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寅時,蘇伏自靜修中醒來,來到院子裏,卻見花音與青衣已經起來。
花音很普通地站立,閉著眼睛,可以看得出她全身都放鬆,將自己沐浴在源源不斷聚攏過來的玄天之精裏,似乎在用著一種獨特的秘法錘煉著法體。其腳下是一個簡易神陣,由幾枚白玉架構而成,便是它們將玄天之精聚集過來,在此過程裏,白玉蘊含的濃鬱靈氣漸漸為神陣抽取。
白玉尚有些雜質,藍玉比較少一些,而紅玉的靈氣純淨程度已堪比玄天之精,隻是玄天之精是非常獨特的存在,它可以毫無阻滯地轉化成任何一種力量,其內蘊含著一絲絲天道運轉的規律與法則,修士每日汲取玄天之精不單單隻是精進法力,對於心境修為亦有著莫大好處。
青衣於院子裏的一隅,擺弄著她的那些靈草。昨日一場激鬥,許多靈草都為餘波震碎。
蘇伏來到她身邊,也不嫌髒,助她疏通土壤,種下靈草的種子,這時有樣學樣,撚了個《雲雨決》,有些許甘露落下,種子便破出了芽,非常神奇。
在真界,這些最基本的入門法決,譬如《化雷術》、《除塵咒》、《雲雨術》,但凡有著根骨的修士,並且修的是《太上感應篇》修到歸元境,資性通慧者,便能夠自然而然領悟。
然,資性通慧又談何容易,倘沒有蘇伏這般恐怖悟性,還是隻能照著典籍修習。
青衣淡淡道:“前幾日我替你療傷,似乎引起了一些意外,花音二人謹守我的吩咐,沒有讓人闖進來,你這條命,他們二人也有份。”
蘇伏對此心知肚明,他笑道:“這個自然,我不會忘。而青衣小姐二度救了在下,俗語雲,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青衣小姐但有差遣,在下必會全力以赴。”
“總有一日會的!”
青衣意味莫名地說完,卻又淡淡笑道:“全力以赴便罷了,聽聞你今日要帶花音去逛雲記胭脂?別忘了我也是女人,你帶花音去,沒有道理不帶我去。”
蘇伏手上動作一頓,旋即笑道:“青衣小姐倘喜歡,自然同去。隻怕那些俗物不能入你眼。”
青衣將柔荑伸入水裏,洗淨了汙泥,這才輕輕笑著說:“我本就是俗人一個,配俗物又有甚不好。”
藥田僅僅方圓兩丈,這時都播下了靈藥的種子,有著《雲雨決》相輔,已發出了生機勃勃的嫩芽,看著頗為喜人。
當然,藥田並不隻一片,這時青衣便帶著種子同蘇伏來到另外一邊,她熟稔地撚決,有土黃色的光暈溢出,將小藥田都用法術墾過一遍,這才測量著距離,將種子一一埋入,而後一一用《雲雨決》滋潤,她重複著這些不知重複了多少次的動作,沒有一絲不耐,頗有一份恬靜安然。
忙了小半天,花音已然收功,便過來,見蘇伏居然如此悠閑,俏臉上露出輕蔑,道:“無怪你落得如此下場,定是平日疏於修煉,導致修為不濟,要像本姑娘一般日日勤修不輟,才有問鼎大道的機會。”
蘇伏立起,理了理衣袍,聳了聳肩,道:“就我觀察,你這半載早起次數還及不上我。”
“不要找借口!”花音笑嘻嘻地攬著青衣手臂,嬌聲說道:“小姐,今日同去雲記,我就不信他拿得出靈玉付賬。”
“吃飯拉!”
這時花岩的聲音傳來,眾人便去用膳,早膳是嫩竹筍野菜粥,天宮山的野菜長勢與竹子一般喜人,且香味誘人,令人胃口大開。
用過早膳,三人便準備出發,此時蘇伏隱隱有些明白花岩不能出門的理由,在治療期間,他曾有感應到一股非同尋常的魔氣,隻是非常微弱。
倘花岩無法自如運用,常常因此而失去理智的話,自然不敢讓他出現在城鎮裏,以免造成人禍。
約莫兩個時辰之後,三人慢吞吞地閑遊,終於抵達太淵城的天工坊駐地。
本來花音是堅持要先去雲記,揚言欲先拆穿蘇伏的真麵目,隻是蘇伏堅持先來天工坊尋火老,好幾日不曾上工,總要給他老人家一個交代。
守衛認得三人,忙帶著三人入內,徑自來到火老的別院,甫一踏入別院,便見著一麵碩大的影壁,上麵刻著兩個丹爐,其中一個爐蓋揭開,一個則是緊閉,兩個丹爐分左右,間中則是一個大大的古體字:火。
微微凝視,隻覺一股沛然熱浪滾滾而來。蘇伏心頭微微一凜,這火老當真隻有凝竅修為?
轉過影壁,便聞到一個氣急敗壞的聲音:“你這個蠢貨,破障丹乃是助人抵禦煞氣或禁製,你煉出來的是什麽東西?啊?你那點小聰明是不是都用來修道了?倘不欲習煉丹,便趁早滾蛋,老夫還不願教你……”
隻見別院正對著影壁的是丹房,有匾額標示,左右是臥室,地上鋪著青石小徑,小徑邊上種著一些常見靈草,倒與醫仙堂小院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丹房內,火老掂著一枚形狀古怪的丹藥,滿麵怒容,衝著一個長得頗為英俊的年輕公子毫不留情地訓斥著。
那英俊的年輕公子,精美華服著身,麵上帶著苦笑,絲毫不敢反駁,可不正是陸元昔。
這時似乎感應到三人來,便望去,頓感有些尷尬,訕訕望著花音行近,連忙作揖:“花音姑娘,前日是元昔莽撞,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做了一些不該做的事,還請……”
花音冷冷地打斷了他:“我怎麽敢當?花音隻是奴仆,沒有資格與您平等對話呢,您快莫要衝著我行禮,當不起啊!”
陸元昔扇了她一巴掌,青衣都不曾打過她,這份委屈早已被她牢牢記下,以她性子,自然沒有可能善罷甘休。
蘇伏來到火老身前揖禮:“見過火老,近日小子法體有恙,以至耽了工時,甚感歉之,萬望火老恕罪!”
“不必多說了!”火老仍在氣頭上,這時冷冷瞥了他一眼,“本來以為你小子還算務實勤懇,沒有想到也是個憊懶貨,那藥鋪老夫已讓別人去了……”
花音登時不悅道:“喂,火老頭,姓蘇的有傷在身,這幾日皆在療傷,乃是情有可原,怎麽放你這兒就成了了不得的大錯了,還要趕他走?”
青衣微微蹙眉:“花音,不可如此對火老說話。”
“可是……小姐……”花音氣呼呼地瞪了一眼火老。
蘇伏確實感到有些意外,不過他確也想辭了這份工,便笑著順水推舟道:“火老既另有安排,在下欣然受之,況在下亦不知會否有下回……”
陸元昔眸子微閃,笑吟吟道:“不如這樣罷,我舉薦浮塵兄加入天工坊,如何?”
青衣淡淡道:“不必你操心,我已聘他為我醫仙堂護衛……”
“且慢!”
火老背手而立,淡淡道:“老夫話未說完,你們急個什麽?老夫欲讓他加入天工坊煉堂,明日便開始正式傳授你煉丹術,你靈氣已然恢複,沒有問題罷?”
陸元昔驚訝地將靈覺探去,果感應到蘇伏法體隱隱透出的靈壓,竟在陰神之上,他驚訝地說:“沒有想到浮塵兄弟亦是個深藏不露的高人。”
他微微一笑,又道:“太好了,倘浮塵兄加入煉堂,我們便是師兄弟了,師尊親自傳授你煉丹術,這可是極其難得的殊榮。”
花音同樣為蘇伏感到高興,見他仿似被這突如其來的喜訊震傻了,連忙扯著他的衣衫,示意他趕緊應下。
蘇伏苦笑著長身作揖,說道:“火老……這個恐怕無法應您,在下心慕大道,自感資質駑鈍,實無法分心他顧,未免辜負火老栽培。”
火老尚未言,花音便跳腳,指著蘇伏的鼻子氣道:“甚大道大道,平日說說便罷了,還當真了?你這病秧子也敢圖求大道?你知不知道火老頭的弟子有多麽可貴……”
火老卻沒有絲毫意外,道:“老夫早知你不會應,隻是隨口一說罷了,太淵城太小了,又怎麽容得下你。”
他擺了擺手,徑自出門去了。
陸元昔遺憾道:“浮塵兄胸有大誌,不是個平凡人物啊!惜不能與浮塵兄交一場師兄弟,真乃憾事也。”
青衣淡淡望著他:“火老走了,陸元昔,我們應該來算算賠償的問題了。”
“你沒有我的允許擅闖醫仙堂,便算你百枚白玉罷,你不聽花音勸告,執意要攪擾我行醫,便算你百枚白玉罷,你將花音打傷,以行為言語折辱於她,你要知道我們二人情同姐妹,你折辱她便是折辱我,你自己覺得應當賠償多少合適呢?”
陸元昔登時傻眼,他期期艾艾道:“這……青衣小姐在元昔心裏乃是無價之寶……實難以價值估量。”
青衣麵無表情道:“既然無法估量,姑且不算,花音與花岩所受創傷,便算你千枚藍玉罷。”
此言一出,蘇伏聽得目瞪口呆,在這個散修的性命都不值百枚白玉的太淵城,隻是受了點傷便要千枚藍玉的代價,這未免也太誇張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