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從屋裏出來，就被樓道裏的陰涼衝得打了個寒戰，眼看要到十二月了，縱然是位於亞熱帶的南方小城，也能感覺到料峭的涼意，這種涼，不是北方冬天裏那種幹巴巴的冷，而是帶著能透進骨子裏的濕寒。
林筱藝緊了緊身上的外套，見段文軒已經一路下樓，趕緊跟過去。
她在心裏揣度著段文軒的來意，但左思右想也不知道他因何故這麽晚來興師問罪。
嗯，應該是興師問罪的吧，可能是因為林媽媽在，才沒在他的臉上看出氣惱的樣子。
在林筱藝的腦子裏，他除了來興師問罪，還能做什麽？
總之，就那麽一路胡思亂想跟到了樓下。
段文軒走到了路燈下，轉身看著站在樓梯口的林筱藝，蹙眉催促，“過來。”
林筱藝同樣緊皺著眉頭。
她感覺最近腦子有些不夠用，像這樣睡著被叫起來，好半晌腦回路都處在無電狀態，想不通段文軒的來意，甚至看不出他的情緒，這讓她心裏多少有點害怕。
這個世界上，有誰自己能信任的人？就算是血脈相通的親人也可以轉身背叛吧？林筱藝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過敏感了，隻是想到白日裏段文軒那個嘴臉，心裏就不舒服。
聽他叫完自己又在原地磨嘰了有半分鍾，才抬步走過去。
“段總，這麽晚過來，是有什麽重要的事嗎？”林筱藝打住自己亂飛的思緒，並沒有站得離他太近。
“你以前的記憶恢複了多少？除了尹慧琳的部分，真的什麽都想不起來了？”
“嗯。”林筱藝心裏更加沒底，他怎麽又問起這個來了？
“跟我去醫院。”段文軒忽然湊過來抓住她的手拽著她往車上去。
林筱藝被拽了個趔趄，險些閃了腰，“幹嘛？”她對這種突如其來的命令很不滿意，如果沒有今天白天的事兒，可能二話不說就跟他去醫院了，但現在，她不能。
林筱藝死死撐在原地，甩開了他的手，“段文軒，我為什麽要跟你去醫院？”
段文軒回頭看著她，冷峻的臉上沒有什麽表情，“這是命令。”
他冷冰冰的回答，就像之前的無數次一樣，他說了的話，她必須服從，因為她在他麵前沒有說不的權力。
“段總！”林筱藝深吸口氣，不想讓自己的情緒膨脹太快。
她最近也看來不少相關的知識，就算沒有壬辰反應，她也該在這個時候注意自己的身體，本來就容易情緒化，要是再不控製，很容易暴走。
萬事有度，不管是什麽，太過都不好，所以才會有樂極生悲這種事兒。
“我承認作為你的秘書，我有二十四小時隨叫隨到的義務，但我也有基本的人權，你如果不說明白是怎麽回事，我是不會跟你去醫院的。”林筱藝目光堅定的回瞪著他，要是比誰的眼神狠，她可能不是他的對手，如果比誰的眼睛大，她肯定不會輸。
段文軒不知道她為什麽要在這個時候犯起倔脾氣，這種小區的樓房隔音效果一般都不好，尤其是這大晚上的，尤其安靜，稍微大點聲說話都可能被樓上的人聽了去，更何況是樓下？
他不想把這事兒鬧得興師動眾，不得不緩和了語氣說：“如果你是在為今天白天的事兒生氣，那我向你道歉，我在沒調查清楚之前不該懷疑你。現在，你滿意了吧？”
林筱藝怔愣愣的看著段文軒，懷疑自己耳朵聽見的方式出現了問題，趾高氣昂鼻孔朝天長的段文軒也會道歉？
“喂？”段文軒見她像沒了魂一樣傻頭傻腦的看著自己，不禁奇怪，“你怎麽了？”
林筱藝顯然是震驚過度，嘴角一抽一抽地笑著問：“段總，我沒有聽錯吧？”
段文軒有些無奈的說：“這個時候不都是叫我老大嗎？”他也不知道她為什麽就喜歡這個稱呼，第一次聽的時候覺得低俗不堪，不僅不正式還帶著玩笑的味道，但這丫頭就喜歡時不時這樣叫他一句，聽得多了，也就習慣了。
林筱藝一撇嘴，“不知道今天誰說不讓叫老大的。”
“你這女人怎麽這麽小心眼，才剛明明道過歉了。”段文軒有些不耐煩。
林筱藝一咬下唇，可憐巴巴的看著他，又不吭聲了。
段文軒鬱卒，“好吧好吧，是我不對，你沒聽錯，我現在很鄭重的在跟你道歉，所以現在能跟我去醫院了嗎？”
“為什麽大半夜要去醫院？”林筱藝單抿了唇角，還是有些不情願。
現在的段文軒太反常了，要是不問明白，她心裏就是不踏實。
“路上說行不行？”
“為什麽要路上說？難不成我是傳說中的RH陰性血，不行不行，我現在是孕婦，可不能去醫院跟你輸血救人。”林筱藝見段文軒又過來拎自己，忙不迭的晃手。
段文軒簡直哭笑不得，這家夥的內心小劇場是不是太豐富了點？
“不是讓你輸血。”他想到她的肚子，也不敢動作太大，“聽話。”
段文軒的聲音忽然輕輕柔柔的像是在哄孩子，路燈下，他的眸子像是撒著碎光，閃閃爍爍比天上的星鬥還要迷人。
林筱藝冷不丁打個寒戰，使勁眨巴眨巴大眼睛，錯愣的看著他，不客氣的說：“段總，您現在的樣子就像是拿著棒棒糖誘拐未成年少女的怪蜀黍，看得我的小心肝都開始發滲了。”
段文軒兩個手扳著她的肩膀，半推半就把她往車邊推，“你的小心肝承受能力怎麽這麽弱？安培沒有對你說過做我的秘書要隨時應對突發狀況嗎？”
他麻利快的打開車門，把林筱藝塞了進去，“嘭”一聲關上，轉身小跑幾步，坐到了駕駛位上。整個動作一氣嗬成，來回用了不到半分鍾的時間，也是足夠速度了。
林筱藝滿眼無望盯著黑了吧唧的全放，苦哈哈的說：“段總，我是可以應對公司的各種突發狀況，但不代表能應對抽風的你啊！”
段文軒勾唇一笑，沒有注意她措辭上的細節問題，“你是我的秘書，我是你最大的突發狀況。”他說著一腳踩在油門上，車已經絕塵而去。
林筱藝慢悠悠的係好安全帶，有種被綁上了賊船的趕腳。
她摸了摸自己撲通撲通亂跳的心髒，等自己稍微平靜一點的時候，才又開口問：“段總，現在您可以說為什麽要帶我去醫院了嗎？”
“要弄清楚一件事。”段文軒專心致誌的看著前麵，看上去在十分謹慎的開著車。
“什麽事？”林筱藝有點不耐煩的歪頭看他，眉頭緊緊的捏在一起，整張臉上的線條都在抒發不滿的情緒。
“暫時還不能說。”
“段文軒你故意的吧？”林筱藝挺直了脊梁骨，終於忍不住咆哮起來。
段文軒什麽時候變成了一句話都說不痛快的娘炮了？對林筱藝這種看美劇韓劇會想死的家夥來說，被吊胃口什麽的最討厭了有木有？她都想一個衝動跳車了。
當然，隻是想想。
她見對方不動聲色，眯了眯眼繼續說：“你以為你這樣裝神弄鬼就有用嗎？反正你早晚都要讓我知道，為什麽現在不說？難不成我知道之後還能從你的車上飛出去？”
她抬眼看了看天窗，“雖然我對自己的身材很有信心，但我不會做那麽傻的事兒，謝謝。”
“不客氣。”段文軒笑微微的接了一句，然後在林筱藝將眼睛放大了一倍恨不得朝自己扇耳光之後繼續說：“首先我沒有裝神弄鬼，既然你自己也說早晚都會知道，我覺得沒有必要早跟你說這幾分鍾，因為我擔心會牽扯出很多不必要的後續問題，這會很麻煩。”
“其後，你說你對你的身材有信心，是指這種……厄……前後分不出，完全飛機場的身材嗎？雖然現在網上也有好多段子在頌揚平胸的各種好處，但作為一個男人來看，還是喜歡……”
“閉嘴！”
“S型的曲線。”段文軒在被她吆喝的聲音嚇了一跳之後，弱弱的將最後四個字說了出來。
林筱藝翻個白眼，“也那些精蟲上腦的胸控才會喜歡那些矽膠女，哼。”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B型size，不知道這樣哪裏不好了，起碼不用因為胸大買大一碼的衣服，也不用擔心下垂的好不？
段文軒臉上一熱，覺得自己跟一個女人討論這種問題有些不合時宜。
不過，見她那個憤憤不平的樣子，他又不想就此認輸，許是喝了酒，該說的不該說的，現在倒是都想要說一說。
“你這麽說絕對有偏見，要是光男人喜歡的話，那就不會有那麽多女人自己去做隆胸手術了，所以這是大眾的審美觀才對。”段文軒覺得自己說的很有道理。
“胸控。”林筱藝翻個白眼，惡狠狠的擠出這兩個字，然後又不屈不撓的補充，“找什麽理由歸根結底不都是這兩個字？切。”
段文軒在她那一聲又長又輕又挑釁的“切”字裏，鬱卒了，開口想跟她繼續爭辯，發現車已經開進了醫院大門。不得已，深吸口氣，將才剛的話都咽進了肚子。
胸控就胸控好了，反正他不能讓自己的女人像她那樣瘦不拉幾的，感覺將來生了娃連奶都不夠喝的樣子。
段文軒把車停好，“下車。”
林筱藝聽罷卻是在車裏坐著沒動，“段總，到底是去幹嘛？我最近膽小。”都說孕婦的神經容易衰弱，還真是應了那句話，她最近沒什麽特別的反應，就是老做夢，夢見自己被車撞飛出去，夢見滿地的血和血肉模糊的嬰兒屍體。
她看不清那嬰兒的臉，甚至連腦袋都是碎裂的，但她就是知道那是她肚子的孩子，每每這樣，總是從夢中驚醒發現自己一身冷汗。
這個世界除了自己誰都不能相信，她最近總是這樣告訴自己。
林筱藝緊緊攥著安全帶，眼神有些迷茫，就像是被丟棄的狗狗，找不到回家的路又不知道誰是好人誰是壞人。
段文軒無奈的歎口氣，“我想知道，你是不是我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