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卯時,溫暖熏人的晨陽堅持不懈灑下,周邊古林傳來了鳥兒唧唧聲,走獸歡騰聲。
太元山脈以食人沼澤為交界,往後四千多裏至元磁山,皆一派祥和,僅有大自然的生存法則,劍齋不會允許任何人打破這裏麵的生態平衡。
草廬外平台,所有修士皆在等候季晴明宣布,入門測試開始,然而遲遲不見他出現,亦無人敢進草廬催促。
季晴明向來是個守時的人,可他整晚皆在平複動蕩的心境,至今晨便在調息,若讓人看出他狼狽狀態,自己丟麵事小,哪能累劍齋丟麵。
直麵渡劫宗師的道意侵襲,盡管後者並無太大惡意,仍是對他造成了巨大衝擊,看似淡定從容,實則沒有幾日功夫難以完全恢複。
草廬裏,他緩緩收功,輕輕呼了一口濁氣。想了想,自儲物袋內取出那枚傳訊飛劍,靈氣輕輕湧入,便激發,卻隻有文字顯出:
“季玄叔公祖敬啟,玄孫婿攜內子季婉兒向您請安,恭祝您老長生久視,大道可期……”
略過這一大段恭維與問候的話語,在其後便顯現:“近日,有散修蘇伏,品性上等,資質下等,正合吾傳家之意,瑜兒對其亦無反感。望乞叔公祖阻他入門之路,待其回轉金鱗,吾便好生慰問,順勢將其攬入方家,以劍齋內門弟子名額誘之,想來……”
看到此處,季晴明苦笑自語:蘇伏此子,已非我所能左右,即便入不得劍齋,他亦可去南離宮。觀他行事法度,胸中自有溝壑,怕是看不上方家啊。
“老夫已是盡力了!”
感受著仍自動蕩不已的道心,他搖首歎了一句,遂肅容起身,緩緩踱步出草廬,淡淡開口宣布:
“開始吧。”
……
於此同時,金鱗城的內城卻進來一個老婦,約莫六十來年紀,拄著梨木拐杖,身上粗布麻衣打滿補丁,一頭銀絲僅用一根麻繩束在腦後,有些雜亂的貼在猶如老樹皮的臉上,伴有絲絲焦慮。
若在平常,以老婦裝扮,絕無可能進來內城,可今日內城卻不知為何,防守鬆懈,竟不見一個守衛。
老婦腿腳不便,步履蹣跚而行,梨木拐杖‘嗒嗒嗒’的拄在地上,艱難且堅定的往目的地而去。
約莫行了半個時辰,遠遠見著太守府前的台階,老婦渾濁雙眸一亮,梨木拄地的頻率驟然加快,待她爬上台階,已然氣喘如牛,有著一層層褶皺的額上,銀絲貼著汗水。
“老者何人!”守衛見著一老婦行來,便高聲喝道。
老婦拄著拐杖,毫無征兆的跪了下來,喘息著說:“老婦孫蓮,來尋我家幺子,他已兩年沒有歸家,老婦甚是想念,煩請軍爺代為通稟一二,幺子名張德彪。”
那守衛跨刀行來,麵頰帶著冷峻,喝道:“你記錯了,我們太守府沒有張德彪這個人,太守府重地,平民不可逗留,還不快速速離去。”
“不,不會記錯,幺子三年前錄了軍籍,被調至太守府當任。軍爺,我求求你了,幫幫我吧,幫幫我吧!”
老婦磕頭如搗蒜,麵上滿是悲切,使聞者無不動容。
然而這守衛卻‘鏘’一聲拔出禦刀,架在老婦脖頸上,眉目帶著森冷道:“我已有言,並無張德彪此人,再敢糾纏不清,莫怨我就地執法。”
老婦麵容僵住,似乎被嚇呆了,然而僅僅三息,她瑟瑟著嚎哭,磕頭道:“軍爺,我求求你大發慈悲,讓我見幺子一麵吧,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了……”
守衛猙獰一笑:“你這是在自尋死路……”禦刀毫不猶豫的向後拖動,他已經做好被老婦鮮血噴一身的準備。
卻在此時,他雙眸忽感有一道光反射來,未及他反應,一道寒芒便刺中了他握刀的右手。
“啊……誰……”
虎口裂開,劇痛讓他不由自主撤了刀,其滿麵怒容喝道:“竟敢偷襲太守府的人,活膩……”另一個守衛亦迎來,可見了來人,頓拉了拉受傷的守衛,示意他閉嘴。
他循著同袍示意目光望去,便見台階下行來兩位少女,麵容僵硬一瞬,隨即強忍著疼痛,滿麵堆笑道:“原是方大小姐,大小姐為何阻我執法,還打傷小的……”
來人正是方瑜與宮月衣,近幾日方瑜悶在府中,快悶出病來,便欲出門逛逛。方府與太守府離得不遠,遠遠見著一個老婦在磕頭,她便好奇過來看看究竟。
誰知這守衛二話不說要殺人,便連宮月衣都看不過眼,出手將其禦刀打落,並略施小懲,他握刀的手,沒有個兩月功夫將養,無法恢複如初。
“打傷,我殺了你又如何?隻允你擅自殺平民?”
守衛訕訕著不敢多言,隻得躬身候著。
方瑜一向跋扈,然而對老婦有著惻隱之心,便輕柔地將其扶起,問道:“婆婆,您這是在做甚,此地乃太守府,不可擅自亂闖的。”
這老婦嗚咽著:“我隻是想見見我那幺子,幺子在太守府當兵,兩年沒有消息,老婦甚是憂懼,須親眼見著他,我才能安心,大小姐,我求求您,您幫我給軍爺說說吧……”
方瑜擰眉道:“這個要求並不過分,就因為這樣便要砍下她的頭,甚時你們太守府如此罔顧王法了?”
她的語氣還不算重,然而內容卻讓人心驚。大律治下清平,然而律令是至高無上的,若有官員敢於藐視或違反律令,絕不會有容情,若一紙訟狀呈到李潛案前,便有仙師下來調查,凡人怎鬥得過仙師?
守衛有些腿軟,他硬著頭皮向著老婦行禮,道:“方才是我衝動,實在對不住您了。可我們太守府,真沒有張德彪這個人,您還是請回吧。”
老婦孫蓮卻又要跪下,被宮月衣托著,她嗚咽道:“老婦絕不會記錯……”
“婆婆,您先跟我回府歇著,您兒子的事,我替您打聽,不用擔心,若真有這個人,還沒有我方瑜找不出來的。”
方瑜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遂轉向宮月衣:“月衣,帶婆婆回府,遣幾個丫鬟伺候著,莫讓她受了委屈,我去太守府逛逛。”
見她麵露難色,便寬慰道:“勿憂,我自有分寸。”
兩個守衛對視一眼,卻不敢阻止方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