權衡考量了一番之後,太後這才謹慎的開口道:“哀家知道,宸兒曾經跟哀家求過,說他喜歡上了宋大小姐,希望哀家能替他向皇上求旨意賜婚。可是,後來皇後你不是看上了上官府的小姐麽?哀家知道自己隻不過是祖母,自然不能在孫兒的婚事上麵跟你這個正經婆母過不去的。所以,這才一直將此事壓在了心裏,並沒有跟皇上提起過。今日一早,哀家也是聽說了,說太子巴巴的趕進宮來求見皇上,讓皇上將宋子初賜予他做側妃。所以哀家這便連忙趕過來,看看宸兒是不是醒過來了?如果他沒醒的話,你這個做母後的,又到底是個什麽意思?”
納蘭皇後這才知道,原來搞了半天,自己以為算計到了太後這個老虔婆。誰知道,她竟然還有這麽一個後招在等著自己。
若自己此時表明態度,說願意替兒子求娶宋子初,那麽從今往後,自己這個婆母便成了那個始作俑者。而自己此時若繼續含糊其辭的話,那太後說不定也就樂得事後將所有責任都推到自己身上,說一切都是她這個當母後的主意。到那時,兒子豈不是要恨死自己?
納蘭皇後心裏咬著牙關,恨的都要滴下血來。麵上還不得不繼續裝著笑,道:“母後您這話可真是見外了,宸兒是您的親孫子,誰說他的婚事您做不得主來著?再說了,這宸兒他心裏不是也心心念念的記掛著宋大小姐麽?這......”。
她這麵正說著話替自己辯白著,忽然,隻見侍女們忽然尖叫了一聲,接著就是原本躺在榻上的兒子君玉宸忽然坐起身來。因為起身太猛的緣故,整個人便有些撐不住往旁邊一倒。
“皇祖母,皇祖母,求您......求您救救子初,求您幫幫孫兒.......孫兒不能失去她!”
君玉宸說完這句話之後,忽然張開嘴,就是一口又濃又腥的鮮血噴了出來。納蘭皇後躲避不及,胸前登時就染上了一大片。太後也未能幸免,隻是稍稍要好一點罷了。但衣袖和臂膀上,也染上了零星的血花。
“宸兒!我的宸兒啊!你這孩子,你說你怎麽就這麽癡的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