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初瞧著瞧著,就覺得眼前這個事有些蹊蹺起來。但偏偏這邊馬香蘭仍然死死地盯著他:咬牙切齒地道:“曹德祿,你這個喪盡天良的畜生!你害死我相公,讓我們孤兒寡母無依無靠,我就算變成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曹德祿有些莫名其妙:“這位夫人,請問你丈夫尊姓大名?我幾時有害過他?又如何害的他?”
“你還在這裏裝模作樣?”馬香蘭眼神中射出了無限的怨毒,道,“你如今那棟宅子的地皮是從哪裏來的?”
曹德祿皺起眉頭:“那棟宅子是我從一名商人手中買的。”
“你還在扯謊!”馬香蘭厲聲打斷了他的話,忽然間悲從中來,哭道,“既然事情已經到了這地步,我就當著大家的麵,把這件事的前因後果說清楚,也好叫大家來評評理!”
說著,她便聲淚俱下,當著眾人的麵,將事情的經過講述了一遍。
原來這少婦名叫馬香蘭,是距離京城大約六百裏之外的靖州人士,家境殷實,算是小家碧玉。十六歲嫁給當地一位富商為妻,婚後生有一子,夫妻感情也算不錯。隻是她丈夫是家中獨子,經營著藥材買賣,常年經商,四處奔波,尤其常常在京城經商,但每個月都會往家裏寫信保平安。前不久,丈夫寫信回來,說在京城某地買了棟宅子,地段和風景都很不錯,準備在這裏定下來經商,不再四處奔波,然後將家人接到京城。
看到信的馬香蘭歡歡喜喜地準備著,等待著一家團圓的日子。
誰知道天有不測風雲,就在接到信之後不久,馬香蘭的公婆突然染病,一病不起,沒多久就亡故了。馬香蘭急忙給丈夫寫信,讓他回來奔喪,誰知道這次卻怎麽都沒有回信。
馬香蘭十分擔心,辦完公婆的喪事後,便帶著幼子前來京城尋夫。誰知道,到了京城卻發現丈夫沒了蹤影,而丈夫曾經在信裏提過的宅子,卻變成了曹德祿的,而曹德祿搬進宅子的時間,跟她丈夫失蹤的時間恰好吻合。
曹德祿有些哭笑不得:“這位夫人,這棟宅子,是我從一個商人手中買的,他說自己不打算再在京城做生意,留著這棟宅子浪費,我給了他三千兩銀子,買下這棟宅子。你不能因為你丈夫之前在心裏跟你提過,而我現在又住在這棟宅子裏,就說我是殺害你丈夫的凶手吧?”
這話聽在眾人耳中,也覺得事情太過牽強。
看到眾人望向自己的目光中都帶著懷疑和不信任,馬香蘭也急了,幾乎衝口就要說出些什麽,卻又忍住,冷笑道:“曹德祿,你不就是想激我說出其他的證據,然後你好想辦法湮滅證據嗎?”
言下之意,似乎還有其他證據,證明是曹德祿殺的她丈夫。
這下眾人又開始將信將疑了。
葉赫明露也看得有些暈頭,小聲道:“子初,你說到底誰說的是真的呀?我看這位掌櫃人挺好,也很講道理,可是那馬香蘭神情也不像是作偽,到底誰說的是真的啊?鬧了半天,事情好像越來越複雜了。哎,看來是我久不在江湖,如今連江湖上的這些道行都看不透了。”
子初點點頭:“的確,你看不懂,我也看不懂。不過,我倒覺得,也許他們兩個都沒有說謊。”
“啊?兩個都沒有說謊?那難不成.......”。
“是啊,明露,有時候,眼睛看見的並不一定就是事實,你說呢?”
被汙成是殺人凶手,曹德祿心裏也憋著一股氣,漸漸惱怒起來:“這位夫人,你既然說有證據證明是我殺害了尊夫,卻又不肯拿出來,反而讓個無賴往我車上撞,你到底想要怎樣?”
馬香蘭咬唇,似乎想要說些什麽,卻又頓住。
“這位夫人,”子初忽然開口,聲音沉靜悠然,“既然您說手中握有曹掌櫃殺人的證據,又擔心在這裏說出來,曹掌櫃會毀滅證據,倒不如到京兆府去告狀,將證據呈遞給京兆尹大人。孰是孰非,想必京兆尹大人定然能夠查出實情,說不定也能夠找到尊夫的下落,這樣不是很好嗎?”
被子初這麽一提醒,眾人才醒悟過來,紛紛道:“對啊對啊,既然有證據,就去京兆府告狀吧!”
“是啊是啊!”
“哼,你們這兩個女人,之前就在維護那個曹掌櫃,說不定是一夥的,想要誑我去京兆府!”
香蘭滿臉憤恨地道,“俗話說得好,府衙門口向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他是春上居的二掌櫃,在京城既有勢,又有錢,買通官府不是很容易的事情嗎?到時候我的證據依然保不住,說不定連我自己也要搭進去!”
“這位夫人想必是才到京城,也難怪不知道情況。”
子初倒並沒有惱怒,聲音依舊從容,“如今咱們金旭國新君繼位之後,廣用賢臣,這京兆尹大人可是難得的好官,恪盡職守,無論平民百姓,還是官家權貴,隻要到他那裏告狀,都是一樣受理,並不會因為對方有錢有權就加以偏袒。不信的話,你可以問問在場的人!”
如今的京兆尹鄧諸先乃是君玉宸推薦的人,對於他的為人,子初還算清楚。
雖然不敢說這個京兆尹斷案如神,手底下絕無冤案,但至少是個踏實誠懇的官員,遇到案子十分盡心盡力,絕不會向馬香蘭所說的見錢眼開,枉法斷案。
馬香蘭模樣有些疑惑:“真的嗎?”
如今的京兆尹在任已經超過兩年,比前幾任京兆尹口碑要好得多,尤其最近這一年,更是有了不畏強權的名聲,因此眾人都紛紛點頭。
見眾人不像是在騙她,馬香蘭神色猶豫起來,許久才抬頭看向曹德祿,神色悲憤而淒厲,冷聲道:“曹德祿,不要以為你能夠逍遙法外,總有一天,我馬香蘭要你血債血償!”
說著,她便抱著孩子掉頭離開,卻不是朝京兆府的廂房,而是朝著另外一邊。
直到來到一跳幽僻的巷子,馬香蘭才慢慢停下來,猶豫著要不要告官。
“張家嫂子,事情怎麽樣了?”背後忽然傳來了不算陌生的呼喊聲。
馬香蘭轉過頭,見是和她丈夫交好的商人們,鬆了口氣,道:“我已經照你們說的去做,把事情鬧大了,那麽多人在場,都聽得清清楚楚,這下案子就算想捂也捂不住。不過,剛才我聽人說,如今的京兆尹也算是個好官,說不定能幫我查清楚我家相公的下落,李大哥,不如我們一道去高官,一定要讓那個曹德祿血債血償!”
那幾個人互相交換了個眼神,道:“這件事不急,我們已經在打點京兆府的人了,也免得到時候狀子被人壓住,早點接了狀紙,張兄弟的仇也能早點報不是?”
“這倒也是,有勞諸位了!”馬香蘭鬆了口氣,忍不住感謝道,“說起來還要謝謝諸位幫忙,如果不是你們幫我,我也不知道,原來我丈夫竟然是被春上居的二掌櫃謀財害命的;要不是你們教我,先把事情鬧大,免得被壓下去,說不定我家相公的仇就沒法報了!待到此案了解,我必然重謝各位!”
“張家嫂子客氣了,咱們大家都是同行,跟你夫君又十分的熟悉,彼此幫忙也是應該的。”
那幾個人彼此交換著笑意,眼睛裏閃過一抹狠厲的笑容,浸染著血色般的陰冷……
眼見事情終於有了解決之道,曹德祿也鬆了口氣。
他跟這個馬香蘭的丈夫素不相識,更不要說謀財害命了,如果這馬香蘭告到京兆府去,京兆尹大人查清了案情,也能夠還自己一個公道,免得平白無故被冤作殺人凶手,卻連辯解都不能夠,不但他自己名聲汙損,也連累了春上居的聲譽。
“多謝兩位夫人剛才仗義執言,否則的話,隻怕我真要惹一身麻煩!”曹德祿感激地道。
葉赫明露先點出馬香蘭做事不合情理的地方,隨後又揭穿了那男人是假裝受傷,子初又提醒馬香蘭可疑到京兆府告狀,求個公道。正因為兩人的話,眾人才未必相信他是殺人凶手,這不但幫了他,更是幫了春上居的名聲,畢竟春上居才剛剛在京城立足,若在這時候遇到風浪,會很麻煩。
“曹掌櫃多禮了。”子初望著馬香蘭遠去的身影,沉思著道,“我看曹掌櫃的為人,不像是那般謀財駭人之人,但馬香蘭神情似乎也不想作偽,這中間說不定有什麽誤會,曹掌櫃最好還是查一查吧?說不定是什麽人想要利用這件事抹黑春上居呢!”
曹德祿心中一凜,拱手道:“多謝夫人提醒,在下定然謹記!”
“空口言謝多沒有誠意,我們原本想要去春上居嚐一嚐百花宴,如果曹掌櫃真心想要謝我們,不如待會兒免了我們的飯錢好了。”葉赫明露笑著道。
曹德祿一怔,隨即爽朗地笑道:“承蒙二位夫人看得起,願意賞臉光顧春上居,這當然沒有問題!”
聽說子初和葉赫明露幫了二掌櫃的忙,春上居的夥計對兩人自然殷勤備至。
隻是子初總覺得那個馬香蘭的事情有些蹊蹺,她坐定之後,趁著上菜的功夫,走下了樓,對跟隨自己而來的侍衛吩咐了幾句,讓他們派人去打聽一下馬氏的住所,然後回來時,卻忽然被一旁房間內的一個人叫住了。待子初定眼一看時,不禁又驚又喜。
“舅父!怎麽是您?您怎麽會在這裏?”
原來這春上居便是赫連舅父名下的產業,今日也是湊巧,正好赫連舅父在樓上看見了子初合葉赫明露巧言救下自己二掌櫃的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