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瀾用皂莢清洗了下自己的頭發,他在水裏泡的時間有些久,頭腦有些發暈,想出去遛一遛。
思及此,令狐瀾就從水裏走了出來,然後披上了外衣。
後天,他就要回令狐國了。嵐夜已經回去了,等他稍微休整下,明日也就回去了。
地海的月隱藏在厚厚的雲層中,夜晚寂靜又黑暗。令狐瀾踩在碎石小路上,想到等他回到令狐國,他就可以繼續找他的鳳兒了。
他相信,他的鳳兒福大命大,一定沒有死。
轉過了一個彎,他就來到了花園裏。夜晚起了風,花園裏的風燈搖搖晃晃,然後令狐瀾就看到一個人從路的另一邊著急地走過來。
那人,身形打扮是個女子。她隻顧著低頭看路,沒察覺到令狐瀾。令狐瀾已經停下來了,但是女子依舊直直撞了過去,鑽進了他的懷中。
意識到撞著了一個軟軟的還帶著一股幽香的物體,令狐瀾這才抬起頭來注視著她。
女子比自己矮上半個頭,蒙著白色的麵紗,看不清表情,隻是那雙眼睛深深撞入了自己的心。
女子猛然直起身,驚慌地對上了令狐瀾的雙眸。
他的眼底,看起來有些疲憊。
有那麽一瞬間,他們二人便那樣彼此對望著,誰都沒有開口,沉默頓時將氣氛變得冷僵。
與她眼神對峙之時有些被怔住的錯覺,緊緊地盯著她,臉上有種震懾的威勢,一直對視著她的眼睛,仿佛這雙眼眸是他所有疑惑的根源。
女子至始至終未動分毫,隻是看著他俊秀絕美的麵龐,流年似已靜止,他長長的睫毛微微顫抖,星眸漸轉熾熱。
她沒想到,她竟然能在這裏碰到令狐瀾。
在她心裏,軒轅鳳月已經死了。
他知天下興亡,卻不諳己之寢食,能察兵之生死,卻不能覺一身之勞碌,這個人,沒有人比他更能體會到百姓的疾苦……第一次,她體會到他肩上的責任。
亦是再一次,她又看見了當初的那個如此落寞的令狐瀾,寥落的月光灑在他的肩頭,更顯得他整個人似寒冷孤寂的秋霜。
低下頭,一時間不知該要用何樣的心情去對待這樣的一個男人。
因為他,她掉下了懸崖。
抬眸間,見他仍是注視著自己,一言不發,那麽近的距離,幾乎可以聽到他的心跳,臉上都是他呼出來的濕氣,他的目光幽幽的,宛如一個深不見底的幽潭,她麵上忽的灼紅,立即福身,道:“奴婢無意冒犯瀾帝,請陛下贖罪,奴婢告退。”
女人低眉的瞬間極其像他的鳳兒,令狐瀾一怔,下一刻就伸出手,修長的手指極輕地落在她的烏發上,黑發如瀑,麗顏似雪,沉靜地散發著惑人的美,他不自禁地移手觸碰她的眉尖,指尖輕輕劃過,須臾後收回,微微握拳,似是要把那溫度珍藏起來。
“陛下自重!”軒轅鳳月沒想到令狐瀾會輕薄她。惱羞成怒地吼道。
她來這是想找哥哥的,沒想到卻碰見了令狐瀾。
令狐瀾也沒想到自己會摸第一次見麵的女子,也覺得唐突了。一時間僵直了手,抬起了頭,剛要道“對不起”。可是就在這時,月亮從雲層中鑽了出來,正好照在女子的眼睛上。
女子的雙眸因為怒氣而氤氳著水霧,睫毛纖長,眼角微微上翹,卻是說不出的魅。
就是這一看,令狐瀾的身體如同觸了電一樣。
“鳳兒!”他想也不想就脫口而出。
聽到這個稱呼,軒轅鳳月也是一驚。
她的心居然因為他一句“鳳兒”而劇烈跳動了一下,渾身便就這般軟了下來,真恨自己的不爭氣。
“陛下認錯人了,我不是什麽鳳兒。”身體雖然酥軟了,心雖然亂了,但是軒轅鳳月口上卻還是依舊平靜道。
令狐瀾本來是心醉神迷,聽女子這麽一說,身子一僵。
他本來映照著星光的眼眸驟然一黯,竟然啟唇輕聲道:
“恩。你隻是和我的妻子太像了。”
親口聽他從口中說出妻子兩個字,軒轅鳳月的心再一次亂了。
隨後,令狐瀾又道:“你為何蒙著麵紗,難道有何見不得人之處。”
“恩,奴婢醜陋,不能見人。”
“聽你的聲音,不像是地海人?”
聽了令狐瀾的話,軒轅鳳月眼孔一縮,她真是笨,雖然掩住了自己的本音,說的卻還是軒轅話。
“算是,奴婢是軒轅國長大的。父親是軒轅人。”軒轅鳳月不確定令狐瀾會信,但是她還是得撒撒謊,試著瞞過令狐瀾。
“皇上還是不要看了吧,奴婢天生相貌醜陋,恐攪了皇上的好興致!”
“是麽?”令狐瀾語氣一沉,“可我就想看看究竟相貌醜陋到何種的地步!”
“憑什麽!”
軒轅鳳月也急了,這個男人到底要做什麽?
調戲自己嗎?
“奴婢不願意,奴婢是地海人,就算指使,也輪不到瀾帝來指使我!”說完這句話,軒轅鳳月轉身要走。
她現在有很緊急的事情要找軒轅辰,懶得和令狐瀾在這廢話。
他是她的夫君又能怎麽樣?
他騙了她這麽多,還說他娶她隻為駙馬之位。
她心疼的快死了。
想到這,軒轅鳳月更是生氣,雖然她做出了躬身的姿勢,但是麵紗下的臉卻是滿臉的慍怒。
看男人沒阻攔,她也沒多想,直接道:“陛下告辭。”
可剛走沒兩步,她的袖子就被男人猛然抓住了。軒轅鳳月一驚,剛要掙脫,男人的手就已經上了她的麵頰,下一刻,她的麵紗就被摘了下來。
軒轅鳳月驚得要捂臉,不想讓男人看見自己。
然後就聽男人幽幽道:“你如果不是她,為何不讓我看?”
“這是我的事情,輪不到你管!”
軒轅鳳月捂住臉,胸口上下起伏著。
男人雙手擒住她的手腕,語氣中難掩激動:“鳳兒,我知道是你!”
下一刻,軒轅鳳月的雙手就被令狐瀾拉了下來。
在他身邊的佳人,發絲淩亂,美目帶著怒氣,紅霞飛上臉頰,胸口起伏著。
軒轅鳳月怒目看著令狐瀾,吼道:“放開我!”
果然,下一刻,令狐瀾就鬆開了他。
他漆黑的眸子一下子亮了起來。像是被太陽光照射到了深海,一下子生機盎然。他顫抖著嘴唇,喉嚨的酸澀一下子就湧上了他的眼角,燙燙的。
“既然活著,為何不來見我。”
令狐瀾深深地望著軒轅鳳月,眼中又是驚喜又是哀傷。
“我是你什麽人?為何要跟你回去!”
軒轅鳳月說完這句話,令狐瀾的眼眸有一瞬間的怔忪。隨後他啞著嗓子,眸光深邃的全部落在軒轅鳳月的臉上,抿著唇道:“你是我的妻子!我令狐瀾的妻子!”
軒轅鳳月聽完,卻唇角一彎,眼中滿是譏誚道:“我不是你的妻子,你的妻子早就死了。在她從崖上掉下來的那一刻,她就死了!世界上就在沒有軒轅鳳月這個人了!”
令狐瀾聽了軒轅鳳月的話,好看的眸子先是錯愕,後卻騰起來哀傷的顏色,聲音蒼啞:“鳳兒,是我不好,我不求你原諒,但是我們先找個地方好好談談好不好?”
這幾個月來,他夜不能寐,闔眼前,想到的就是女子掉落深淵的情景。入了夢,也被哀痛深深地包圍,每每會在惡夢中驚醒。
夢裏的女子質問著自己,斥責著自己是個騙子。
他忙拉住她的手,告訴她他不是的。
這個世界上,他最愛她。
軒轅鳳月看令狐瀾沉默不語,也是扭轉過了頭。
她這幾個月同樣不好過。
他就想靠一句道歉挽回自己嗎?
做夢!
“時候不走了,我先走了。”說完,軒轅鳳月就拾步要往另一側走。
然後就聽到男人說:“別走!”
緊接著,溫熱又熟悉的氣息就貼上了她的鬢角。
而自己的腰,也被男人從後麵禁錮住了。
無奈之下,軒轅鳳月停下了腳步,然後看向男人緊緊箍在自己腰間的手。
下一刻,她伸手就抓住了男人的手腕,抬手想將令狐瀾的手掰開,可下一秒,卻又再次被他更用力地裹住。
軒轅鳳月看自己掙脫不開,怒吼道:“放開我!”
雖然她看不到男人的臉,但是她現在就想狠狠打他一頓。
憑什麽自己要任他擺布,他以為他是誰!
“令狐瀾,你放不放!”
“不放!”
“再不放,小心我對你不客氣!”
“那也沒關係,除非今天我死,否則我是不會放開的。”
令狐瀾的回答堅定又有力。
軒轅鳳月的臉不知不覺就紅了,也不知道是氣紅的,還是漲紅的。
想也不想,她直接就抬起腳,跺向了男人的布靴。
可這一下,男人不但沒鬆手,連哼都沒哼。
軒轅鳳月惱了,又接連踩了好幾下。
一下比一下用力,終於,她聽到男人哼了一聲。
但是令狐瀾的手依舊沒鬆開。
“你這個無恥下流卑鄙的小人,放開我!”
軒轅鳳月扭動著自己的手,伸出手指甲就撓上了令狐瀾的手臂。
她不舍得真的傷害他,但是她肯定如果不傷害他他未必能放開。
正想著,令狐瀾的手臂上正正被軒轅鳳月撓出了一道血痕。
然後就聽男人輕笑道:“脾氣還是沒變。愛炸毛又愛打人,現在還學會了撓人……”
軒轅鳳月聽了,驟然一驚,怒氣衝衝道:“你這個卑鄙的小人,居然敢說我!”
她知道她脾氣不好,從小就被慣壞了。在和男人相處的這半年多,男人的確在無微不至地包容她,照顧她。她有時急了會打人,他也不會在意。
但是,這次錯的是他,而不是他!
正想著,就聽男人道:“打夠了沒?”
軒轅鳳月剛想說“沒”,下一刻,就被男人強擰著身子,被修長的手扳過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