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江堅濤一身裝束不凡,身邊的兩個侍衛也一看就不是等閑人家的護院家丁。陪著進來的老鴇此時在邊上,湊近些陪笑道:“這位大爺,不是老身誇自己的人,總算她平日裏沒白費功夫,到底咱們京城排名第一的花魁,才剛那一隻舞,您覺得跳的如何?”
江堅濤朝身後的一個侍衛那邊看了一眼,那人旋即會意,從袖中抽出一張銀票來,遞給老鴇道:“我家大爺想跟圓圓姑娘單獨說會話,這是茶資,還請媽媽行個方便。“
老鴇接過銀票,朝上麵瞄了一眼,而後迅速泛出一臉的油光和笑意,連連點頭道:“是是是,妾身這就叫人下去準備一桌酒菜上來。這位爺,您跟圓圓姑娘好好聊,回頭若有事情,隻管招呼就是。”
年關將近,京城中處處都洋溢著一種喜慶的氣氛。今年盡管皇太後大行,但對於百姓們來說,貴人們的生死,不過是茶餘飯後的談資而已。該過的日子還是要過的,而且對於納蘭皇太後薨逝之事,皇帝除了按照禮儀隆重下葬之外,並沒有嚴格的要求民間百日罷宴,不準嫁娶之類的喜事,因此,對於京城這等繁華之地的百姓們來說,這個新年還是要熱熱鬧鬧的準備的。
這兩日天氣轉晴,風雪過後,陽光難得露出了頭臉。天豔閣中,精致華美的雕梁畫棟,亭台樓閣掩映在一樹樹的梅花幽香當中。
暮靄中微黃的雲彩時卷時舒,幻化出千奇百怪的形狀,緩慢變化中帶著些許冬日的消肅。
夕陽射出最後一抹金燦燦的霞光,羽翅般灑在褚色織錦官袍上,“大病初愈”之後的宋石安坐在主位上,合著眼簾問道:“我聽說你跟皇上提出的那個冬日賑災計劃的那件事受到了阻力,皇上遲遲沒有答複,舊黨那一派的人也流言紛紛,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怎麽查到如今還沒有頭緒?”
葛誌達本來就對這一事心中猶恨,聞言便氣哼哼的撂起身上的錦袍坐下,鎖眉道:“老哥,實不相瞞,根據小弟我近日查到的線索,這件事隻怕多半就是那姓江的在從中搗鬼,因為他跟皇上提出了另外一個賑災計劃,所以皇上這才召集了大臣們又議了議。結果這幫人一來一去的,就暫時擱置了下來,隻說要好好權衡一下,才能定奪!哼,這姓江的真是不識趣,我聽說他還是定王一黨的人,怎麽這回定王君玉辰自己不出麵,卻獨獨隻叫了他出來跟老子叫板?實在是可恨,可恨之至!。”
“定王?”宋石安聞言豁然睜開眼睛,起身冷笑道:“嗬,他現在肯定不會出麵的,因為,如今就算表麵上看起來他們父子三人還十分和睦融洽,但納蘭皇太後之死,可算是一根硬刺,刺在了他們父子三人之間。隻要君玉碸一天說不清他身上的玉佩是怎麽跑到那個連吉祥身上的,那麽,他老子心裏那口氣隻怕就永遠下不去----”
葛誌達聞言也是連連頷首,並道:“那是,老哥你這法子可謂是妙及了,我看這幾日,皇上雖然表麵上看著還一如往日,但在朝臣們爭執的時候,卻能看見他經常出神。顯然,這根刺橫在她們父子三人當中,隻怕每個人都不會好過。老哥,要我說,你這招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實在是太妙了!簡直妙極啊!隻要君家父子三個起了內訌,到時候朝政必亂,以老哥你如今在百姓們心目中的威望,和多年以來在京城貴人圈林積累下來的人脈和聲譽,到時候,便是咱們趁機掌權的時候了!”
“嗬嗬,這不過是遲早的事情而已。要我說,這世上哪有真正親密無間的皇家父子?尋常人家,便是為了家產和掌家大權,還會兄弟手足相殘呢!更何況,他們君家父子三個,爭的可不是一家之權,而是整個天下!”
宋石安說完,朝周圍環視一圈,最後將目光落在自己跟前鎏金鑲玉的梨花木椅子上,冷聲道:“天下不安分的人何止千萬?我為官這些人,對坐在那個位子的人所思所想早看得清楚,所以太上皇行禮肯定留戀權柄,而君玉碸初嚐皇權的滋味,又豈會輕易想讓?再有就是君玉辰,若讓他心裏也覺得,是當了皇帝的兄長暗害了自己的母親之後,隻要他但凡還有一點血性,我想他都不會輕易釋懷!”
“是是是,所以我才說,老哥你這主意實在是妙極,妙極啊!對了老哥,還沒有恭喜你終於一家團圓。這一步邁出去之後,咱們的大計也就更加進一步了。難得出來一次,咱們不如聽個小曲解解悶?”見宋石安沉吟不語,葛誌達便趁機湊過來,笑道:“這裏有個花魁,叫圓圓。聽說其人不光琵琶彈的好,嗓子也是極清的,皇上要不要傳她來唱一曲?”
“人都被你叫了過來了,那就隨便唱兩支聽聽。”
宋石安倒是對此並不以為意,因為他平時也少有到這等煙花之地來出沒。當然葛誌達知道的清楚,並非因為他不好色,而是因為他身邊的那個章姨娘,以前可是一等一的美人。如今便是易容改了裝,但隻要卸下易容來,依然是尋常人難得一見的國色。
二人坐在暖閣閑閑飲茶,隱約可以看到水晶珠簾後的舞姬,葛誌達瞧著今日圓圓依舊是一襲羽藍色的蹙銀線鍛裝,初長成的少女模樣清瘦婉約,若隱若現倒是平添幾分嫵媚之姿。
“落花已作風前舞,又送黃昏雨。曉來庭院半殘紅,惟有遊絲,千丈嫋晴空。殷勤花下同攜手,更盡杯中酒。美人不用斂蛾眉……”伴隨著琵琶清減的珠玉聲,圓圓清澈若水的歌聲疊疊送過來,婉轉起伏好似一縷林間小溪水,讓人渾然好似進入山間幽穀一般,幾欲忘卻此身所在何地。
見宋石安用手指在膝蓋上輕點,目光中似乎有嘉許之意,葛誌達便近身笑道:“小弟我雖不大懂得音律,卻也覺得歌聲精妙,今日跟著老兄你沾光方才得聞,果然好嗓子。”
“別在這拍我的馬屁,趕緊把賑災之事擺平,不然再好的歌聲也沒心思去聽,等到----”宋石安說著,側首瞥了一眼圓圓,指道:“眼前這把好嗓子,到時候我就賞賜給你,如何?”
“是是是,多謝宋哥。這話我記住了,回頭,你可千萬記得,要在我家那渾人麵前......”。
“等等,你既然說到這個了,我還有話問你。”宋石安說著朝側麵抬手,那邊的琵琶歌聲頓時停止,方才朝葛誌達問道:“聽說你時常冷落你夫人,這是個什麽緣故?你那夫人我也知道,可謂是知書達理、品貌端莊,還有什麽不滿意的?咱們男人在外頭風流風流,原本無傷大雅。但是似你這般,為了一個歌姬,就跟原配夫人過不去,那就太過了些。你回去之後,給弟妹道個歉吧,今後不可太過冷落她了。”
葛誌達似乎滿腹心事不知從何說起,聞言又不好傾述,隻是是有些心不在焉,懶洋洋回道:“是,小弟我知道了。”
“原本你們小兩口的事,我也不想多管,隻是她乃是你的原配嫡妻,又跟你生了這麽幾個孩子,你好歹也得留些顏麵才是。”
宋石安說到這裏,瞧他還是不放在心上,不禁微微搖頭,“莫非,你看上誰家女子?若是中意誰,隻要還是未出閣的大家閨秀,收為側房也未嚐不可。”
聞言,葛誌達幾乎是反射性的看了一眼仍坐在簾後的圓圓姑娘,連忙搖頭道:“不,不不,不用,我家那渾人脾氣不好,宋哥你又不是不知道。哎,不說這個了,咱們哥兩今晚隻談風月,不談這些掃興的事情。來,宋哥,我敬你!”
說著,葛誌達就開始給宋石安灌起酒來。席中,圓圓也姍姍出來給二人添了酒菜。待臨送兩個醉醺醺的人出門時,她才含情脈脈的看了一眼已經兩眼微醺的葛誌達。葛誌達被她這一眼勾得心火難耐,暗地裏伸手在她腰間狠狠摸了一把,低聲道:“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疼你。”
宋府後院當中,宋子清這幾日可謂是十分的不好過。
連著幾日,她都按著宋思文的吩咐,每日閑時就去那兩個新來的宋府少爺小姐的院子裏轉轉。隻是沒想到,章姨娘防的嚴實,不但將那四小姐的院子就設在她的院子旁邊,就連那已經滿了十一歲的三少爺的院子,門口也站著宋石安身邊的兩個護院。
這些昔日見到她就低眉順眼的奴才,如今仿佛也知道了這個府邸中即將變天的情勢。見到宋子清帶著丫鬟過來,也不沾她的邊,大老遠就行禮問安,然後一板一眼的擋住她在門口,來來去去的,也就那麽幾句話,無非就是:“三小姐不要讓奴才們難做。”“三小姐您如今身體不好,老爺都吩咐了,您還是在自己院子裏養著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