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劍,萬世輪回……”
足以毀滅天地的劍招,就在這識海爆發開來。
對此劍招,魔靈怎麽會陌生,當年他親眼見證了神州大地在此劍招下四分五裂,不由尖聲叫道:“不可能,你是誰……”
恐懼歸恐懼,他怎麽也不可能放棄抵抗,便將手掌一合,漫天血光像似合攏一樣寸寸濃縮,眨眼就將那著淺藍色道服的男子層層包裹,形成一個血色圓球。
隨著魔靈臉露猙獰,雙手用力,血球持續縮小,發出恐怖的‘咯咯咯咯’的脆響,好似有什麽東西生生被揉碎一樣。
“那是……師兄……”蘇伏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呆呆望著那寸寸縮小的血球,那驚鴻一現的身影,竟酷似石泰的背影。
“就為今日,我背棄了大道,老魔你還不受死!”
就在血球濃縮至丹丸大小時,魔靈臉上猙獰笑容盛到極處,但這聲音響起,瞬間就將他笑容冰凍。
“七彩你還不出力,等死啊!魔靈向著血海另外一邊尚且寂枯的黑海發出咆哮,本來打算收拾了蘇伏再收拾小沙彌,此時此刻再也顧不得許多,血海轟然壓向黑海,將其吞噬為一體。
而下一息,一絲淺藍的光驀然自血球處生發,遂蔓延向識海每一個角落,所有血光與血海上空蒸騰的魔氣盡都消逝,純淨得好像一張白紙。旋即就有一道惶惶的劍光將血球撕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劈斬而去。
“這……這是南離劍意……不……我不甘心……蕭南離……我詛咒你不得好死!啊啊啊啊啊……”
“無量吾佛!善哉善哉!因果輪轉,緣起緣滅。一念生則為禍天下,一念生則造福天下,一念思量竟至於斯,死在此劍下,亦算了了因果,小僧去也……”
識海被一道熾亮而刺目的光芒照亮,蘇伏甚至不敢探出神念去探看,隨著小沙彌與魔靈的聲音分別落下,神魂突然傳來被生生撕扯的痛楚,這痛楚他幾乎難以形容,若不是那道暖光護著自己,他幾乎就要痛暈過去。
說痛暈過去,實在不足以形容這痛的萬一。這是寂枯劍意纏繞神魂以來所有痛楚加起來都無法比擬的痛,饒是他意誌堅硬如鐵,都恨不得即刻咬舌自盡,脫開這痛楚。
但他明白,並且喜悅,雖不明白發生何事,可魔靈此次真是在劫難逃,這是將他與魔靈生生分開,將神魂撕裂的力量。
一息,兩息,三息過去。蘇伏知道自己忍耐力過人,但從沒想過自己會有那麽大的忍耐力,興許是因絕處逢生所帶來的喜悅。
三息過去,痛楚漸漸減弱,魔靈的咆哮亦漸漸弱化了去。然這三息,對於蘇伏而言,就好像渡過了無數春秋那麽長。
他強忍著不暈過去,就是想要見一見那有著酷似石泰背影的人的模樣,他如願了,就在血海與魔靈飛灰湮滅時,那個身著淺藍色道服的男子緩緩轉過身來。
“師弟,好久不見。”
冷峻的臉龐,嚴謹的發髻,一絲不苟的著裝,認真的瞳孔,正是劍齋真傳弟子石泰。
“師……師兄……”
蘇伏不知是痛的,還是激動,聲音有些顫抖,哆嗦著唇:“師兄……你怎麽會……”
石泰微微擺手,身形輕飄飄來到他身前,淡淡笑道:“為兄知道你有許多疑問,且聽我慢慢道來。”
“首先,我確實是死了,這是連我也沒有想到的事。”
一聽到此,蘇伏激動的心緒頓時一懵。是了,他親眼見到石泰死去,法體不複存在,那不可能是幻術,石泰也沒有必要欺騙自己。
石泰見他冷靜下來,又笑著道:“你不用難過,這是我的劫難,與你無關。”
“先說說你體內的寂枯劍意罷!”
他神色微變,說道:“其實為兄早知劍主傷你,乃是飛仙老祖的主意,那是在你出使妖族時就定下之事。他老人家早已查知你體內魔靈,但普天之下,還沒有人擁有在不傷你的情況下抽出魔靈的能力。”
“飛仙老祖示意劍主傷你,實是為救你……”
聽到此言,蘇伏忽然反應過來,不由翕動著唇:“飛仙老祖,是否是指點過我修行的飛仙師兄?”
石泰淡淡道:“倘是劍園那個,便是了,有史以來,你是第二個這樣稱呼老祖的劍齋弟子。”
蘇伏默然,記憶就好像潮水一樣湧現,第一次與魔靈爆發大戰時,有一絲可怖的劍意探入識海,魔靈依稀就喊出了“飛仙”二字,原本以為魔靈被掩蓋在“太玄封禁”下,但那時他就已經知道了,難怪會莫名的問自己是否知道七彩蓮台。而被“羅刹魔祖”攝入焦獄界時,亦是他破界來救。想想真是可怖,不論是飛仙還是羅刹,沒有無緣故的看重,自己早該想到的,飛仙指點自己修行,何嚐沒有探究自己根底的緣故,隻不過此後漸漸排除了嫌疑,將他當成了真正的劍齋弟子指點。而羅刹更不必提,乃是覬覦無量寶典,要真以為他那麽看重自己,就太天真了。
“你身染魔靈那麽久,想也知他的來曆了罷。當年覺緣那老禿驢被靈欲算計,七彩蓮台被其分身染化,而後故意引覺緣於現今青州之地上空大戰,引蕭師叔祖現身。後來靈欲不知用什麽手段,令蕭師叔祖一劍斬了神州大地,應了純陽法劫。”
石泰緩緩繼言:“此後魔靈下落不明,不成想會在師弟身上。飛仙老祖曾尋過我……”
他將記憶中,與飛仙的談話一一述說。那是一段非常隱秘的談話,就連李道純都被瞞在鼓裏。
原來就在蘇伏出使妖族時,石泰曾被飛仙單獨傳喚,告知他蘇伏身染魔靈之事,且問他願不願助蘇伏除掉魔靈。那時石泰自身劍意已近圓融,不消三年五載就能斬開長生大道,晉入玄真境。
可要斬殺魔靈,又不能傷害蘇伏,條件非常苛刻,石泰必須放棄自己的劍意,融入飛仙保存的一絲蕭南離的南離劍意。
石泰沒有任何猶豫,毅然抉擇融合蕭南離劍意。於是他將自己的數分心神與南離劍意一起融入時雨劍。以至於對敵襲殺蘇伏的真人時,為退敵而不得不施出自己根本沒有掌握的劍招,《意劍,萬世輪回》。
那一招將他的神魂,法體,道基,神魂等一切的一起都吞噬,唯獨殘存下了時雨劍裏的幾分心神。
石泰並沒有說得特別詳細,但就隻如此,也已足夠令人心驚與感動。
蘇伏此時猛然想起,就在自己見石泰最後一麵時,他曾拍了拍自己肩膀,原來時雨劍就是那時候潛入他體內的。而當時他身受重傷,且心神處於極度悲慟中,自然無法感應。想來之後氣海重新啟開,亦是因時雨劍的緣故。
他難過的說:“師兄……因伏之事,累你……”
石泰輕輕搖頭:“為兄之事,你不用心存愧疚。其實飛仙老祖本來計劃是用寂枯劍意傷你神魂,令魔靈沉寂。而在你流落他州,尋救治自己方法時,魔靈必會漸漸恢複元氣。而當他元氣盡複那一日,必是他爆發之時。飛仙老祖不知從何處尋來一枚‘神意元辰丹’,便是為你準備,隻待魔靈爆發欲奪舍時,便服用此丹,由我祭出時雨劍將其斬殺。”
“而今計劃雖有礙,卻也不算太過偏離,魔靈已死,今後師弟再不虞魔靈威脅,可將心思放在修劍上。”
“原來是這樣……”蘇伏眼眶微紅,“若是我能……若是我能……”
石泰神色驀然變幻,厲聲喝道:“休得做小兒女姿態。你要知道為兄並非白死,就已足夠。日後,為兄不在了,劍齋就要由你守護……”
說到這裏,他的神情複又轉柔,淡淡的說:“為兄的一份,就托付到你身上了,好好活著!”
“師兄……”
蘇伏還沒能回話,石泰的身形就轟然散去了,至此,石泰留在真界的最後一道印記,也徹底消散。
“師兄……”他緊緊抓著最後一抹殘存的淺藍色,無語凝噎。
“蘇伏……蘇伏……你怎麽樣……”
就在此時,識海響起聲音,蘇伏猛然驚醒,此時沒有時間悲慟,便禦使心神衝出識海,來到現世,靈覺探出去。
卻發現來到一個不大不小,暗無天日的密室裏。自己則被一雙柔潤的雪白柔荑捧住,聲音便是這雙雪白柔荑的主人發出的,他下意識將靈覺往上掃去,卻見是青衣,她的緊緊盯著自己,眼神中焦急,帶著一絲難以辨別的猩紅。
“嗯?這是……獵生者的標誌,她死了……”
青衣似乎感應到了蘇伏的靈覺,淡淡道:“你不用擔心,我尚能抑製,現你隻要將‘太乙玄都玉如意’內的最後一絲天道烙印消除,就可將永淪詛咒解開。”
蘇伏不由將靈覺掃向自己,才發現‘自己’居然是一塊青白相間的,散發著暖光的玉石,他不由恍然,方才護持自己的便是它了。
“怎麽消除?”
語聲方罷,又猛然醒悟:青衣變成獵生者,倘解開永淪詛咒,不就意味著她也會死去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