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殛!”
雨幕被阻隔,在這微暗的水色空間內,這群黑衣人分了三人一組,以三個不同的方位逼近。
每三個黑衣人之間氣息隱隱勾連,他們手中的短刃都有著些微的雷霆閃爍。
雲素素麵無表情,她心裏清楚,這是《雷殛》,雲氏花了大價錢從玲瓏閣購來,乃是一套殺伐之法,重合擊,雲家很早以前便開始培養此類死士,有近半死士掌在族中幾個宿老手中,是以她尚不知族內究竟是誰想要取她的性命。
而石不二卻不是死士,想必他偷偷回城,便是為了混入死士內,那麽他必然知道叛亂的一些內幕。
這時場內形勢已不容她多思,右側一組黑衣人手中的短刃齊齊探出,便見有水色的雷光湧出,三柄短刃的雷光聚合在一處,而後伸長作繩索狀,眨眼便來到雲素素的頭頂處,倘被其捆個正著,那便萬事皆休。
與此同時,左側與正麵位置,皆有聚合的雷光或是刃刀,或是雷獸,直取雲素素要害處。
雲素素身為雲氏家主,對於死士配合的套路再熟悉不過,此時此刻,她完全展現了身為一個大商行掌舵者的超然氣度,臨危不亂,神情冷靜。
她右手撚了蘭花印,輕輕的拂動中,懸浮身側的菱紗便化作遊龍,撞上了正麵雷光化作的猛獸。
她的左手腕倏然一翻,又向著虛空一排,便見五張符篆依次排列,她纖細手指急遽地在符篆上輕點,檀口啟合間,依稀有令言:“玄冥有應,陰羅索命,坤震坎艮兌,敕令五方元氣神,聽吾號令……”
“嘭!”
五張符篆發出一聲悶響,卻被掩蓋在菱紗與雷獸的碰撞中,祭煉有十一層的法器,與那雷獸碰撞,竟使得‘水獄’發出劇烈的震顫,餘波透過水獄,更是將雨幕彈開數丈有餘,定格一瞬,才又恢複,聲勢極為可怖。
便在此時,那雷光化作的繩索滴溜溜地盤旋而下,將雲素素套個正著,隻差束緊之際,虛空遊離著的符篆化作的粉塵,突然急劇地扭曲膨脹,緊接著便見她身前憑空顯化一個約莫丈高,懸浮虛空,隻有半身人形的怪物,長得宛如惡鬼,青麵獠牙,最為詭異的是,它居然有著五個頭顱,十隻手臂。
它的每隻手或是利刃,或是空手,或是念珠,或作掌,或握拳,可謂五方器物,十相俱全。
“貪嗔!製惡!”雲素素檀口發出冷喝。
隨著法印變幻,那怪物五個頭顱的黃色眼瞳猛地睜大,盡皆發出聲音:“貪嗔……貪嗔……製惡……製惡……”
五張血盆大口不斷念誦著,其中一隻手臂執著鬼頭大環刀,毫無征兆地向上一劈,居然將那雷光形成的繩索斬斷,正是製惡,金係所屬。
與此同時,怪物的另外一隻空著的手突然有粗壯的樹幹蔓延,於拳處交纏盤結,眨眼形成了一個盾狀物,恰將右側的雷刃擋下。
然雷刃威能好生恐怖,盾狀物僅僅擋了一瞬,便寸寸化作碎片,操控雷刃的三個黑衣人這時紛紛發出冷喝,短刃雷光激增,使得雷刃得以向前突進。
“貪嗔!”
怪物用著沒有情緒的聲音喝著,那隻手臂再度湧出樹幹,此次更是劇烈,非但將雷刃都包裹,連那三個黑衣人都沒有放過。
“啊!”
重重的樹幹將三個黑衣人連同雷刃在內徹底吞噬,慘叫僅僅持續半息便消泯去,正是五方元氣神之木係貪嗔。
說時遲那時快,戰局僅僅開端便進入白熱化,雲素素臉色不變,心念一動之際,菱紗兩頭重重一蕩,‘啪啪’地兩聲,便將正麵衝來的三個黑衣人給拍飛退,狠狠撞在水藍色的光罩上,使其震蕩不定,竟有破碎跡象。
這時左側突兀地探來由雷光聚成的勾刺,繩索捆縛不成,他們臨時變招,而其中一個黑衣人的身形已然突進,短刃的鋒芒劃過虛空。
雲素素法決再行變幻,那鬼頭大環刀又一次劈斬,‘嗤’的悶聲響中,突進的黑衣人連同勾刺一起分作兩半,大環刀尚劈斬出了一道淡淡的灰芒,連同其後兩個黑衣人一起斬成兩半,場麵極度血腥。
“製惡!”大環刀複揮舞兩下,有些無狀,加之不明意義的聲音,好似示威。
剩餘的最後三個被擊飛的黑衣人這時爬起來,盡皆悍不畏死地撲上來,卻於半途忽然舉起短刃刺向自己心髒。
“殛滅?”
雲素素臉色一冷,五頭十手的怪物驀地撲了上去。
“嘭!”
下一息,水藍色光罩裏突兀爆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那‘水獄’被撐開,卻極具柔韌,將所有餘波都壓在裏麵,亦因此,周邊街道的商鋪居然絲毫無損。
煙塵逐漸散去,卻首先露出菱紗的麵目,其略有些痕跡,它層層地將雲素素裹在裏頭,這時緩緩撤了去,露出了雲素素的身形來。
她的鬢絲有些淩亂,臉色蒼白無色,隻是衣飾如故,姿顏不改,因神情淡漠,反倒多了一分難以描摹的美感。
“為何會如此?”
她的心底並不像她表麵那樣平靜,憤怒與荒謬並存,而目下這困境,反而被她拋諸腦後。
然而僅僅十來息過去,她尚未將氣息調勻,亦未及思考如何破困,‘水獄’驀然一陣湧動,十數道黑影便從天而降,盡皆黑衣蒙麵,手持短刃,隻是此次每三個黑衣人中,便有一個手持雷釺。
雲素素唇邊微微泛起一絲苦笑,這雷釺還是她主持改進,乃是‘雷殛’部精英死士,每一個都有著通神以上修為,沒有想到有一天會用在自己身上。
雷釺的形狀相似棍,隻是它的柄比之刃長,由岩木打製,可極大程度阻隔雷霆,而刃則雙分,由烏金打製,可極大程度引導雷霆。
“真是難看!”
雲素素微微自嘲著,她的信任終究是犯了大錯,族中最大武力果然不可輕易托付給自己以外的人。外人皆知雲氏有兩大高手,一個是陸病癆,他平日是她的貼身護衛,近日卻借染疾為由而臥床在家。
雖然令她覺得古怪,修士怎會染疾到臥床不起,雖然幾次探視,卻未能探出異常,且因其別號‘病癆’,倒也未有引起她的重視,而如今來看,陸病癆所謂的‘染疾’必然與此次叛變有關,而不知是因她被黑虎宮帶走才促使的叛變契機,還是早有預謀,倘是後者,未免也太過巧合了一些。
若非九載前自己這一條命便是青衣所救,她都要懷疑青衣是否便是暗手之一。
另外一個則是雲嶽,人稱雲二爺,修為是抱虛境,雲氏能有今天的地位,他有著莫大功勞。雖與天道盟雲家的雲二爺同稱,其實二者身份相差頗遠。
雲二爺此生未曾婚配,膝下無子,一直將雲素素當做己出,亦是他帶頭擁護雲素素,是以她對雲二爺的信任甚於自己。
然此時觀眼前這殺陣,族中宿老沒有一個擺得出來,唯有受著自己莫大信任的雲二爺才有可能,究竟是不是他?
雲素素失神的一瞬,心念閃動如電。
“殺!”
而此撥黑衣人明顯有著一個統一的首領,隨著一聲令下,十來個黑衣人轟然撲了過來。
雲素素這時回神,卻沒有絲毫放棄抵抗的意思,她的美眸微微一閃,雙手於胸前交叉,皆作蘭花印,氣海靈氣瘋狂湧動。
虛空懸浮的菱紗突兀地分作兩截,旋即宛如被拉長一般,於雲素素身前拉出了一道紫色的屏障。
“哧哧——”
恐怖的雷霆響在紫色屏障的另一頭,僅僅一個照麵的接觸,菱紗便發出‘尖銳’的顫鳴,此乃菱紗的禁製結構被雷霆擠壓摧滅而發出的聲音,不須多久,此法器便會因承受不住而崩毀。
倘法器崩毀,氣海幾消耗殆盡的她,下場可想而知。
她的唇邊登時溢出血來,在愈發蒼白的臉上,這一抹紅,紅得觸目驚心。絕望令她眸子灰敗,幾近透支的她,意識開始昏沉,正此時,耳邊忽然傳來一個溫厚磁性的聲音:
“素素,你要記著,爹爹不在的時候,你便無人可以依靠,是以無論碰到何種困境,你都不能放棄,不放棄才有希望……”
“爹爹……”她心頭一顫,意識猛然清醒,環顧左近,哪有爹爹的影子,她銀牙緊咬,正欲做最後一搏。
“嗤啦——”
便在此時,‘水獄’忽然自外部傳來一道詭異的聲音,下一息,整個水獄忽然從外部向內爆裂,雲素素驚詫中,回身一望。
卻是新晉的分區管事玉溪生,他臉上掛著淡然的笑意緩緩行近來,身上湧動著莫可名狀的勢氣,將雨幕都排斥在兩尺外。
“你?”
五方元氣神被破,自己都束手無策的‘水獄’,居然被他輕描淡寫就擊破,雲素素何等聰慧,自然醒悟,玉溪生要麽隱藏了修為,要麽便是大門閥弟子,唯有大門閥弟子,有著無上大道的根本經義傳承,才能超越同階,傲視群倫。
玉溪生輕輕一笑,道:“在下飯後茶餘散步,不曾想路過此地,見殺氣衝天,想著是否哪家閨秀遭了厄難,便出手救上一救,卻原是小姐你啊。”
他的手輕輕一揮,漫天的雨幕忽然凝聚,形成了一個莫大的骷髏頭,骷髏頭的雙眸驀地有紅色厲芒閃動,大嘴一張,居然發出了一道無聲的衝擊。
下一息,此方天地徹底寂靜,又幾息,才又有落雨的聲音,那些黑衣人,卻再無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