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品狂徒

第五百三十三章 過眼雲煙

被大雨侵蝕的夕城街道上,韓暮的身影衝破了雨幕,不停地狂奔著。

這種暴雨天,如果驅車過快的話很容易發生事故,再加上他現在處於力量枯竭狀態,可沒辦法從嚴重的車禍中安然脫身。

因此,韓暮隻能使用最原始的方法趕路,縱使跑得雙腿灌鉛,胸口發燙,他也咬牙堅持著,希望能夠快一秒見到索菲娜,絲毫沒有一絲鬆懈。

所幸的是,蒼瞳指出的地點離韓暮原本的所在位置不遠,還處於他體力能應付的範圍內,不至於跑到吐血。

當韓暮終於抵達目的地,看到頭頂的標牌時,心情已然沉了下去,他的身前是一個港口,名字叫做江南港,這裏不是別處,正是他第一次和索菲娜相遇的地方…

據蒼瞳所述的情報,索菲娜是搭乘遊輪前來夕城的,而且正是在江南港下船並遇到修羅的襲擊,但在重傷後,她沒有往遠處逃離,反倒是在江南港內進行隱蔽,這並不是因為什麽的“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而是隻有一種可能…

索菲娜受到了致死重創!整個人正在死亡邊緣徘徊,連逃出港口這種事都做不到,隻能就地隱蔽。

韓暮緊握著拳頭,不知不覺地絞斷了自己的大拇指,然而現在的他卻是無法感覺到這種疼痛…

在短暫的沉默後,韓暮衝進了因暴雨而關閉的江南港,不幸中的萬幸,索菲娜躲藏的地方隱蔽性不錯,再加上大雨衝刷掉了所有痕跡,修羅當時沒能繼續進行追殺,否則,她現在已經是一具冰冷的屍體了。

根據蒼瞳提供的情報,韓暮在複雜的倉庫區繞了一會,隨後佇立在了一座倉庫的大門前,緩緩地將手放到了倉庫的門把上…

韓暮可以發誓,他一輩子都沒這麽緊張過,狂跳的心髒仿佛要衝出胸口,四肢的血液也仿佛開始逆流,所有力氣消失得無影無蹤,讓他一度差點軟倒在地。

也不知過了多久,韓暮用力咬破了自己的舌尖,用劇烈的疼痛來驅散了這股無力感,最後用力地推開了倉庫的大門。

當韓暮看清倉庫內部的一刻,他可以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心髒從未有過地猛然一抽,隨著一股劇烈的麻痹與疼痛感,心跳仿佛停止了…

十二年前,那個黑暗混亂的年代,那個兵荒馬亂的年代,那個所有傳奇都尚默默無聞的年代…

南美,一個充斥著鮮血與屍骸,永遠不缺少戰火的地方,當地的貧民窟亦是如此,槍支和毒品就像和平世界的柴米油鹽般隨處可見,每走幾步就能看到一些容貌枯槁的貧民,他們的眼中充斥著萎靡與貪婪交織的神色,目光在每一個過路者身上掃過,看看有沒有一些因為好奇心而闖入的遊客給他們“送溫暖”。

在這裏,每個人都活在地獄中,但有一種生物卻過得很幸福,那就是陰溝裏的老鼠,因為它們永遠不會缺少食物,每天都有新鮮的屍體在下水道中被發現,有的十分完整,有的被饑餓發狂的難民啃了幾口。

當然,老鼠們可不在意這些,反正這些屍體很少有人來處理,它們不介意當一回免費的清潔工,這些滿身肥肉的大家夥每天過著無憂無慮的日子,隻需要忌憚一下同樣覬覦上屍體的烏鴉們就夠了。

就是這麽一個充滿惡臭與腐爛氣息的地方,一座殘破不堪的平房中…

東西打翻在地的聲音不斷傳來,房屋中,一個小男孩此時正倒在地上,旁邊則站著一個骨瘦如柴的中年人,對著他不停拳打腳踢。

中年人一邊打一邊咒罵著,唾沫星子不停地從枯黃的齒間噴出,正如這片貧民窟本身一般肮髒。

就在中年人把小男孩打得昏迷不醒時,房屋的陰影處突然跑出來一個更為年幼的小女孩,她有著一頭璀璨的白金色長發,俊俏的小臉上雖然滿是汙漬,但仍是絕美異常,與周圍的肮髒格格不入。

這一年,他的獠牙尚未尖銳,她的右眼還沒有深深疤痕…

隻見女孩用力地推了一下中年人,眼看推不動,她直接一咬牙,撲到了男孩身上,替他擋住了中年人的拳腳。

中年人見此更加暴怒,呲牙咧嘴地說道:“行啊,索菲娜,以前都是尤裏卡護著你,現在你也學會護著他了是吧?我看你能護多久!”

中年人絲毫沒有留情,直接奮起一腳踢在索菲娜的側臉上,從他的身材來看,應該是一個晚期的癮君子,全身骨瘦如柴,不會有太大力量。

可怎奈索菲娜實在太年幼,稚嫩的臉龐完全受不住成年人的奮力一腳,直接皮開肉綻,鮮血淋漓,整個人倒飛向了一旁。

當索菲娜倒在地上時,視線默默地移向了腐木組成的天花板,她的雙眸中沒有痛苦,沒有悲傷,沒有一絲一毫對現境的不滿,有的隻是一種默然的麻木。

因為,這就是她的生活,或者說,這就是她的一生,從誕生一刻便注定無法改變的命運。

聖經舊約,申命記第32章第4節說:“他是磐石,他的作為完全;他所行的無不公平,是誠實無偽的上帝,又公義,又正直。”

基督徒們將其奉為聖典,而索菲娜稱它為狗屎。

公平?正義?一群和平世界的溫室花朵們所編造出的謊言,他們沐浴在陽光下,吃著永遠吃不完的麵包,用甘醇滋潤的淨水衝泡蜂蜜,不用思考如何存活,每天用大把的時間感性地唱詩興歎,讚美心中的神,臆想死後升上天堂的未來,然後告訴你:“神愛世人,這個世界是美好的,你應該讚美自己獲得了生命。”

對於這些自以為是的可憐蟲,貧民窟從來不介意讓他們知道所謂信仰的低賤,不久前,就有一些充滿愛的傳教士們來到這裏,試圖用他們的信仰感化當地這些墮入撒旦懷中的人民。

結果?很簡單,肥胖的老鼠們又多了幾頓每餐。

他們的衣服被搶走,口袋裏的東西被掏空,手中的聖典被當廁紙,不論男女,渾身上下有洞的地方幾乎都被插了個遍。

這時候,他們的信仰呢?他們的神呢?敝鼓喪豚,沉默無聲…

從一出生,索菲娜心中就沒有和平,正義這樣的概念,因為她每次睜眼要思考的第一件事,就是今天要如何活下來。

索菲娜以挨了一頓毒打的代價,偷來一些紙,自己做過幾個鬮,她不會寫字,就用符號代替,每個符號代表一個能活下去的方法。

上上鬮是去貧民窟的出口站著,看看有沒有哪個偽善的人對她感興趣,然後就可以裝可憐耍計謀把這個人騙進來,讓路邊饑渴的貧民們殺了他,哄搶遺物的時候自己也分一杯羹,這是最省力的方法,缺點就是並不是每天都有這樣的蠢貨上鉤。

其它鬮還有很多,比如冒著被打被殺的風險去偷食物,偷錢。

比如給父親下跪,看看他願不願意多給一小塊發黴的麵包。

再比如可以選擇餓一天,把今天的定量食物留到明天一起吃,過個小癮。

而下下鬮是索菲娜最不喜歡的,那就是去找那些胖乎乎的老鼠,看看能不能抓到一隻烤了,或者看看這些貪吃鬼有沒有留下吃剩的屍體,她可以找點幹淨的部位應付一下饑餓的肚皮。

抓鬮,以此來決定今天的生活方式,這或許是索菲娜唯一和其它貧民不同的地方,她也隻能用這樣的方法讓自己的生活不那麽無趣。

有時候,貧民窟裏也會有報紙這樣的東西,索菲娜也在垃圾堆裏撿到過一些,每當看到報紙上的人們神色陽光,滿麵笑容,她都會很疑惑。

這到底是什麽表情?微微眯眼,嘴角上翹,有時露出白牙,這個表情到底是什麽意思?

索菲娜不知道,因為貧民窟的世界沒有這個表情,隻不過偶而無聊的時候,她會偷偷學著練習,慢慢地,她也學會了不少表情,還能演繹得活靈活現,當然,在這個隻有墮落與貪婪的地方用不到這些,這隻是作為消遣的工具,僅此而已。

如果說索菲娜有什麽願望的話,那或許就是早點去死吧,但她也有些不甘,如果就這麽死掉的話,她的屍體頂多被誰趁熱撿走發泄一下,然後送給那些已經肥得走不動路的老鼠。

指不定哪一天,會有和她一樣的孩子,抓到了自己做的下下鬮,跑來和老鼠搶食,把她的屍體也一點點啃掉。

當然,索菲娜沒有選擇去死的原因還有一個,那就是她的哥哥。

索菲娜和絕大多數貧民窟的兒童一樣,有個吸毒成癮的父親,有個兩塊麵包就能換一夜的母親,如果要說有什麽不同,那可能就是她有一個哥哥,流著相同之血的哥哥。

在索菲娜的記憶中,這個叫做尤裏卡的哥哥性格比較冷漠,和大多數貧民窟的男孩一樣,但他膽子很大,經常會跑出貧民窟,或者跑到一般人不敢進的貧民窟深處,然後回來給她講一講所見所聞的故事。

而且以前每當索菲娜犯了錯要挨打時,尤裏卡總會跑出來替她擋住拳腳,他們的父親因為吸毒而體力匱乏,往往打著打著就沒力氣了,也不會繼續折騰她。

所以從某種意義上說,這個哥哥就是她的守護神,也可能是這片黑暗中唯一的些許微光吧,就像救命稻草一樣,被她緊抓著不放,讓她的心中還殘留著一丁點藕斷絲連的希望…

對此,索菲娜並不知道如何回報,直到有一天,她從報紙上看到一個動作,就是當男女在一起時,其中一方會用自己的嘴唇去貼到另一方的嘴唇上,這種時候,他們臉上似乎會出現一種比填飽肚子還滿足的表情。

索菲娜並不知道為什麽這個簡單的動作會比吃飽飯還滿足,但她還是決定學一學,算是對哥哥的報答,也算是某種嚐試,於是,某一天,她就用自己的嘴唇貼了貼尤裏卡的嘴唇。

禁忌的種子,似乎就是從這裏生根發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