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培和林筱藝在路上的時候接到了段文軒的電話，此時他已經準備把車停在一家二十四小時經營的大排檔前，林筱藝說她餓了。
安培把位置報給電話裏的段文軒隨後掛上了電話，“你想吃什麽？”
“粥吧，灌了一肚子紅酒，想吃點熱乎的。”林筱藝說這話人已經走下車，聲音清冷，好像不是她。
從被安培拽上車之後到現在她一共說了三句話，前兩句是“我餓了”和“好”，她沒有看安培一眼，從閉目養神到看外麵的風景，保持著前所未有的沉默，滿臉都是疲倦，好像已經疲倦到動動舌頭都是負擔。
安培陪著她一起沉默，雖然想安慰一兩句，但又覺得無從下手。
就算這件事是她和段文軒之間的交易，但弄成現在這樣，他也多少能理解林筱藝的心情，到底是個女孩。
“嗯，這的粥挺不錯的。”安培趕緊接了一句，卻有些不鹹不淡。
晚上十點多，起了風，外麵有些涼，大排檔裏卻是熱火朝天，有拚酒的中年大叔，聚在一起吵吵的年輕人，也有過來吃宵夜的小情侶。
林筱藝找了個靠裏麵的位置坐下，這也是她能找到的嘴安靜的座位。
馬上有小哥拿著簡陋的菜單過來招呼，“美女，想要點什麽？”
“皮蛋瘦肉粥，不加蔥，蘿卜糕，再來一疊煎餃。”林筱藝說完抬眼看正要落座的安培，“你呢？要不要來點酒？啊……算了，你開車了，再給我來個砂鍋茄子，要一瓶那個。”她指指對麵桌子上放的小酒壇。
小哥把菜單確認了一遍，速度放下了單子，“稍等。”
安培見她仍低著頭不看自己，輕聲試探：“懷孕了還喝白酒？”
“嗯，就是想喝點，暖暖身子。”林筱藝勾了勾唇角，“你可別幫忙啊，我出過車禍，有陰影。”
安培怔了一下，笑說：“放心，我開車穩。對了，你不是想不起以前的事兒了嗎？恢複了？”
“想記起來的卻記不起來，想忘了的卻一直在腦子裏，生活就是這麽悲催。”林筱藝有些自嘲地說，“其實……我今天挺上火的。”
“嗯，明白。”安培也沒想到自己跟進去看見的會是幾乎赤裸的她。
林筱藝披著的外套他認識，所以段文軒進去看見了什麽甚至在他們進去之前發生了什麽，就算是最保守的想法，都不可能讓林筱藝這樣一個女孩全無所謂的接受。
林筱藝微笑了一下，沒說什麽。
其實，她說的上火遠比對方想到的還要嚴重。
在段文軒他們出現之前，她的腦子有些迷亂了，或許是酒精的作用，或許是她的好奇心作祟，所以她沒反抗，不單單是因為和段文軒直接的約定，也有她自己的原因。
那時候，她忽然覺得就那樣稀裏糊塗的一下子或許也不錯，不是有好多人都能沉浸其中嗎？為什麽她不能？起碼在那一刻，她是想要的，將自己心底的壓抑全部釋放出來。
隻是冷靜下來會有些瞧不起自己，葉澤整天整夜不回家的時候，她還不是一樣安靜的過來了？現在怎麽會墮落到了這種地步？葉澤每次跟她恩愛之後，都會無奈的說她是個有些無趣的女人，不理解她為什麽沒有被美國開放的生活方式感染。
難不成是她一直都把男女之間的關係想得太過簡單了？
如果真的能成為一個放蕩的女人，生活能比現在輕鬆許多吧？
飯菜被送上來的時候，林筱藝才收住了紛亂的思緒，開始給自己盛粥，倒酒。
一口二鍋頭進肚，她隻覺得有一團火從嗓子一直燒到了胃裏，暖洋洋的挺舒服。
安培也給自己盛了碗粥，見她不想說話，就安靜地看著她，不知道為什麽，每次看她安靜下來的時候，總覺得那裏麵盛了太多不足為外人道的故事。
他有些好奇，又不敢讓自己好奇，不覺間對她的態度也跟著轉變了。他不知道，她和段文軒之間發生過什麽，但憑直覺相信這個女人有改變段文軒的本事。
難不成是他錯了？安培聽見段文軒的聲音，轉身見他已經快步走過來了。
“你們怎麽在這種地方？”段文軒嫌棄得看一眼簡陋的小圓凳，猶豫了一下卻沒落座。
“她說餓了，離這最近，我就帶她來這了，雖然是大排檔，但東西還都不錯。”安培解釋。
這曾經是他常來的地方，便宜，好吃，幾十塊錢就能和兄弟喝個爛醉。他在所有人的眼中都是好孩子、學霸，好像是被人設定好程序的機器，永遠不會出錯，永遠不會胡來，隻有他自己知道，他也有血氣方剛的年紀，也曾為自己喜歡的姑娘大打出手，也曾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想念家人。
可段文軒是段家的大少爺，他根本就沒機會知道這樣的地方，人同命不同，怨天？白搭。
安培看著對麵安靜喝酒的林筱藝，莫名其妙的生出一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覺。
“喂，林筱藝，你瘋了？剛進的醫院，這麽快就忘了？”段文軒沒好氣的看著連頭都不抬一下的林筱藝，一把搶下她手上的酒杯。
“段總，這的東西挺好吃的，你也來碗粥吧。”林筱藝好像看不出段文軒的生氣一般，笑嗬嗬的仰麵看著他。
“我知道今天的事兒是我那出了點問題，但我跟你是簽下合同的，這是你的義務。”段文軒移開了和她對視的目光，固執的看向了分不清灰白的牆壁，表情和聲音一樣清冷。
“可是段總……”林筱藝深吸口氣，固執的盯著他的眼睛，“我就算是把自己賣給你了，總還有喝酒的權力吧？”
“你？”段文軒生氣的低頭瞪眼，“你自己的身體情況你自己又不是不知道，我這是為你好，別不知好歹！”
“段總……”林筱藝抿抿唇角，“我知道您是為我好，我這麽缺錢的時候你還願意幫我，一定是我上輩子修來的福分，但我現在真的不痛快，就想喝兩口，您……就別管我了，安總，等會兒，您願意送我回去吧？”
安培看了一眼段文軒，“段總，要不，您就先回去吧，我等會兒把她送回去。”
段文軒皺眉遲疑一下，負氣地放下了酒杯。
林筱藝看他走遠之後，才又喝了一小杯，咧著嘴笑道：“真不知道他有什麽好生氣的，我不過就是他的一顆棋子，難不成還真的會關心我？”
她感覺自己又有點醉了，好像有一肚子的話想說出來。
“安總，說真的，我覺得自己的命還挺好的，要是不遇見段總，現在打死我也弄不到六百萬，以前我總覺得錢能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等真遇見需要錢自己卻沒有的時候，才知道什麽是問題了。”
林筱藝苦笑，“不過……我忽然覺得自己還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以為自己什麽都能辦好，其實，那點力量能做什麽？”
她想憑借自己的能力讓段文軒對自己刮目相看，想等他信任自己的時候再憑借他的力量去打擊葉澤，但她忽然覺得，自己到底還是錯了，如果有機會跟段文軒滾一趟床單，說不定什麽都解決了。
都說女人是紅顏禍水，自古如此，她怎麽就老忘了自己是個女人？
還真以為隻要努力了，什麽願望都能達成，真是荒唐透頂！
她冷哼著，又喝了一杯。
安培給她夾了一筷子茄子，“吃點菜吧。”
“嗯嗯，要吃要吃。”她說著又給自己弄了個煎餃，但她還是感覺到自己有些醉了，眼睛有點花。
但她就是想說話，有的沒的隻要讓她說就行。
她的心裏悶了太多苦衷，感覺要把自己壓垮了呀！
安培見她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桌子知道她是醉了，就試探著問：“你想回家嗎？”
“回家？我哪有家？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的家在哪。”林筱藝冷哼著，冷不丁酸了鼻子，忍了好半天才把眼淚給吞了回去，“我的家……已經回不去了。”
安培聽不懂她的話，就全當成醉話聽了，“那去酒店？”
“酒店？好啊，隨便。”林筱藝傻嗬嗬的笑了笑，“反正我有個地方就能睡覺。”
安培無奈，“那咱們去吧。”
“現在？”林筱藝晃了晃酒瓶，“還沒喝完呢，不成，我得喝完才行，你陪我聊聊吧，我……好孤獨。”她說完又傻嗬嗬的笑了。
明明是一臉的白癡相，卻讓人看了心疼。
安培點頭，“好，你想聊點什麽。”
“隨便，什麽都好，聊聊你吧，你家裏還有什麽人？還有兄弟姐妹嗎？”林筱藝開始喝粥。
安培搖頭，“我家裏就我自己了，我媽是我小時走的，十六歲的時候，我爸也沒了。”
林筱藝淡定的點點頭，好像在話家常一般自然的說：“我媽生我的時候難產死了，不過我哥和我爸都對我特別好。”她又喝了一口粥，“真的特別好，所以我從來不覺得自己沒有媽媽就很可憐。”
她傻嗬嗬的咧嘴笑了，眼睛彎彎得，像個孩子一般。
安培一下怔住，眼睛定在了她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