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究竟是哪裏?我已經死了嗎?或者還活著...
人在無依無靠時總會不自覺的胡思亂想,淩歧也一樣。他的神經也許比普通人堅韌許多,可你要把他下油鍋煎炸,他一樣會痛的慘叫。你要是讓他麵對致命的威脅,他一樣會感到恐懼。
那些,都是人類無法克服的本能,並不是說誰的意誌多堅韌,就能無視一切感覺。
也不知坐了多久,沉默了幾個小時,或許隻是十幾分鍾。
從自己依舊在惡魔腹中,到次元空間已經被重置成現在的樣子,淩歧想過了無數“很可能”的可能,但卻連任何一條都無法證明。
人在黑暗中不僅會迷茫,甚至會驚懼,進而生出絕望,進而自語癲狂。
淩歧沒有,可能是因為他早就瘋了,他甚至連恐懼感都沒多少。
在脫出對現狀思索的思維怪圈之後,他的思緒又開始進入另一個無限循環的死胡同。
“我究竟是淩歧?還是林奇?我的過去,又是什麽樣的...”
距離死亡重生不過短短三月,他竟然隻能記得臨死前印象最深刻的場麵,那種不甘和憤怒,以及痛楚。
這究竟是因為某種力量在讓他快速遺忘過去,還是因為他過去的記憶本就是虛假的?
幸福的兒童時期,灰色的少年生涯,屢敗屢戰的青年人生,而後是命運的眷顧、幸福的家庭,而後又被人迫害至家破人亡,而後是瘋狂的報複。
他能記得的,能回憶起關於自己的,居然和別人道聽途說來的“其他人的故事”沒什麽兩樣!
那種生活和過去,真的是他的嗎?
淩歧茫然,而後聽到了黑暗中的第一個聲音,見到了除了濃鬱的黑色外,第一縷色彩。
“孩子~來這裏~快來這裏~”
“你能聽到我的呼喚,不是嗎~”
“你一直都是一個善於聆聽的人,我一直都知道,很早就知道~”
一陣蒼老的、沙啞詭異的老婦人的聲音,用一種慈祥的語調在輕輕訴說著。
這就和恐怖童話裏的吃人阿婆一樣,起碼這時候給人的感覺真的很像。
然而淩歧已經受夠了黑暗,受夠了思緒的困擾。
他根本無所謂能見到的是人是鬼!總之,他聞言立刻站起,拍了拍剛換上的皮衣衣擺,毫不猶豫就朝著聲音來處走了過去!
不知走了多遠,沿路上忍受著那令人渾身直起雞皮疙瘩的呼喚,他來到了一扇閃閃發光的拱門前。
整個兩人高數米寬的大門,散發著陣陣柔和的白光,照亮了這數十米方圓的黑暗之地,更遠處依舊是無垠的墨色。
寒冰守護者早已主動融入到淩歧複又出現的身影中,而他低頭看了看地麵,發現不是想象中的肉質,而是烏雲一般的東西,軟綿綿黑漆漆。
淩歧打量了一下手腳和衣著,發現自己並沒有變成什麽難以理解的怪異存在,這讓他稍感安慰。
而後,當他走到那扇散發著柔和白光的大門前,正要信步踏入時,那並不慈祥卻故作慈愛的老嫗的聲音,再次響起。
這一次,淩歧聽出,它就是從那扇白色的充滿了魔幻風的疑似某種傳送門的背後出現的。
“孩子~西提斯的寵兒,黑暗兄弟會的勇士!我,就是傳說中的夜之母,你應該不會告訴我,從沒聽說過我吧。”
夜之母?
淩歧微愣,做為黑暗兄弟會的一員,就算是最不合格的那個,他也知道,那是整個黑暗兄弟會膜拜的對象、組織專用的圖騰、黑夜的母親。
淩歧一直以為,它應該是西提斯的某種化身,托以千年古屍之名,賦予神力和神性,來讓她代掌這個殺手組織。
類似的情況在異世並不少見。身為一名強大的、偉大的、堪稱主神級的高級神祗,黑暗兄弟會這個小小的殺手組織,是根本沒有資格直接去侍奉西提斯的。
西提斯司掌死亡和黑暗,他的職能和神力,其實比大部分職域模棱兩可的魔神,都要強大的多!
倒是夜之母,不論是傳說中的西提斯的妻子,還是淩歧認為的西提斯的化身,都更符合成為黑暗兄弟會專屬神靈的標準。
這時,“夜之母”依舊用那種沙啞而蒼老、並且陰森的聲音說著話,可由於她的言語中帶著幾分風趣,像是在用平等的語氣同人交流,這讓淩歧對她的印象比西提斯那種自恃甚高的魔神要好得多。
淩歧不是一個會因為第一感而判定事物價值的人,簡單來講,他不會因為對誰有好感,就不去利用他,也不會因為對誰有惡感,就不把他當成一個可利用的對象。這類人,說好聽叫梟雄,說難聽就是虛偽自私!
“啊!偉大的夜之母!沒想到竟然是您當麵!您和偉大的西提斯大人,已經能將神域拓展到這個位麵了嗎?這實在令我這個凡人深感震驚,又不禁為這熟悉的榮光而喜悅。”
淩歧違心的說著,不料那“夜母”卻嗬嗬一笑,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但默許了他的表演。
“孩子,不要心存忌諱,不要頗多戒備。”
“身為一個凡人,能成為黑暗主宰的寵兒,是你的幸運。”
麵對著上位者的耳提麵命,淩歧表現的誠惶誠恐,心中亦埋藏著山川之險。
“不論你承不承認,假如沒有神眷,此次你必死無疑!”
夜之母很快就對感化淩歧失去了興趣,換了種方式和他交流。這大概也是西提斯懶得直麵他的原因,他早就看透了這個凡人的貪婪和虛偽。就算給他再多,也不能讓他成為一個合格的神仆。
聽到這話,淩歧直起了腰杆,想了想,認真的點了點頭。
“的確,因此對於二位大人,我的確是心存感激的。”
“即便偉大的西提斯將我當成坐標,粉碎了我的靈魂,終結了我的人生。卻也同時賦予了我一段新的、更強大的生命。”
淩歧真假參半的說著,又道出了某種猜測。
他其實從來不排斥被人利用,完全沒有利用價值的人才是可悲的。但前提是他必須知道誰在利用他,又想利用他去做什麽。
身為真正的上位者,西提斯本沒有虧欠他什麽,賞罰也算公正。隻是它的心思過於莫測,比好好先生還要深沉百倍,這就會帶來許多不可測的危險。
也不知夜之母有沒有看穿他的心聲,她聞言頓時滿意的讚歎道:
“能在神的麵前保持‘本性’,假如你沒有中途夭折,必然也會在我等序列中占據一席。”
麵對這種褒貶不明的恭維,淩歧向來是笑而受之。
“孩子,既然你和吾等都是同類‘人’,那麽我的來意,你大概也有幾分心理準備。”
淩歧一聽,暗暗警惕。
“當然,偉大的夜母。隻要偉大的西提斯大人依舊眷顧著我,我願意悉聽尊命。”
必須要有回報,才肯於付出,這本是理所當然的,放到某些人或存在眼裏,就成了貪婪。
若淩歧麵對的是一個光明序列的神祗,他大概會立刻失去神眷。而他若是沒有足夠多的利用價值,黑暗序列的神祗更會毫不猶豫把他吃掉。
淩歧相信,費心讓他重生,連寒冰守護者都享受了一定的福利,他在西提斯心中的價值,還是很高的。這應當與他輪回者的身份有關,謀算主宰和輪回空間的,可不隻是有野心的被選者們。
他目前唯一顧慮的,是對方會不會又玩什麽奪舍之類的把戲,西提斯可是有前科的。
夜之母深深歎了口氣,而後平靜道:
“唉~孩子,你可知道,你用現在這種態度對待我,究竟是在拒絕什麽?”
“不過,也許那就是你想要的吧。”
“你放心,忠心為西提斯陛下辦事,你收獲的神眷隻會日漸濃鬱。”
說到這裏,夜之母已經換成了公事公辦的口吻。
“在這外域之地,陛下與我都無法長存,而你背後的...你背後的那股力量,實在是可怖可畏。”
聽起來,這跨界降臨,雖能風光一時,但明顯就像是偷渡客,要懂避風頭,過江強龍也得窩在水溝裏趴著。
淩歧甚至懷疑,假如這地方不是次元空間,大概這兩位連跨界降臨都做不到吧!
而神靈級的存在,顯然已經能通過他感應到主宰,它們對主宰的忌憚明顯比他更深!
淩歧思索著,隻是不語。就和夜之母稱讚過的,必要的時候,大多數時候,他的確是一位合格的傾聽著,足以勝任黑暗兄弟會中向來尊貴的聆聽者一職。
“孩子~陛下能發現這個世界,雖然有你的一份功勞,但同樣是一場意外。”
“總之,陛下會將這個獨立空間變成他的附屬神國,就像大君們在湮滅世界中的附屬位麵一樣。”
“陛下會在這裏留下一具分身,而你要做的,就是輔佐他,將黑暗的榮光播撒向這異土的大地。”
夜之母一點點說著,淩歧越聽心中越是驚疑。
既然西提斯能夠在這裏留下分身,甚至能把獨立空間都變成附屬神國,那又何必讓夜之母轉達意誌。
另外,它們顯然不明白自己穿越位麵、穿梭時空的機製。
他可不是什麽單純的時空旅者,而是身負任務的!達到目的後,他就得被迫離開這個世界。
當然,這些東西就沒必要明言了。那些土著神祗自恃甚高,目空一切。它們的確有這樣的資格,但比起輪回者,它們又少了開闊的眼界,和足夠的情報訊息。
神,並不是人類能夠進化的終點!
淩歧一麵聽著夜之母的要求,一麵想著心底的野望。
夜之母的聲音逐漸變淡、愈見飄忽。
當她說到最後一句,那聲音已經飄渺的連淩歧都聽不清楚。
接著,他的麵前就隻剩下那扇巨大的、疑似傳送門的泛光的門戶!
淩歧毫不猶豫,一腳踏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