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附庸骷髏的感覺,怎麽說呢,就好像是隔壁暗篷中的同伴,頭頂雲層外的太陽,腳下魂隙中的引魂水汽,雖然看不見,甚至也聽不到,但就是感覺到,明明什麽跡象也沒有,就是知道他在那裏。
古倫特的脊柱骨中有一塊呂岩的骨頭,他是呂岩的同級附庸,照理說應該隔著很遠都能有隱約的感應,但這個感應已經斷了很久了,呂岩都不記得什麽時候開始失去對古倫特的感應的,好像是在黑水城籌集廉價引魂水的時候。
可沒有想到的是,在這個骨狹間山最漆黑的淩晨時分,居然突然感應到了古倫特的存在,呂岩甚至能夠確定,古倫特的位置並不遠。
“大人,您看,前麵有兩個哨兵。”鋸齒腿紅骨壓低的聲音傳來,呂岩抬起頭,看到前麵山體的縫隙中,露出暗暗的火光,有兩個骷髏躲在一個內凹的洞口中烤火,不時將腦袋伸出來四處張望一下。
“你跟我一起過去,我們端了他們。”呂岩將白蜂抽出,抓了一把爛泥封住白色的槍尖,然後沿著山腳摸索過去。鋸齒腿紅骨拎著月牙槍,一聲不響的跟在他後麵。
為了減少被發現的可能,最後三十米的時候呂岩選擇了匍匐前進,鋸齒腿紅骨也跟他做出同樣的動作,全身趴在雪地裏,刺骨的凍雪摩擦的骨頭劇痛無比,每一次用力拉扯臂骨移動身體都是堪比自殘的痛苦折磨,呂岩聽到風聲帶來了遠處大量骷髏的碎語,他不敢冒險暴露存在,因為即使有犀利的陣法在手,他也不可能麵對數倍於自己的敵人。
悄悄回頭,呂岩看到鋸齒腿紅骨一聲不響的跟上了,頜關節咬的死死的,沒有發出一絲呻吟,這個紅骨的毅力非常不簡單。
越來越近,呂岩聽到山洞內兩名哨兵的對話。
“媽的,換班的時間都過了,那兩個家夥怎麽還不來,這鬼地方冷死了。”
“行了,你就別抱怨了,老大說忙完這個月就可以離開骨狹間山了,山穀中已經很難找到合適的骨頭……”
突然,呂岩聽到背後傳來凍雪被踩塌的哢哢聲,有骷髏從後麵接近。
此刻呂岩距離麵前的山洞隻有五米,他甚至能夠看到山洞內兩名骷髏的身體,強壯的狼形結構,沒有代表戰骨身份的紅色碎布,身上的黑色骨頭有著幾乎無法察覺的紅斑,不是軍隊戰骨,而是生於野地的骷髏,看樣子很像是野匪。
呂岩沒有把握在一瞬間衝出去幹掉兩名哨兵,即使可以,身後的來者也會發現他的存在,這會不會引起什麽樣的連鎖反應呢?
但如果不動手的話,自己又在進入山洞的必經之路上,如果背後的來者是換班骷髏的話,那暴露也是必定的事情,倒時候要一次麵對四名敵人……
正打算衝出一搏的時候,呂岩突然聽到身後傳來紅骨快速爬動的聲音,那名鋸齒腿紅骨突然向著遠離山體的荒野方向爬去,似乎是被前後夾擊的絕境嚇到了,想要趕緊逃離。
難道看錯了這個小子?
呂岩再想用魂言阻止已經來不及了,山洞內的兩名骷髏跑了出來,身後的腳步聲也突然加速,向鋸齒腿紅骨跑去,在寂靜的淩晨,鋸齒腿紅骨那樣響亮的動靜沒有任何隱藏的可能。
身後的果然也是兩名有著暗紅色斑紋的野地骷髏,四名骷髏匯合到一起,大笑著攆上了鋸齒腿紅骨。
“哈哈,哪裏鑽出來的廢物?”
“是個人形啊,真是天生的廢柴!”
“好像他隻會爬,不會站呢!”
“哈哈,快爬,快爬……”
看著四具從自己身前掠過的骨架,呂岩猛然醒悟過來,這名鋸齒腿紅骨不是逃跑,而是要犧牲自己來引開敵人,好紅骨!
“不要一味躲避了,你創造了個很好的機會,吸引他們的注意力,配合我!”呂岩用魂言喊住還在拚命向遠處爬的鋸齒腿紅骨,然後悄悄的從地上站了起來。
鋸齒腿紅骨身體一震,隨之停住,掙紮的想從地麵爬起來,四名哨兵骷髏難得的在枯燥的執勤中找到樂子,一個個笑嘻嘻的用骨爪去拍紅骨的身體,每一次都會留下一道深深的傷口,鋸齒腿紅骨被一次次拍到在地上,但他卻在笑聲中一次次拱起後背,試圖站立起來。
殘忍的四位哨兵並沒有注意到紅骨的右手始終埋在雪地之中沒有抽出來,在沒過腕骨的積雪底下,是等待著綻放獠牙的月牙槍。
平刺、半步推、前衝推……呂岩做到疊韻風舞的第三個動作的時候,難以抑製的風聲驚動了四名哨兵,他們驚恐的回頭,看到一個名係著紅色碎布的人形戰骨推出一條刺眼的白芒,白芒在空中一頓,突然以詭異的角度旋轉了過來,有三名骷髏根本來不及做出反應,就被白芒掃成了兩截。
第四名哨兵本能向後一躍,居然堪堪躲過了白蜂的槍尖,他驚恐的張開頜骨,剛要發出報警的尖叫,突然一輪帶著寒雪和黑泥的殘月從他的後頸竄出,鏟斷了他的頸骨和頜骨,最後穿透鼻骨而出,將他破碎的顱骨死死的釘在了地上。
哨兵不甘心的顫動這身體,試圖看清楚是誰偷襲了自己,一雙長滿了鋸齒的紅色腿骨映入他貼著在雪地上的眼眶,哨兵在腿骨看到了自己留下的爪印……原來是那個爬不起的人形骷髏,怎麽可能……
哢!呂岩一腳踩碎了哨兵顫抖的頭顱,看向鋸齒腿紅骨,冷冷說道:“下一次行動之前,先給我提示。”
“是!”鋸齒腿紅骨撿回來一條命,他是真心崇拜呂岩的槍術和品性,毫無怨言的接受訓斥,即使呂岩說要殺了他,他也會笑著受死。
“總的來說,你做的不錯。”簡單的嗬斥之後,呂岩毫不吝惜自己的誇獎,對屬下的鼓勵比責罵更有效,這個技巧來自於澤克西斯。
“為大人效命!”鋸齒腿紅骨忍著強烈的喜悅和自豪說道,即使在四名殘忍戰骨的爪下也沒顫抖過的身體竟然發出了微微的顫音。
慢慢向著古倫特所在的方位摸去,呂岩和不肯退下的鋸齒腿紅骨一同又拔掉了三撥哨兵,終於來到了骨狹間山側麵的一處低窪穀地邊上。
低穀大概有五公裏左右的長寬,位於骨狹間山的北麵,看上去就像是骨頭上生出的一個大癤子,呂岩等骷髏趴在低穀的向下看去,落差大概也就是十米不到的樣子,裏麵擠滿了骷髏,初步估量大概不少於一萬名。
除了骷髏之外,呂岩驚奇的發現這個窪地中還有大量的人類,他們被骷髏驅趕著圍在上百個鐵台子邊上,忙忙碌碌的操作著什麽器具,窪地之中到處都是火把,還有許多燒的通紅的大爐子,就像是一個熱火朝天的露天工廠。
“果然如此啊!”身邊傳來了柯爾溫的聲音,老狐狸趴在呂岩身邊,鄙夷的看著窪地中的骷髏們:“賴在大型戰場邊上不肯走,還有實力設置崗哨的,肯定就是這種假卡製造團夥。”
“假卡製造?”
“不錯,你以為他們在幹嘛,他們在製造假的骨卡,那個火爐叫做‘烘烤爐’用來烤幹骨卡內部的水分,那個鐵台子是製卡台,人類奴隸通過靈巧的雙手在台子上雕琢骨卡表麵的花紋,那些台子邊上的陶桶裝著白木根漿,白木根熬煮後凝結的粘液,用來掩蓋骨卡上的裂縫……”
柯爾溫一項項介紹著窪地中的設施,雖然大多看不清楚,但他卻說得有模有樣,如數家珍一般。
呂岩奇道:“柯爾溫老板,你不是也幹過仿製骨卡這個勾當吧?”
“呸,誰幹這種費力不賺錢的蠢事,仿製的骨卡用不了幾次就會碎裂,是我們商販最討厭的東西,它們也會很容易的擾亂一個城市的市場,害的骷髏們民不聊生,所以皇骨是用重刑來禁止私造骨卡的,各大領骨對此也是堅定不移的執行著。”柯爾溫冷冷道:“我隻是在十幾年前曾經做過造卡司的學徒,所以對其中的工藝知道的比較清楚罷了。”
呂岩順著感應向骷髏群中看去,果然看到了古倫特,強壯的牛頭骷髏和其他的近百名骷髏被鎖鏈鎖著,圍繞在一個巨大的柱子邊上。
“柯爾溫,你看那個柱子是幹嘛的?”呂岩指著古倫特被綁住的柱子問道。
柯爾溫看了一眼,冷哼道:“真正的骨卡製造最後一個工序是需要附魔師印字的,但仿製骨卡者沒有能力請得起附魔師,於是他們就找人類工匠設計了這種‘印字錘’,將前期製作好的空白骨卡放在印字錘下,然後拉起近2000公斤重的的印字錘,再突然放鬆,任由錘子的重量將一種仿製油墨打進骨卡中去,造成類似的附魔印字效果。”
似乎意猶未盡,柯爾溫又補充道:“本來就挑選的是碎裂的骨頭粘合而成,又被這麽重的錘頭擊打,每一錘下來隻有十分之一的成品勉強能用,拿到市麵上去以後也用不了多久就會碎掉,還有殺頭的危險,這仿製骨卡實在是個愚蠢之極的行為。”
看來古倫特是被抓做苦力了,那安德莉娜是不是已經死了呢?
呂岩舉目在骷髏群中望去,試圖找到那個嬌小的身影,突然他聽到身邊的柯爾溫“噫”了一聲。
隻見古倫特正好被嗬斥著同其他骷髏一起拉高了印字錘,一板一板的骨卡被塞進了錘下,但最奇怪的是有一名人類不受約束的站在印字錘邊上,正對著待下錘的骨卡手舞足蹈,即使隔著很遠,也能看到他不斷的將一些紅色的紙片甩出,貼在骨卡上方。
“不可能啊,能夠製作骨卡的附魔師都是要嚴加看管的人類奴隸,怎麽會跑到這種荒郊野外來做這個殺頭的買賣,而且一個附魔師又怎麽可能給這麽多骨卡附魔?”
柯爾溫嘖嘖稱奇的時候,印字錘邊上發生了突變,古倫特離那個骨卡附魔師的位置很近,他突然暴起傷人,任由鐵鏈扯斷自己數根肋骨,硬生生的多跨出二米遠,迅速的伸出巨大的臂骨將附魔師緊緊的卡在了懷裏。
“我妹妹在哪裏,把我妹妹放了,否則我掐死他!”即使隔著近3000米遠,呂岩也聽到了古倫特憤怒的吼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