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蓉拿著她親手畫的規劃圖,忙碌著在整個果園裏不停奔走。趙青山不時按照她的吩咐喊了雇工們做活兒,人人都是忙得腳打後腦勺兒,恨不能長出八隻手來才好。
老話說,心急吃不了熱豆腐。董蓉雖然極想早日看到自己的王國建成,但也不願粗製濫造。於是,在趙青山和所有雇工心裏對整個工程有個大概印象的時候,她就撒手讓大夥按部就班慢慢幹了。畢竟她也不能日日留在果園,城裏還有買賣需要不時去照料一二。
如此這般,一晃兒就過去了四五日。董蓉左等不見傻柱回來,右等也沒有任何消息,她難免就有些心浮氣躁,無心數銀錢不說,書院那裏也是好久沒有送吃食過去了。
董平每隔三日從側門取一次食盒已是成了習慣,哪怕姐姐沒有書信送來,他隻要見了那些精心烹製的點心和菜肴就會知道家裏無事,否則姐姐哪有功夫琢磨好吃食啊。
可是這一次,他已經五日沒有接到食盒了,擔憂之下就開始胡亂猜疑起來。一會兒懷疑後母打上董家討要銀錢給姐姐添麻煩,一會兒又怕有人眼紅賣冰生意,總之就是沒往好處想。好不容易盼到了休沐之日,他早早就等在了書院門口,一等側門打開就帶著喜子跑回了城外小院兒。
正巧董蓉這一日趕過來核賬,突然見得弟弟回來還很是驚訝,“平哥兒,你不在書院讀書,怎麽跑回來了?”
董平見姐姐一手賬本一手毛筆,很是忙碌的樣子,與往日別無二樣。他長長鬆了一口氣,然後藏下所有擔憂,笑道,“書院裏休沐兩日,我回來看看姐姐。”
董蓉懊惱的一拍腦袋,這些時日雜事太多,她居然忘記弟弟要放假這事兒了。
“杜鵑嫂子,快幫我上街去買條魚、割塊肉回來,我要給平哥兒做桌兒好菜補補。另外再買二斤李家老店的醬牛肉啊,平哥兒愛吃那個味兒…”
董蓉攆了弟弟回屋去換衣,然後就把賬冊一推跑進灶間張羅吃食去了。喜子笑嘻嘻打水伺候主子洗漱,偶爾扭頭瞧著灶間裏冒出的縷縷霧氣,小嘴兒就樂得怎麽也合不上。
董平抹去臉上的水珠兒,笑著敲了他一記,“你這小子,可是又嘴饞了?先前送去書院的吃食不夠分,倒是委屈你了。這兩日在家裏讓你吃個飽兒,以後可別當著外人的麵兒撅嘴撂臉子,讓人家看笑話。”
喜子紅了臉,撓撓腦袋應道,“少爺放心,小的以後不敢了。小的也不是嘴饞,就是覺得哪裏也不如咱家好。”
董平扭頭望望院角隨風招搖的槐樹,樹下的石桌兒,蓋著青石板的老井,半舊的獨輪小車,他的臉上慢慢也溢滿了笑。雖然這小院兒才住了兩月多,但他卻覺得這裏比槐樹村那座自小生活的宅院要親切的多。原因無它,這裏有天下最堅強也最疼愛他的姐姐。若是能在這小院兒裏永遠生活下去就好了,他不必回槐樹村受後母冷眼,姐姐也不必回曹家忍受婆母刁難…
“鐺鐺!老蒼頭兒開門啊,我回來了!”
董平正想的入神,突然聽得門外有人叫喊。他掃了一眼正從井裏往外拎水的喜子就擺手示意他不必停手,然後親自走去開了院門兒。
院門外站了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許是在烈日下趕了極遠路途的關係,一身青色長衫上沾了厚厚一層灰土,曬成褐色的臉孔上也布滿了汗珠子,粘得他花白的頭發都貼在了臉頰邊,模樣很是狼狽。
董平愣了愣,遲疑著開口問道,“請問您是…”
這敲門之人見了董平更是驚訝,愣了半晌才應道,“你又是哪位?怎麽不是老蒼頭開門?”
董蓉正端了一盤水煎包子出來,扭頭見弟弟和一個陌生人杵在門邊就趕忙過來問詢,“這是怎麽了,可是路人要進來歇歇?”說完她掃了一眼那門外之人的模樣,又道,“進門就是客,大哥若是不嫌棄就進來喝口水,吃兩個包子墊墊肚子吧。”
那敲門之人皺著眉頭擺手,“我不是路過討水喝的!我是這院子的主人!你們是什麽人,怎麽在我家院子裏?”
董蓉心下一抖,臉上笑意卻更加燦爛了,她一邊熱情的側身把人讓進門一邊笑道,“原來是張老爺回來了,快進來坐下歇歇。我這就讓人去找蒼老伯回來!”她說完就給董平使了個眼色。
當初租院子的時候,董平也在一旁,自然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其實說起來,老蒼頭是背著主家私自租了院子給他們,若是主家不回來自然萬事無憂,但如今主家突然冒出來就大事不妙了。
俗話說,解鈴還須係鈴人。為今之計,他們隻能先穩住這張老爺,其餘之事卻要老蒼頭兒自己想辦法了。
董平出了院門甩開大步,按照老蒼頭兒先前留下的地址直接找去了他家。老蒼頭兒的兒子許是這倆月得了好吃食,藥湯也供得上,身子骨顯見好多了。老蒼頭兒見得今日天氣好,正笑嗬嗬扶了兒子在院子裏轉悠,突然見得董平找來說起東家回來一事,老頭兒驚得差點失手摔了兒子。但畢竟薑還是老的辣,他低頭琢磨了半晌,許是下了什麽決心,末了小心翼翼扶兒子進了屋子,然後就一言不發跟著董平去了小院兒。
張老爺坐在小院兒裏喝了幾杯茶,許是精神緩過許多就開始問詢董蓉前因後果。但董蓉也不是傻子,顧左右而言它,說了半晌也沒說到正題。
張老爺正是心急想要發火的時候,老蒼頭兒終於趕到了。這老頭兒也是個狠人,一見到張老爺二話不說,噗通跪在地上就開始咣咣磕頭,直磕得頭破血流也不罷休。
張老爺不知出了何事,驚得上前扶了他就道,“蒼伯,你這是怎麽了,有話好好說啊。”
老蒼頭兒死活不肯起來,一邊痛哭一邊說著他不該耐不住艱難日子,租了院子給外人。張老爺原本瞧著老家人這般模樣,還以為他把院子賣了。這會兒聽著隻是租了出去,而且還有三五日就到期了,心底就重重鬆了一口氣。
他手下用力把老蒼頭兒拉了起來,沉聲安慰道,“蒼伯,我一走就是許多年,辛苦你替我守著這份家業了。算起來我還欠了你幾年工錢呢,又怎麽會怪你私下租了院子?”
老蒼頭兒一聽這話又跪下了,千恩萬謝主子不罪之恩。末了他爬起來,仔細打量主子衣著容貌,很是驚疑的問道,“老爺,您這是從哪裏回來?夫人和小姐呢,還留在南邊嗎?”
張老爺臉色更黯,擺手歎氣說道,“以後再說吧。”他說完又轉向董蓉姐弟,沉吟片刻說道,“既然你們付了租金就繼續住在這裏吧,但一旦租期到了,還請二位速速搬走吧。”
董平一聽這話就急了,姐姐的製冰法子需要保密和遮掩,城裏城外想要找這樣合適的小院子實在艱難。若是離了這裏,一時又找不到合適的地方,那豈不是要耽誤了生意?
董蓉也是皺了眉頭,但她到底比董平沉穩許多,她再次不動聲色的掃了一眼張老爺的衣著神色,然後就笑著應道,“張老爺剛剛遠路而回,想必還沒有落腳之處吧。這院子廂房多,我們一家也用不完,若是張老爺不嫌棄就一同住幾日吧。至於租期,過幾日咱們再商量,可好?”
張老爺許是想要拒絕,但扭頭瞧瞧一身破布衣衫、頭上又磕得血糊糊的老家人,隻得無奈點了頭。
董蓉笑得更是歡喜,一邊喊著喜子換茶水一邊帶著滿臉憂色的杜鵑開始張羅飯食。很快,紅燒魚、溜肉段、醬牛肉和清炒筍片,外加一大陶盆雪白的粳米飯就端上了桌子。
董平私下拉著姐姐問過姐夫不在家,於是就坐在了主位陪著張老爺吃喝。老蒼頭惦記家裏有病的兒子,死活不肯留下來吃飯。董蓉想了想就把先前煎好的那盤包子裝進一隻大陶碗裏,送他拿回家去吃。老蒼頭歡喜之極,謝了又謝才辭別張老爺匆匆趕回家去了。
不知是董蓉的手藝太好,還是張老爺許久不曾吃過這般豐盛的飯食,他足足吃了三大碗米飯這才略帶尷尬之色的放下了筷子,末了借口路上疲憊,自己選了一間廂房躲了進去。
董平眼見那廂房門關上就迫不及待的拉了姐姐,問道,“姐,這可怎麽辦?離了這院子,咱們要搬去哪裏?我下午就出去尋中人…”
董蓉拍拍他的手,小聲笑道,“又不是火上房了,你急什麽!我瞧著這張老爺一身頹喪之氣,許是在外麵做買賣賠了本錢。隻要他缺銀錢,咱們就還有機會再租幾月或者幹脆把這院子買下來。”
董平聽得眼睛發亮,點頭道,“若是那般可就太好了。”
“咱們兩手準備吧,這兩日正巧你休沐在家,若是無事就替姐姐去街上尋中人問問,有合適的宅院也去轉轉。”
“好,我聽姐姐的。”董平心裏對姐姐是萬般信服,隻要姐姐拿定主意,他就有了主心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