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及此,他反將翠翠牢牢護著,無視李陽幾欲噴火的雙目。
想來如此一副模樣,入到聚義廳,李陽必然落成整個鐵刀匪乃至天下盜匪中的笑柄。一個修為職司都不如他許多的後輩,給他戴了綠帽子,還公然到處“炫耀”,這簡直比殺了他還要難受。
劉易想笑,又不敢笑出聲,憋得甚是難受。
一行連同看守寶庫之人,共五個,沉默前行。
蘇伏望向那人,這是一個五十來年紀的男子,玄衣錦袍,顯出他在鐵刀匪中的地位不凡,本體不在,本識不敢暴露,也看不出他修為。不過連李陽這個寶庫總管,在他麵前大氣都不敢喘,便可見一斑。
他故意落後幾步,走得極為溫吞,李陽也不去管他,離得遠些也好,省的看了心煩。
“莫怕,我一定救你出去!”蘇伏向翠翠悄悄傳音。
翠翠感動,緊了緊雙手,方才他受李陽一擊,心脈震動,傷勢不輕,此時勉強開口,有些虛弱:“劉昌,我相信你……”
此時距方才一幕,已過許久,若一時衝動,也該清醒過來。
蘇伏又是感慨萬千,世上每多同甘,共苦卻少。自儲物袋中尋了一枚傷藥,喂她服下。李陽見二人親密狀,麵色猙獰恐怖,想也知道心中早已製定了兩人許多死法。
想了想,又道:“李陽怎會遣你到寶庫清點?”
若不如此,翠翠怎有機會見到劉昌,也不會激動之下表明心跡,反教李陽抓了把柄,差些害了她性命。神晶既在寶庫,卻不是取回便能了事,何況數目不對。
翠翠歡喜他心細,自己沒有看錯人,想也未想便應道:“我也不知,不過那批貨乃是前幾日運來,除了三爺以外,誰也不知是些什麽。李陽著我去清點,隻因三爺有命,明日要將之運走。”
蘇伏神色一動,緊問道:“運去何地?”
“卻是不知!”翠翠此時漸漸後怕,雖情意不渝,終也知道自己魯莽,險些害死劉昌,不由心中黯然,埋怨自己愚蠢。
她在心中醞釀許久,說道,“劉昌,三爺新收兄弟,尋常的自不會大張旗鼓,必是補了範爺第六把交椅。”
“範爺?”蘇伏心中有事,沒有察覺到她神態。
翠翠驚訝道:“便是範進範爺,鐵刀匪第六把交椅,你忘了?”
蘇伏連忙裝作恍然模樣:“記得記得,我怎敢忘了範爺。”
翠翠心中憂慮,也沒把他異常放在心上,又道:“也不知新入的是誰,隻怕修為過人,方才坐了第六把交椅。劉昌,少待我假意去求李陽原諒,你草草宴飲一杯,推以不勝酒力辭出聚義廳,便去入口等我……我哄得李陽高興,再悄悄出來一起逃走好麽。”
第六把交椅?新入的?莫不是楊勝麽?
蘇伏驚訝於楊勝竟如此了得,方投誠便坐上第六把交椅,心中想著,有些分神,便漫不經心地應著。
翠翠見他如此,隻當他開始後悔了,不由一陣心酸,但很快堅定心念:“劉昌,若今夜子時我沒有來相會,你便逃罷,逃得遠遠的,不要讓李陽找到你!”
“那你呢?”蘇伏回過神來,笑著說道,“說好一起逃的,怎能撇下你一個人。”
翠翠心中稍感安慰,搖頭道:“我不要緊的,李陽還是愛惜我的,他不會殺我,至多給我一些懲罰……”
想到方才李陽毫不容情地一掌,她心間苦澀難當,李陽已被憤怒吞噬,哪怕留著她的性命,也是為了報複,此時隱而不發,彼時不知要受多少淩辱。
蘇伏總算聽出異常,心念微微一轉,便即明白她所想。
他沒有急著開口,而是細細探索這劉昌的記憶,像似觀閱文章一樣,細細體會過來,卻失望的發現,劉昌果如他所想,隻是不願別人染指他的“東西”而已。
將翠翠當成一件東西看待,又能有甚麽情誼呢?
意識到問題的嚴峻,蘇伏不由把眉頭鎖起。方才他教翠翠許願,本想不惜暴露也要成全他們兩個,卻未曾考慮事後如何。此時他忽然意識到,指望劉昌這類人發現真情,從此對翠翠愛護有加?這絕然是不可能的。
那麽翠翠的下場,就可想而知了。劉昌多半不會感激他情意,還會遷怒她連累自己。在鐵刀匪看門,他總算還是一個有“身份”的修士,離了鐵刀匪,他不過是天下散修中極為不起眼的一個。
總不能借著玄靈引,扮一輩子的劉昌!
想到此處,他忽地憶及過往借玄帝身份,替信眾還的那些願,許多都欠了妥當,治標不治本,救人隻怕也會變成害人。
不如用離魂,改變劉昌記憶?可是改變記憶,並不能改變其本性,離魂也不是萬能的。他心中微微歎息,自己方才若想到這一層,便當機立斷,絕了翠翠念想,倒還好處置一些。如今已是騎虎難下,想那李陽心胸也寬廣不到饒恕翠翠的地步。
那便隻能事後救了翠翠,再將她記憶剝奪,如此方能救下她。有著安妥處置之法,他心中稍安,渾未察覺李陽的眼角餘光,都猶如利刃一般。他心中總是感覺虧欠龍吟瑤甚多,遇見一個像極了她的女子,自不願教她下場淒慘。
聚來的匪徒漸多了,翠翠趕忙放開蘇伏,去向李陽討好。她深知李陽脾性,此時服軟,尚能留一個體麵。
一邊用溫言軟語哄著李陽,一邊又悄悄打量蘇伏,卻見他有些心不在焉,心中幽幽然,稍感刺痛。
入到聚義廳,早已聚來了數百的匪徒,各各興高采烈,端杯舉盞,你來我往,不敢掃了三爺興頭。
個中有個左右逢源的,可不正是楊勝麽。許多匪徒向他敬酒,酒未曾醉了他,心卻醉了。這些可都是窮凶極惡,令人聞風喪膽的鐵刀匪,如今卻服服帖帖,客客氣氣向他敬酒。
酒不醉人人自醉,他一時有些得意忘形,想著成為鐵刀匪第六把交椅之後的風光,竟將方才提防心思一概拋卻了。
不經意間卻覷到一抹冷淡的,宛如月華一樣的眸光,嘩地照亮他心間,明明清冷如月,卻炙烤著他心田,當即出了一身冷汗。
醒過神來,卻見蘇伏假扮的劉昌便在不遠處,清淡的目光並未投在自己身上,而是越過了他,投在了金燦燦座椅上的那個人,那個始終高深莫測的人身上。
“大家聽我說一句!”
一聲高叫,引起了所有人注意。卻是李陽立到場間,意味莫名地望了蘇伏一眼,高聲叫道:“今日既是三爺大喜,亦是楊爺大喜。不過向我們鐵刀匪投誠的,素來有個規矩,那便是投名狀。趁著大喜時候,而廳內恰有個柴胡會細作,不如由楊爺為我們鐵刀匪祭旗,大家說好不好?”
“好!”廳內眾匪隻怕天下不亂,哄然一聲暴喝,又有人問:“哪個是柴胡會細作,居然如此大膽,李陽你快揪出來教俺瞅瞅!”
李陽還保留一分冷靜,向著首位上三爺,以目光請示,待見他微微點頭,方才狂喜,冷冷指向蘇伏道:“劉昌,便是柴胡會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