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菲娜冷冷地看了看地上那支被韓暮踩碎的雪茄,冷漠地說道:“看來你是認真的,那沒什麽好談的了,阿羅特,整理軍裝吧。”
沒有任何猶豫,阿羅特站直了身體,雙手不停地整理著身上那件滿是灰塵的戰鬥服,他撫平了衣服上的每一片褶皺,拉好了拉鏈,卷好了袖口,最後重新將摘下來的狼圖騰徽章別回了胸口。
雖然雇傭兵被叫做戰爭野狗,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也是軍人,一個軍人在戰前整理軍容,那也就意味著他已經準備赴死了。
在整理好後,阿羅特一言不發地站在了索菲娜的左側後方,這是骸狼骷髏營全軍出動時,他一貫所站的位置,也是隻有他才配得上的位置。
“最後問一句,韓暮,已經沒有商量餘地了是嗎?”索菲娜的聲音冷若寒冰,雙眸注視著韓暮身上的每一寸肌肉起伏,隻要韓暮口中說出“沒有”二字,她就會發起最致命的反攻。
韓暮還沒有說話,凶獸化的阿寶就發出威脅性的低吼,別看之前韓暮和索菲娜混得不錯,但阿寶可是一直在默默生悶氣,因為以從它的角度出發,它對索菲娜是一點好感都沒有。
因為,讓阿寶和韓暮分別半年之久的罪歸禍首便是索菲娜!
半年前,它被索菲娜打得身形俱滅,如果不是韓暮拚死找到了大量符文之石,它都不知道要什麽時候才能回到這個世界,韓暮可以既往不咎,但阿寶可沒那麽大度,身形俱滅的又不是韓暮,那種滋味可不是皮肉之痛能形容的。
“吼!”凶獸化的阿寶咧了咧獠牙,衝索菲娜發出了威脅的怒吼,實質化的音波把索菲娜的衣衫震得獵獵作響,如果不是因為在一體雙魂狀態下隻能由韓暮發起主導動作,阿寶估計早就撲過去撕咬索菲娜了。
此時此刻,在場的人全部都被這隻巨大凶獸震懾住了,這種若實若虛,渾身燃燒著金色火焰,體表漂浮著無盡符文的能量物質是他們從未見過的,更別提那比洪荒巨獸還要恐怖的外形...
就在韓暮即將說出那兩個冰冷的字,就在情勢變得一發不可收拾時,沐神佑終於是強行回過了神,她緊張地抓住了韓暮的衣袖,顫聲說道:“等等!韓暮,沒有必要鬧到這個地步啊!”
“吼!!”怒火中的阿寶一時間失去理智,衝沐神佑發出了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實質化的音波直接擊飛了沐神佑,讓她踉蹌地摔倒在地。
所有人都緊張了起來,生怕這頭凶獸會突然發狂,畢竟它看起來太過凶悍,很難讓人想象可以馴服。
“阿寶?”韓暮發出了低沉嚴肅的聲音,責備之意溢於言表,他話音剛落,凶獸化的阿寶便微微垂下了頭,發出了嗚嗚的聲音,就像一隻被主人懲罰的寵物。
韓暮先是把愣神的沐神佑從地上拉了起來,隨後沉聲說道:“他打傷了我的夥伴,這不是像以前那樣說說笑笑就可以解決的,而且不要忘了,神佑,有多少你的手下死在那幾個雇傭兵手上?黑鳥,鬼獒...要我一一列舉嗎?”
沐神佑深深地低下了頭,這種事,她又何嚐不知道,死的那些人,可都是她最信任的心腹啊...
隻是,韓暮現在的作法能解決什麽嗎?強行殺掉阿羅特和那三名極地黑狼士兵,黑鳥和鬼獒就能複活嗎?顯然不能...
更何況,現在索菲娜也在場,這隻“頭狼”的態度很堅決:阿羅特是她那狼群中的一員,就算要處置也輪不到韓暮!而且韓暮的強硬態度更是激發了索菲娜的“護犢”之意。
如果要強行索取阿羅特的性命,那絕對免不了和索菲娜一戰,韓暮說他是為了夥伴,可索菲娜難道不是他的夥伴嗎?他現在的行為,本身不就是在傷害自己的夥伴嗎?
這是沐神佑第一次對韓暮產生了反對念頭,她很清楚,韓暮絕對是因為憤怒而喪失了理智,現在的場麵是根本不用出現的,這一次,韓暮絕對錯了!
可是,這些話,沐神佑說不出口,又或者說,這些話不能說出來,至少,絕對不能從她口裏說出來。
因為此時,周圍站滿了各派的黑幫成員,在北城攻防戰中,在場的所有人都有兄弟倒在阿羅特等人手上,如果沐神佑把自己心裏的想法說出來,韓暮有可能會網開一麵,但是這些渴望為兄弟報仇的黑幫成員怎麽辦?
麵對殺害自己兄弟的仇人,他們的老大居然主動發話,想要保凶手一命?如果真的這樣,這些黑幫成員或許並不會升起二心,但是在他們和沐神佑的信任繩索上,這麽做無疑是拿著小刀輕輕劃了一下,就算繩索不會斷裂,但這道裂痕卻會一直存在。
所以,就算沐神佑想既往不咎,停止擴大無謂的損失的決裂,但是她沒有辦法開口,索菲娜和自己的手下都是她心中的夥伴,她不想拋棄任何一方,可是,現在的她似乎隻能被迫地拋棄某一方...
韓暮冷哼了一聲,毫不留情地把手放在妖刀鬼徹的刀柄上,就在妖刀即將出鞘時,一道有如洋娃娃般嬌小的身影虛弱地走到了韓暮身後。
就在韓暮即將拔出鬼徹刀,讓情勢變得一發不可收拾時,他的身後突然傳來了一聲沉重的跪地聲。
韓暮皺眉向後看了過去,他眼神一凜,沉默許久後,冷聲問道:“月兒,你做什麽?”
此時此刻,隻見影月不知何時已經從昏迷中醒了過來,她的小臉異常蒼白,紅唇也失去了血色,身上滿是幹涸的血跡,胸口前那道血肉模糊的槍痕還在流血。
“少爺,月兒求您,請您不要拔出刀,不要把刀鋒對準娜娜...”影月深深地低著頭,將右手扣到了胸前心髒的位置,低聲請願道。
沒有任何征兆,韓暮的眸中閃過一絲狂怒,他毫不猶豫地把鬼徹抽了出來,將刀鋒不偏不倚地頂在了影月額前,刀身上的沸騰血氣瞬間將周圍拖入了恐怖深淵,碾壓著影月的意識...
“怎麽?跟這家夥相處了一段時間,翅膀硬了?知道替她說話了?現在也敢違背我了?”韓暮的聲音充滿殺意,冷若寒冰,他那握刀的手輕輕一抖,斬斷萬物的刀鋒輕而易舉地切下了影月額前的幾根黑發,隻要再往前分毫,就會刺進影月的額頭...
在鬼徹的沸騰血氣中,影月仍是頷首低頭地跪在地上,她並沒有被鬼徹的血氣震懾,也沒有因為韓暮的憤怒而後退,她的語氣很卑微,就像下臣麵對君王,但是卻多了一種難以言述的,無法抹去的執著:“少爺...月兒這輩子沒有違背過您,但這一次,請您原諒月兒的不忠...月兒願以一臂的代價換取鬼徹入鞘!”
影月說完,突然就將自己的右臂頂了鬼徹的刀刃,沒有任何懸念,隻要兩者觸及,憑借鬼徹的鋒利,她的手臂肯定會悄無聲息地離體而去,從此斷臂!
韓暮眼神一凜,他沒想到影月這一次居然如此剛烈,為了讓他收刀,居然不惜自斷右臂,而且態度十分堅決!
不過,好在韓暮的反應比影月快了許快,他在半途中就踢開了影月的手臂,隨後猛地將影月按到在地。
影月此時動彈不得,隻能咬著下唇,執著又哀求地和韓暮對視著,如果在以前,韓暮的淩厲眼神絕對會擊碎影月的所有心理防線,讓她屈服。
但這一次,影月心中的這道防線,似乎因為某個人而變得無堅不摧。
在無聲的沉默中,也不知過了多久,韓暮突然語氣深邃地說道:“如果少了一條手臂,那麽擁抱別人時的溫暖,也就少一半...”
韓暮說完,鬆開了影月,而他仍是提著鬼徹向索菲娜走去。
很快,韓暮和索菲娜便隻有咫尺之遙遠,隻要韓暮一揮刀,便能將索菲娜和阿羅特一起砍翻。
就在眾人的心懸到嗓子眼時,韓暮突然毫無征兆地伸出手,用力揉了揉索菲娜的腦袋,把她的白金色長發揉得亂糟糟的,隨後頗為無奈地說道:“我現在真是後悔,當初就不應該讓月兒遇到你這個混蛋!”
話音剛落,韓暮默默地將鬼徹收回了刀鞘,不知是鬱悶還是無奈地長歎了一聲氣。
終於,一直提心吊膽的沐神佑鬆了一口氣,同時欣慰地看了影月一眼,如果不是她關鍵時刻挺身而出,事態恐怕就無法控製了。
影月也是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回過神後,她悄悄地揉了揉眼睛,擦掉了一些差點溢出的晶瑩液體,最後突然一骨碌撲到了索菲娜懷裏,用“完整”的雙臂將她緊緊摟住,仿佛一隻後怕的小貓。
索菲娜也知道,韓暮是準備網開一麵了,當然,所有的功勞都要歸於現在這個在她懷中的女孩,如果不是她的執著,恐怕今天就會成為羈絆決裂的一天。
想到這裏,索菲娜用紅唇在影月的額上輕輕一吻,隨後溫柔地摟住了她,不停輕撫著她的漆黑長發。
“你是不是高興得太早了,索菲娜?”就在兩人溫存時,韓暮突然不留情麵地冷笑了一聲,強硬地說道。
這一刻,眾人放鬆的神經再次緊繃,心髒也開始加速,飆升的血壓讓不少人差點暈倒在地。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韓暮冷冷地說道,“至於如何處置,這是你這個直屬長官的事...我已經給足你麵子了,希望你也能拿出誠意。”
索菲娜眯了眯眼睛,她看了看左後方的阿羅特一眼,沉默了許久後,她嚴肅地說道:“阿羅特,過幾天,我會告知總部,你們的行動失敗,並將你們列入死亡名單,往後的日子中,你們不得再以真麵目示人,從此永戴麵具!而且從現在起,我以副隊長的身份剝奪你‘利刃骸’的稱號,並將你永遠從骸狼骷髏營中除名!”
之前的處罰都沒什麽,阿羅特也知道已經很寬容了,但是最後一條處罰,卻是將他擊入了冰冷的地獄...
阿羅特的雙手不自覺地顫抖了起來,眼神也變得渾濁一片,仿佛蒼老了十歲。
被列入死亡名單,不能以真麵目示人不算什麽,但是,不僅他的“利刃骸”之稱要被剝奪,他居然還要被除名!這意味著什麽,這也就是說從今以後,骸狼骷髏營,乃至整個極地黑狼都不會承認有過他這名士兵,日後加入的新兵也不會知道他曾經的榮耀和輝煌。
而曾經一起戰鬥的戰友,要麽是漸漸將“利刃骸”阿羅特這個名字淡忘,要麽就是還記得此事,並以他為恥!每次提到他就嗤之以鼻,甚至朝地上吐口水!
因為除名這種處罰,一般隻有對逃兵實施的,而在極地黑狼中,有兩大“不退之令”!
第一,可勝之戰不退!隻要能取得勝利,哪怕成編製地被消滅,哪怕所有高級軍官陣亡,隻要還能勝利,那麽不論付出任何代價,都要拿下戰果!
第二,必死之戰不退!如果敗局已定,無法回天,那就掀起最後的狂攻,整個“狼群”一同衝鋒,直麵炮火,直到每一匹“狼”都倒下,極地黑狼的戰士以後背中槍為恥!
因此,逃兵在極地黑狼中是絕對不會被容忍的,就算僥幸活下來,事後也會被馬上處決,逃兵的名字也會被刻在恥辱架上!
而阿羅特,作為骸狼骷髏營最強戰力,作為震撼黑暗世界的“利刃骸”,難道他最後的結局就是被開除出隊伍,永久除名,背上和逃兵一樣的恥辱...
他這輝煌的戰火生涯,難道要和逃兵劃上等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