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懷德冷笑,滿臉不在意,隨口應道,“先生可聽過誰家的娘親十二年不曾見過兒子一麵,誰家的娘親寧肯滿手鮮血也不願與兒子團聚?董氏就是有千般不足,但我身上衣衫是她一針一線縫製,碗裏飯菜是她親手烹煮,人前從不因為我癡傻而慢待半分,人後…罷了,她就是上天補償於我的珍寶,我所掌控的世界裏,她必定會淩駕於任何人之上!”
馮老爺子眼見弟子如此霸道決絕,也知不好再勸,隻得把一切擔憂都埋在了心裏,擺手道,“罷了,我也算盡到力了,以後你們母子如何就看天意吧。”說完,他高聲衝著門外喝罵道,“清風,還不端茶進來,你要渴死我這老頭子啊!一個兩個的都不省心,什麽時候我閉了眼睛,你們就都自在了!”
清風正躬身站在門外,聽得老爺子發脾氣趕緊快步進屋,陪笑道,“先生,這是剛剛泡好的雨前龍井啊,您嚐嚐味道如何?”
慕容懷德也是親手倒了茶送到先生跟前,笑道,“再有兩月就該采新茶了,到時候讓南方的幾個掌櫃多送些好茶給先生品玩。”
馮老爺子眼見弟子和小童這般殷勤也覺自己有些無理取鬧,於是接了茶水慢慢喝起來。
慕容懷德心下一鬆,隨手扯了賬冊開始看了起來,待得見到最後那長長一排數字忍不住皺了眉頭。
“董氏救濟四百災民正好四月,衣食用物加在一處才耗費了一千兩。等到果園迎客之後,隻賣草編物件兒又能收回幾百銀兩。如此相比而言,南邊幾州掌櫃倒是有些落了下乘。”
馮老爺子倒也是個磊落之人,聽得這話就真心讚道,“那丫頭是個心思靈巧的,就算…也必然會衣食無憂。”
慕容懷德怎會不知老爺子含糊隱下的話是何意,但他就是裝了糊塗不接口。馮老爺子徹底泄了氣,倒是把心思都放在了各地賬冊上。
董蓉眼見外麵天色已黑卻不見傻柱回來,剛要喊個小廝去山下迎迎,不想就見傻柱從門外走進來。她於是上前一邊替他拍打衣衫上的灰塵一邊嗔怪道,“怎麽回來這般晚,下次再這樣貪玩就不放你出去了。”
傻柱最喜聽這些嘮叨,低頭就在她臉頰親了一記。董蓉驚得趕忙扭頭四顧,見得身邊沒有外人才狠狠掐了傻柱一記,惱道,“你看晚上我怎麽收拾你!”
傻柱笑得得意卻不應聲,結果第二日一早董蓉扶著酸疼的腰背起床時,真是萬般懊惱,原來她才是被狠狠收拾的那一個。她氣惱的想要咬“凶手”兩口出氣,又見他酣睡正香,於是隻得輕輕照著他的胸膛拍了兩下,算是小小報複一下了。
傻柱聽得心愛女子低聲哎呦著走出門去,嘴角越翹越高。他們的孩兒啊,許是很快就要來到了吧…
於桂生的師傅自覺得了主家厚賞賜,回了自家隻歇息了一日就拉這兩個弟子,還有四五個徒孫開始打製家具。這老頭兒手藝好,眼光也獨到,董蓉畫下的圖樣實在有些簡陋,但在他手下卻一個個都完美成形了。
兩個徒弟先前還覺得那方方正正的大衣櫃和帶著彎腿的椅子很是簡陋古怪,但各部件完工組合在一起之後才發現這衣櫃與時下那些帶著繁複花紋的箱櫃完全不同,很是大氣實用。於是就動了心思,支支吾吾想要師傅親自開口同董家討要圖紙。
老師傅有些猶豫,最後到底舍不出麵皮就攆了兩個徒弟去找於桂生。於桂生成親之後,行事穩妥許多,聽得師兄說明來意之後隻答應去東家跟前問問看。
董蓉倒是沒有什麽敝帚自珍的想法,那些散著淡淡木香的實木大衣櫃,妝台,抽屜櫃,還有寫字台,又讓她好似回到了前世那個小小的蝸居,倍覺安心。於是再聽了於桂生不要工錢,隻要圖紙的請求後,爽快的揮揮手就應了下來。
於桂生代替師兄千恩萬謝,倒是惹得張管事好一陣肉疼。他的眼光比之幾個木匠更是毒辣,這會兒圍著院子裏的一堆新式樣家具就在盤算著是否建議主子再開個家具鋪子,不想主子就輕易把這財路送人了,實在讓他扼腕不已。
董蓉心急把家具都擺放整齊,於是喊了福子帶著一眾半大小子幫忙。曹二姐兒先前不知嫂子打製的家具這般新奇,她挑揀的都是老式樣,這會兒眼饞的圍著家具轉來轉去。
董蓉看得好笑,拉了她說道,“你若喜歡,嫂子就再設計一套更好的給你當陪嫁,好不好?”
曹二姐兒臉色立時紅了個徹底,掃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張管事,跺腳嗔怪道,“嫂子,還有外人在呢,你怎麽拿我打趣?”
說罷,小姑娘拎起裙角飛跑回了自己院子,留下董蓉好笑搖頭,末了進屋就指揮眾人安置家具,倒是沒有注意一旁的張管事早就看呆了眼。
都說人靠衣裝,佛靠金裝,而屋子是否舒適就靠家具裝點了。原本還有些空蕩的正房,這會兒已是布置的整整齊齊。廳堂裏正對門口的是一張四扇山水屏風,屏風前放了兩把紅木的太師椅和一張高腳幾,兩側又各有四把玫瑰椅子,雁翅排開。待得以後在中間空地上鋪張羊毛毯,定然更氣派大方。
推開東次間的屋門,繞過兩扇小屏風,右手邊的窗下就是一張雕花矮塌,塌上擺了小小的梨花木方幾,夏日裏坐下來一邊吹風一邊做做針線,想必是極愜意的。矮塌對麵鋪了大炕,除了新編的草席泛著淡淡黃暈之外,隻有炕尾放了一隻三格的炕櫃,略略有些顯得空蕩。
再推開兩扇雕花小門兒就是梢間,一座博古架子把屋子分成了兩部分,裏間有一張雙人大實木床緊靠在裏側牆根兒,四隻兒臂粗的床柱上雕著雅致的雲紋,床頭摳出幾個簡單的小格子,平日裏放些小物件兒或者書本,都是極方便的。床尾不遠處一個小小的屏風掩住了通往浴室的便門,平日更衣或者洗澡之後就可以直接回到內室,不必再擔心吹了冷風。
而外間靠窗處則擺了一隻梳妝台,右側三層帶鎖的大抽屜足夠盛下幾百件首飾,方方正正的梳妝凳子隨時可以收在妝台下。妝台對麵靠牆立著八開門的大衣櫃,打開衣櫃就能見到一排排衣掛正靜靜等待著美衫華服加身,若是合上櫃門兒,整個櫃子就變成了一座四扇梅蘭竹菊屏風,極是雅致。
董蓉喜滋滋的這裏摸摸,那裏動動,心下琢磨著要加緊縫製帳幔、迎枕、靠墊和被褥等物,然後再仔細裝點一下自己的小窩。不想曹二姐兒比她還心急,笑嘻嘻進來抱了嫂子的胳膊撒嬌,支支吾吾說要做兩個新靠墊兒。
駿馬都買回來了,自然不能差個好鞍子,董蓉翻出鑰匙,大手一揮就帶著小姑去了暫時充作庫房的西梢間。
姑嫂兩個一頭紮進裝了綢緞的櫃子裏,嘰嘰喳喳挑揀了好半晌才心滿意足的抱著大批戰利品走了出來。
董平對於書房裏的新式書桌和書架也很是喜歡,正拉著姐夫顯擺。董蓉生怕柱子埋怨她厚此薄彼,於是笑著哄他說過幾日也把西次間也布置起來,專門放些他喜歡的玩物。沒想到傻柱卻極大氣,並沒有同小舅子攀比的心思,反倒要送一套書桌書架給馮先生。
董蓉自然應了,左右閑來無事,小夫妻倆就一同去拜訪馮先生,順道看看曹家老兩口對新家具是否滿意,也喊劉嫂子梅花和四蓮明日來家裏幫忙做針線。
馮先生那日被弟子拆穿了手段,又勸誡不成,心裏難免有些鬱結,連帶對董蓉也不喜起來。可這氣還沒悶上兩日,人家小兩口居然雙雙上門來量尺寸,張羅著給他打製新式書桌和書架。老頭兒心裏又是慚愧又是懊惱,修心養性半輩子,怎麽臨到年老還學會遷怒了呢?
董蓉眼見老爺子臉色有些不好,還以為他身體哪裏不舒坦,私下問過清風,清風卻連頭都不敢抬,支支吾吾說得含含糊糊。董蓉暗自猜測好久也是不得要領,於是隻得囑咐清風,老爺子若是有事就趕緊往果園報信。
清風自然一迭聲應了,董蓉和傻柱這才轉去了曹家。清風偷偷抹抹頭上的汗珠子,低聲嘀咕,“以後再也不能做虧內心事兒,否則都不敢抬頭做人了。”
曹家老兩口剛剛擺完桌椅櫃子,這會兒正坐在椅子上歇息,雖然累得滿腦門兒都是汗珠子,但老兩口卻都笑得歡喜。曹老爺子拍拍手旁泛著暗紅光澤的椅子扶手,樂嗬嗬點了一鍋煙,吞雲吐霧間隻覺舒坦的好似活神仙一般。
曹婆子盤腿坐到椅子上也是一個勁兒的嚷著,“這新家具就是不一樣,看著就順眼。這椅子做得結實又寬綽!”
曹老爺子剛要接話兒就見兒子兒媳走了進來,於是趕緊起身問道,“你們怎麽回來了?果園那裏不忙啊?”
董蓉行了禮,笑著把找人幫忙做針線的事情說了一遍。曹婆子正好急於向村裏人顯擺自家的新家具,聽了這話就說道,“去果園多遠啊,不如你把布料送來,我帶著大夥兒做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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