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母客氏點點頭,繼而道:“可是娘娘,咱們這回可沒跟家裏商量,要不然,還是先跟老爺和大公子他們…….”。
“不必!嬤嬤,不是本宮如今不願再相信自己的父兄,可是這一回,本宮落難,在太廟中住了這麽久,他們卻隻顧著給皇上選美人進宮待寵,半點也不曾關心過本宮的病情。要說本宮心裏沒有怨言,那是假的!既然家中父兄他們已經覺得本宮無用了,那本宮又何必再去討擾他們,令他們覺得本宮這個女兒既無用,還愚蠢呢?”
乳母客氏聞言,不敢再勸。隻過了片刻之後,才喃喃道:“娘娘心裏的委屈,老奴是看在眼底的。所以,這回,娘娘您做的決定,老奴也半點不曾跟家裏透過音訊…….”。
“嗯,嬤嬤,本宮知道,如今在本宮身邊,也就剩你對本宮最關心體貼了。你放心,這件事情,咱們既沒有參與其中,更說不上什麽有把柄被人握住了。到時候,便是不成,也跟咱們沒有什麽厲害關係,你不用太過於擔心的。”
話雖如此,但浸淫深宅大院多年的客氏,心底依然覺得還是有些忐忑不安。她思來想去,也不知道問題到底出在哪裏,最後,隻得搖搖頭,對自己安慰了幾句,便出去喚人進來伺候皇後梳洗就寢了。
納蘭太後出殯這日,後宮自是一派哀色。子初攜著寧嬛的手走出玉蘭宮的大門時,信目看去,幾乎隻能看見滿目的白縞凝素。
“娘親,她們都說,今天咱們是去送別皇祖母的。皇祖母她去哪裏了?為什麽要這麽多人去送啊?”
對於年幼的寧嬛有口無心之下提出來的問題,子初隻能俯下身,撫摸著女兒細膩柔滑的臉蛋,歎息道:“嗯,皇祖母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暫時回不來了。咱們今天一起去送她,因為皇祖母身份尊貴,她不但是你父王的母親,更是這個王朝中最尊貴的女子,所以,今日不但有咱們一起去送,還有許許多多的人,他們,都要去送皇祖母…….”。
淚水,含著委屈與憤怒,到底在這個不恰當的時候落了下來。見母親落淚,寧嬛似有些心疼的伸手替她擦拭了去,嬌怯怯的話語裏有些不解的說道:“娘親,您這是怎麽了?嬛兒以前從來沒看見您哭的,您心裏是很難過是嗎?”
子初抱住嬌小的女兒,有些哽咽的點點頭,而後又搖搖頭,道:“沒有,娘親不難過。嬛兒一會兒要乖,當著大家的麵,你可千萬不能亂說話知道嗎?若是大皇子哥哥哭的話,你也跟他一起哭。因為你皇祖母要離開我們很久,所以,咱們作為兒孫的,自然是應該要難過的…….”。
寧嬛似懂非懂的點點頭,這回倒不說話了。隻是十分嚴肅的看著母親,玲瓏和巧伊見狀,連忙將寧嬛從子初手裏接了過去,並對子初道:“王妃,外麵天冷,您還是坐轎子過去吧!奴婢帶著郡主坐後麵那一乘,時候不早了,也不能再耽擱了。”
子初點點頭,抬頭看了看天空青壓壓的一片素灰,心下卻更有幾分說不出的彷徨來。
一路上,坐在轎子中看去,隻見皇宮內四處都是縞素,白茫茫的一片,比之臘月積雪有過之而無不及,仿似冬日提前降臨。懿和宮那邊更是整日哀聲不絕,順著風漫天飄散,隱隱約約似能傳到後宮當中每個人的耳中一般,令人心下戚戚然。
子初隻覺得心下十分不安,卻不知道這不安到底從何而起。雖然自從那晚太上皇來過之後,她便明白,出殯之日,必然有一番責難是對著自己而來的。但前思後想過,自己的確沒有什麽可心虛的,倒也不曾真的因此而擔驚受怕,就連君玉辰那邊,她也沒有張口。
如今薨逝的那個畢竟是他的生母,而對自己心懷成見的卻又是他唯一的父皇,這些天他每日都隻顧著守在靈堂當中,人都已經憔悴消瘦了不少。偏自己懷著身孕,無法時刻相陪在旁邊,還有女兒寧嬛也需要照顧,因而子初隻能是每日過去靈堂那邊一兩個時辰,若待的久了些,就連君玉辰也會命人將她送回來。因此,對於子初來說,如今能不讓君玉辰分神,就不讓他分神,便是再大再難的事情,自己也能熬過去。
如此神思恍惚的想著,不多時,便到了懿和宮的靈堂外。此時,院子裏已經滿滿的跪了一大片黑壓壓的人頭。眾人都是俯身跪地,一身的縞素,因是懿和宮內院,因此來治喪的都是朝廷命婦和朝中官員的妻女。眾人見子初下轎,都是有些微微吃驚的狀態。隻是見子初雙眸朝自己這邊掃過來時,又連忙低下頭,繼續哀哀的哭泣。
子初心下明白,這些天,外頭關於自己的流言蜚語,肯定是精彩紛呈的。但她如今沒精力去管這些,好在,人群中很快就有人朝她走過來,並行禮道:“長姐,你可是瘦了許多了.......”。
子初一看,原來是宋子嵐,當下便點點頭,低聲道:“我沒事,倒是你這麽早進宮來,你夫君呢?可是在那邊?”
按照宮規,懿和宮此時分了內外兩處靈堂。女眷們隻能在內院跪著,待皇太後的靈柩起駕之後,才能跟隨在先行送喪隊伍的後麵尾隨著。因此,此時內院當中,自是沒有一個男子的身影。便是那些服侍的禮官們,也是內務府的太監充任。
宋子嵐點點頭,道:“夫君這些天也是忙的上上下下沒曾好好闔過一次眼的,我前日想要進宮來看你,陪你說說話來著,可是夫君說,如今後宮戒嚴,不允許任何人隨意進出,因此才.......”。
子初聞言微微頷首,她知道,如今,她的一言一行,必然都在重重監視之下,因此當下也隻能對宋子嵐道:“我沒事,你看我不是好好地嗎?來,咱們還是先跪著吧,免得被人看見又要挑理。”
說完這話,子初倒想起來了,女兒寧嬛不是一直在自己後麵麽?怎麽自己都站在這裏說了半天的話了,偏是玲瓏和巧伊都不曾帶她進來呢?
她心下一陣發寒,連忙轉頭道:“郡主呢?來人,去找一下郡主,讓玲瓏和巧伊趕緊帶她過來!”
“是,王妃。”
見身邊的侍女已經快步去通知侍衛了,子初這才堪堪轉過頭,卻不無擔憂的說道:“怎麽回事?玲瓏和巧伊照說不會不知道輕重的啊,難道又是這孩子頑皮,半路去玩了?”
宋子嵐便在旁勸道:“應該不會吧!或者是轎夫走錯了,去了外院那邊?”
因著寧嬛還是小孩子,因此便是去到外院那邊也不算失禮。子初聽她這麽一說,才嗯了一聲,但心裏,還是不免有些放不下心來。
過了片刻,就在她和宋子嵐已經在張皇後和一眾嬪妃的身後跪下來之後,玉蘭宮的侍女果然進來回話。得知女兒的確是被大皇子誘導著去了外院之後,子初才微微歎息,道:“知道了,你們去通知一下玲瓏,讓她趕快帶著郡主回來。”
“是,王妃。”
這侍女得了吩咐,正要轉身下去通傳。就在此時,卻有人匆匆從外麵奔進來,道:“定王妃娘娘!不好了,定王殿下他.......出事了!”
聽說君玉辰出事,子初大吃一驚,忙豁然起身問道:“怎麽了?”
那侍女也是玉蘭宮的宮人,此時進來之後,便不顧在場的還有許多後宮主位,隻是徑直走到子初身邊,神色焦慮地低聲道:“剛才奴婢跟隨在夢蓮姐姐後麵走著,見夢連姐姐問過玲瓏姑姑之後,就想著跟她一起回來。但奴婢一時不察,腳力就放慢了幾步。後來突然有個小丫頭麵無人色地跑進來,正好撞到了邊上的花瓶,動靜很大,一下子就把奴婢注意力給吸引過去了。奴婢以前跟王妃去過南宮夫人的別院,因此見過這小丫頭,認出她是宋三小姐身邊的侍婢。然後奴婢就問她怎麽了,那小丫頭磕磕絆絆的,可是話裏的意思卻是在說定王殿下和三小姐兩個……。”
說到這裏,那侍女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
“說什麽?”子初追問道,腦海中第一個浮現出的念頭,就是宋子清又出幺蛾子了!
也是,自己居然忽略了她。照說,如今宋石安在朝中風頭正勝,作為右相府的千金,宋子清是可以出席這等場合的。自己之前看見宋子嵐的時候,居然沒有想到這一層!
可是……應該不可能啊!君玉辰本就機警,宋子清那種人就算要算計他,也不可能成功,何況如今是什麽情況,又是太後治喪期間,便是宋石安和宋子清有再大的膽子,應該不可能會出事才對。可是,她心裏總有些七上八下。
“那小丫頭說,說看到定王殿下進了一間偏殿,然後……。然後沒多久宋三小姐也跟著進去了……。接著偏殿就傳來了有人呻一吟的聲音……。”
那侍女有些艱難地道,見子初麵色劇變,急忙道,“王妃,定王殿下一定不會的!可是那小丫鬟動靜鬧得很大,把全場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聽完她的話便追問是哪間偏殿,然後就紛紛趕了過去。奴婢覺得事情不對,想辦法把事情攔截下來,就趕緊來找您!您快想個辦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