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都知道嘛,就那樣,還有什麽可問的。”鍾子畫低下頭,臉上的表情看不清有點風輕雲淡的樣子,語氣沒有起伏的說著,似乎這些事都跟他無關。
“進來坐吧。”鍾子畫招呼她,拿了個杯子去給她泡咖啡,記得她喜歡加糖。
“我自己來吧。”李箐箐跟著他進了畫室的內室,伸手想接過他要泡咖啡的杯子。
“沒關係,我還沒殘廢到那種程度。”鍾子畫的嘴角帶著一絲自嘲和苦澀。
“現在後悔了吧?”李箐箐看著眼前又一次變得那麽頹廢的鍾子畫,不由得心裏不是滋味,說不心疼那是騙人的。
“我沒有什麽可後悔的,為了救自己心愛的女人,殘了一條腿算什麽,就算要我的命我也隻能給。”鍾子畫按下咖啡機的開關,轉身坐回到李箐箐的對麵。
“到現在你還是口口聲聲說是為了我,當初你把念葉姐姐交給洛家的時候,你有想過啟軒的感受嗎?他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嗎?”李箐箐不可自控的氣到手指發抖,為什麽經曆了這麽多,他一點醒悟都沒有?一直都這麽自私的做著,她這次離開了這麽久,難道他都完全不懂得反思一下?
“我知道我對不起啟軒,可我當時沒辦法。”鍾子畫低著頭幾乎不抬眼看她,如果說他當時不這麽做的話,今天箐箐還能站在這裏指責他嗎?
“嗬嗬,你還是隻會說是為了我,就算是我欠你的,那你希望我怎麽還?”李箐箐呼的一下子站了起來,冷著聲音對鍾子畫問道。
“我隻想你回來我身邊。”鍾子畫抬起頭,那雙原本溫柔如水的眸子此刻浸滿了淚水,紅紅的眼眶和這段日子消瘦的臉頰為這個相貌不凡的帥哥平添了不少憂鬱氣息。
李箐箐看著眼前這樣的鍾子畫,呼吸不由得一窒,到了嘴邊的話,卻不知道怎麽說出口。
“我知道你不會原諒我,還有箐箐,你不欠我的,任何時候都不欠,如果說有虧欠,那也是我虧欠了你的。”鍾子畫也站起身,轉過身把煮好的咖啡端過來放到李箐箐麵前的桌子上。
“願意再做一次我的模特嗎?”鍾子畫的眼神中帶著些許哀傷,好像這是他最後的一個請求。
“……好吧,拜托把我畫的好看一點。”李箐箐本想冷言相拒,隻是看著眼前那雙帶著哀傷的眼神,竟說不出一句拒絕的話。
“那我可不保證。”鍾子畫好像平常那樣笑著,還有些生疏的拄著拐杖,一步一步的走向畫架。
這個畫室的內室完完全全都是當初他和李箐箐親自裝修的,也從來沒有他們倆以外的其他人進來過,所有的擺設,都和李箐箐走的時候一模一樣,除了滿地散落的畫紙,和厚厚的灰塵,幾乎沒有任何區別。
李箐箐低頭看著地上淩亂的畫紙和腳印,不自覺的有種鼻酸的感覺。現在的鍾子畫,打掃衛生應該是一件太困難的事情了吧。一隻腳的生活對他來說應該還需要適應很長一段時間。
“箐箐,你要固定一個角度,起碼在我抓好輪廓之前是要一個姿勢哦。”鍾子畫食指和中指夾著畫筆,對著她淩空比劃著,就像在遙遠的操控著一隻提線木偶,李箐箐愣在原地,一時之間不知道應該說什麽才好,這場景何其熟悉。
“好,我知道了。”李箐箐慌張的低下視線,看向桌子前那片空曠。
“混蛋!混蛋!混蛋!”依雪麵無表情的站在正在噴灑著滾燙熱水的花灑下麵,原本紅潤嬌嫩的嘴唇現在毫無血色,仿佛鍍上了一層白色的石灰。原本清亮的眸子此時此刻也寫滿了木訥,白皙的皮膚因為滾燙的水而變得通紅,但她似乎一點都感覺不到疼痛。
拚了命的搓著身體,嬌小的身材顯得越發小巧,似乎再小一點就可以裝進口袋裏帶走了一樣。
“師傅。”依雪和遲夙當年一起收的一個小徒弟--晴天,在門外帶著哭腔的喊了一聲。
“滾!”依雪暴躁的大叫著。
那個自己相信了十幾年,也努力保護了十幾年的男人居然背叛自己?居然還對自己做出那樣的事?
依雪甚至不敢閉上眼睛,因為隻要一閉上眼睛眼前就不斷的想起那張自己無比熟悉無比信任的臉上,那個自己無比陌生無比憎恨的表情。
“為什麽,到底為什麽?”依雪不斷的呢喃著,慢慢靠著冰冷的牆壁滑坐到地麵。
在一起的十年還曆曆在目,他的溫柔他的體貼還曆曆在目,可是他的可怕,他的殘忍更是曆曆在目。他笑起來陽光都跟著燦爛的畫麵還恍如昨日,可是昨天到底發生了什麽?
那個自己完全不懂的少年,居然就這麽死了?
給她留下了這麽大一筆仇恨,這麽一筆債務,就這麽走了?
那怎麽可以?
“你怎麽能死?你給我回來!給我回來!”依雪猛地站起身,對著空氣和水流,虛無的揮著拳頭。
--啪!一拳打在了霧氣朦朧的鏡子上,一麵小小的鏡子應聲而碎,嘩啦啦的落向地麵。鮮血從手背流了下來,十分急促的滴答著。
“嗬,嗬嗬?”依雪突然無比淒慘的笑了起來,那張永遠都是娃娃臉的精致臉龐現在正僵硬的扯著肌肉,咧著嘴,維持著一個表情,喉嚨裏發出毫無意義的音階。
“你以為你死了就可以逃脫了嗎?你做夢!”依雪對著已經碎裂但還卡在牆壁上的鏡子碎片喊著。
“我要永遠折磨你!折磨到你生不如死!你死了,我就追著你,我就陪著你一起死!你去哪裏,我都要陰魂不散的跟著你!”
依雪說著伸手從牆上的碎片上摳了一片下來,鋒利的棱角快速的劃破了她纖細的手指,鮮血匯集在了一起。依雪一下一下的用玻璃片劃在自己的手腕上。毫不猶豫,因為沒有痛感。反而看著鮮血不斷的從傷口湧出,內心有一種奇怪的解脫感。
“師傅!師傅!”外麵的男孩聽著浴室裏的聲音漸漸變小,而且還有什麽碎裂的聲音,一下子著急了起來,但卻隻能不停在門外敲打著已經反鎖的門,無論如何也打不開。
此刻的依雪完全聽不見任何聲音,隻知道坐在已經滿是血跡的浴室的地麵上,手裏拿著碎片,一下一下的傷害自己。
--砰!
不知道浴室已經失去聲音多久了,晴天終於意識到問題不僅僅是師傅在傷心,而是更可怕的事情,忍不住還是掏了槍,一槍打碎了門鎖,衝了進去。
原本地方不小的浴室地上滿是血跡,滾燙的熱水還在不斷的流著,依雪赤裸著躺在通紅的地板上,長長的頭發完全浸泡在血水裏,手腕的血液還在源源不斷的流著,已經看不出傷口的形狀,另一隻手死死的抓著一片鏡子的碎片,也被棱角傷的七零八落。
晴天張大了嘴,看著眼前可怕的場景,半天都無法發出任何聲音,隻能不停的倒吸著空氣,仿佛快要窒息一樣的看著這一切。
好一會,他才能勉強挪動腳步,關了那個一直流著熱水的水龍頭。
“師……傅,師傅。”晴天抱起地上已經蒼白到寒冷的依雪,完全喪失理智的呢喃著。
晴天徒勞的想要擋住手腕上慘不忍睹的傷口繼續流血,但隻能無濟於事。傷口已經完全超出了他手掌能覆蓋的大小。
“晴天,你怎麽不接--啊!”一個小女孩蹦蹦跳跳的跑過來,她是另外一個不久前收入組織的小孩,現在還是什麽都不懂的年紀,和每天一樣纏著晴天哥哥帶她出去玩,來找他卻看到了這樣的場景。
“珍兒。珍兒,快打電話,叫救護車!”晴天被眼前的小女孩喚醒了意識才想起來這時候真正應該做的事。
“師傅為什麽這樣?”珍兒看著病床上躺著的膚色幾乎透明的人,睜大眼睛問著身邊的晴天。
“因為你現在還不可能會知道的東西。”晴天低著頭,聲音嘶啞的回答。
“我不知道的東西是什麽?”珍兒打破砂鍋問到底。
“誰知道。”晴天抬起頭看著還在昏迷的依雪,麵無表情的說著。
“晴天哥哥,我想遲夙師傅啦。”珍兒咬著嘴唇說。
“遲夙,可能不會再出現了。”晴天十分用力的握緊了拳頭,有些艱難的說道,他也很想遲夙師傅了,可是這個男人再也不會出現了,因為他死了。
“為什麽?”還不知道真相的珍兒不解的看著表情扭曲的晴天。
“誰知道。”晴天轉過頭,緩了緩臉上僵硬的表情,摸了摸珍兒的頭。
“哦,雪師傅醒啦。”珍兒看著皺著眉頭,慢慢睜開眼睛的依雪。
“師傅,師傅你感覺怎麽樣?”晴天趕緊轉過來,看著麵無表情的師傅。
依雪漫無目的的轉著自己的視線,周圍的環境和鼻端的味道告訴她,她在醫院。
“師傅,你還好嗎?”珍兒跳下還沒有她高的椅子,走上前去握住依雪包著厚厚紗布的手。
“珍兒,我們先出去吧。”晴天看著師傅似乎並不打算說話的臉,拉住了一臉天真的珍兒。
“我不要,師傅生病了,我要陪在師傅身邊。我不能走。”珍兒不高興的甩開晴天的手,死死的抓著依雪,不肯鬆開。
“珍兒!”晴天表情僵硬的嗬斥了一聲。
“我就是不要!”珍兒帶著絕對執著的眼神站在原地不肯離開,晴天看了一眼依舊麵無表情的依雪,不知道為什麽覺得眼前的這個人很陌生。他眼中的依雪,無論發生再大的事情,都不會有任何改變,永遠一臉笑嘻嘻,但手段極度殘忍,無論什麽事情都會還回去,可是這一次,卻似乎受到了很大的打擊,與其說在浴室看到滿地鮮血所以震驚,不如說,自己無法相信那個隻會笑的依雪也會做出這種事更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