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田喜事

第八十一章 冬欲來

原來董平臨行前想了好久,到底不願學那些虛偽之人隨手取個家裏急事之類的謊言敷衍好友,於是直接寫了身懷重金不便告知確切歸期,又邀請金北望閑暇之時去青縣遊玩。

若是旁人許是要大怒,畢竟誰也不喜歡被人懷疑提防,但金北望卻是個心胸開闊的,董平這般行事反倒讓他覺得真誠無偽。

董平不知留書遠走這事兒會不會惹得金北望這個難得的友人惱怒,北歸之路上偶爾想起就會歎兩口氣,心情實在歡喜不起來。加者身懷巨額銀票,見到誰靠近都忍不住懷疑人家打了壞主意。於是最後幹脆板起臉端起讀書人的清高模樣,除了張管事和喜子,就連商隊的管事上前說話都高抬了下巴,簡單應付幾句了事。

這樣做的效果很是明顯,商隊出京不過五六日就再也無人主動上前搭話了,反倒是商隊裏不論夥計還是護衛私下裏提起都說酸儒當真不好相處。喜子聽得幾次想要發火,後來想想又忍了下來。張管事暗中留意他們主仆這般行事,自覺好笑,但卻不時想起自己初初家門闖蕩天下的糗事,於是待董平又親近了三分。

不提董平幾人如何歸心似箭,恨不能一步跨到家裏庭院。隻說董蓉留在家裏日日都要站在山頭最大的石頭上向南張望,惹得傻柱雙手環抱護著她,生怕她一時不小心摔下來。

這一日吹了幾日的冷風突然停了,太陽雖然不是如何燦爛,但山間難得有些融融暖意。一輩子都指望老天爺吃飯的農家老漢們立時就察覺出這是落雪的前兆了,於是各家後生們被攆著趕緊砍柴,扛包穀秸稈,媳婦兒們也緊著磨苞穀麵兒搭鏊子烙煎餅。否則一旦大雪落下來,再忙這些事情可就晚了。

董蓉小夫妻倆盯著趙青山等人歸攏好各色筐簍鎬頭等雜物,就把雜物間的門縮了,然後收了鑰匙。

如此果園就算徹底進入了冬眠期,雜工們除了每日兩人輪換到果園巡邏,其餘之人都要回家貓冬了。人口少了再每日安排飯食就有些浪費人力,所以董蓉就打算把兩餐飯食改成付銅錢。

但村裏各家交完糧稅,剩下的口糧本就不多,平日偶爾進城又見到那些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饑民們的慘狀,對於糧食的渴望就更迫切了,恨不能裝滿家裏的糧倉,然後整日趴在上麵睡覺才好。

於是雜工門聽得主家要發銅錢之後就支支吾吾提出要換成米糧,畢竟城中如今糧價飛漲,手裏拿了銅錢也不見得能買回幾粒米來,還不如直接背了糧食回家安心。

董蓉倒是無可無不可,當初她幾乎拿出所有存銀備糧,足足裝了半個藏窖,別說每月支付兩三袋子苞穀麵兒,就是二三十袋子也足夠撐到滿山花開的時候。

雜工們心滿意足的帶著這個好消息回家去了,劉嫂子望著緊閉的灶間門扉有些不舍的搓搓手。別看她這個小小的廚娘不起眼兒,起碼家裏的兩個兒子整日都能多吃一碗“剩菜”,短短兩個月已是胖得小臉兒溜圓。以後果園飯堂關了門兒,也不知道兒子們會不會鬧著要肉吃。

董蓉怎會不知她的心思,繞著果園走了一圈兒見得沒什麽疏漏之處就拉著她的手笑道,“這兩月有嫂子幫著操持雜事,我可是省心許多。一想起以後沒有嫂子在跟前,我這心裏還怪慌的。待得過完年,嫂子家裏不忙可要早些上山來幫我。”

“好啊,東家到時候就是不喊我,我也早早跑來。天下哪裏找東家這樣善心又寬厚的主家啊!”劉嫂子得了這顆安心丸,知道明年的差事有譜了,樂得眉開眼笑,一個勁兒的嚷著,“東家在山上若是覺得冷清就讓人捎信回村,我來陪東家說說話兒。我家還曬了半袋子的野棗兒呢,到時候給東家送來嚐嚐。”

果園裏本來因為薛家作梗就沒賣出去一個果子,藏窖禮各色新鮮果子無數,自然都比小小的棗幹兒美味。但劉嫂子一片心意,董蓉怎麽會辜負,她爽快笑道,“那好啊,到時候我蒸些棗糕,嫂子也給家裏孩子拿些回去。”

主仆兩人拉了半晌閑話兒,劉嫂子這才笑嗬嗬回家去了。董蓉同傻柱牽著手上了山,一個忙著做晚飯,一個就把土炕燒得燙人,然後吃過飯就分坐炕桌兩側玩起了改良版的加菲貓曆險記。

原本走遍世界的加菲貓,如今換成了背上馱著山楂的果果,地圖也換成了大齊的各個州府。傻柱不知是運氣好,還是琢磨明白了轉骰子的技巧,每次落步都極合適,倒是董蓉不是掉進河裏就是遭了強盜,最後眼睜睜看著傻柱到達了終點,她還在半路蹦躂。

董蓉氣惱的想要抓了一旁的果果去紮傻柱,不想自己倒先被刺得叫了起來。傻柱哈哈大笑,抓了盤子裏的點心扔給瞪著小黑眼珠兒,一臉無辜的果果,算是獎勵它幫忙護衛。

董蓉順手抄起墊子去砸得意的傻柱,反被傻柱抱了個滿懷,小夫妻倆滾成一團兒,最後照舊以董蓉被吻得滿臉通紅告終。

果果一邊吃著點心一邊歪著小腦袋琢磨,這兩人為啥互相咬來咬去啊,難道嘴唇比果子還好吃?

就在它還想湊近細細觀瞧的時候,傻柱隨手扔來一隻靠墊兒徹底把它壓在了下麵。有些情節,少兒不宜觀看,懂不?

一年之中最讓人覺得寒冷的日子不是三九天兒也不是臘月,是初冬。習慣了夏日的酷熱和秋日的豔陽高照,突然間冷風嗖嗖吹在身上,那一瞬間的寒意足以讓任何美人不顧儀態的縮起脖子。

董蓉此時坐在熱乎乎的炕上,一邊縫著手裏的兔皮圍脖兒一邊看著傻柱做算術題,忍不住舒服的連連歎氣。

她如今的日子雖說算不得如何富貴,但起碼衣食不缺,也沒人欺負打罵。丈夫不及常人聰慧,待她卻全心全意,半點兒也不肯委屈,甚至可以說是寵溺縱容。對於這個時空的女子來說,她就是最幸運又最幸福的存在了。日子過成這樣,按理說就應該沒啥不知足了吧?

傻柱算完本子上的混合運算題,抬頭見得自家媳婦兒不知想什麽出了神兒,手裏的針線活兒卻是沒動多少。他猜得她也許又在惦記遠行的弟弟,於是就扯了紙筆送到她跟前笑道,“我做完了。”

董蓉回過神來,放下針線又掃了幾眼那些算術題,讚道,“都算對了,柱子真聰明啊。”

傻柱笑眯眯不說話,隻把左臉湊了過去。董蓉好笑又無奈,吧唧在他臉上親了一記,嗔怪道,“好了吧?下次把獎勵改成點心或者銅錢!”

傻柱卻搖頭不肯,仔細收好紙筆又想湊到媳婦兒跟前親近一番。不想果果正趴在董蓉腿邊睡得香甜,他這一按正好成了送上門的肉氈子。

董蓉笑得前仰後合,末了眼見傻柱疼得甩手又有些心疼。於是伸手拎了果果的小肚皮把它送到炕尾的墊子上,然後又低頭替傻柱擦抹手心微微沁出的幾滴血珠。

傻柱望著近在眼前的雪白脖頸,先前好不容易按下的凶猛情欲又掀了起來。他忍不住就要低下頭一親芳澤,不想這時堂屋的門扇卻被人拍的山響。董蓉驚得猛然抬起頭,手裏也下意識握得更緊了。

傻柱微微皺了眉頭,眼裏除了一絲懊惱倒沒有什麽驚慌,畢竟暗處的甲字組沒有傳訊,來人就絕對不會對他們有什麽威脅。

果然,董蓉跳下地去開了門就見一身狼狽的於老太闖了進來。老太太先前在山上住了大半月,吃喝好了,兒子又有活計賺銀錢,自然心情也不錯,於是原本枯瘦的身體都變得富態許多。

可是如今分開一月多,居然比之先前更瘦弱了。初冬夜半冷風最寒,她卻隻穿了件舊夾衣,下身的棉布裙子上沾滿灰土,甚至還光著一隻腳兒。

董蓉又是心疼又是驚訝,連忙扶了老太太在桌前坐了,一邊給她倒水一邊問道,“大娘,你這是怎麽了?可是家裏有事?你眼睛不好,有事就讓人幫忙來送給信兒啊。”

於老太許是累得狠了,坐在椅子上喘了好半晌才緩過一口氣來。她死死抓著董蓉的手就哭開了,“東家啊,東家,求你…求你救我家生子一命吧。他要被人打死了,我可怎麽活啊…”

“打死…這是怎麽回事?”董蓉扯了帕子給老太太擦眼淚,低聲勸著她慢慢說,“大娘你仔細說,我一定想辦法救生子,你先別急啊。”

於老太端起茶水喝了,勉強定了定心神,這才一五一十說了起來。

原來桂生從果園回家之後,接了隔壁村子楚家的活計。楚家的小女兒同城外三裏鋪子的一個瘸腿後生訂了親,請他去打陪嫁的箱籠。

這份活計離家近,給的工錢也豐厚,於家母子都很高興。於桂生日日早出晚歸去做活兒,老太太就留在家裏兒子做飯洗衣照管家事。原本盤算著忙過大半月就又有幾百文進項,加上先前在董蓉這裏賺到的工錢,就足夠置辦一份厚厚的聘禮娶房兒媳回來了。

於老太整日笑得合不攏嘴,甚至已經央求村裏的媒婆留意身板好又脾氣好的閨女了。若是一切順利,興許明年這時候她都有大胖孫子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