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董平帶著喜子玩得盡興從同窗家回來,正遇了也要上山的姐夫,倆人說說笑笑剛爬到半山腰兒就見劉二狗等人一邊拄著鎬頭歇息一邊抻長脖子往山上張望。董平立時沉了臉,冷聲喝問道,“你們在做什麽?”
雜工們聞聲立刻縮了脖子,劉二狗到底算個小管事,自覺在主家跟前有些臉麵,於是趕緊上前小心應道,“老爺和二少爺回來了,我們剛挖過排水渠,這會兒正打算歇會兒再繼續去施肥。但山上院子裏不知做了什麽好吃食,香味都飄到這裏了。大夥兒一時好奇就…”
董平仔細嗅嗅空氣裏確實有些淡淡香味,這才知道自己誤會眾人了,但當主子的就是錯了也不能跟奴仆道歉,否則失了威嚴以後就不好行事了。他尷尬的咳了兩聲,末了點點頭淡淡說道,“活計重就多歇會兒吧。”
說罷,他就隨在傻柱身後繼續登著石階往上走。一眾雜工們許久才敢抬頭,偷偷小聲嘀咕道,“二少爺平日看著是個和氣的,但發起火來也怪嚇人的。”
“可不是,二少爺是秀才老爺呢,將來是要當官的,怎麽能沒點兒威嚴。”
董蓉這會兒正站在灶間門口,乳白色的蒸汽從門裏不斷溢出來,襯得她好似踩踏雲朵的仙女一般。隻不過她這仙女不管織布不管浣衣,隻管著玉帝一家的後廚…
大鍋裏的鹵味已是煮了快一個時辰,濃鬱的香氣就像調皮的孩子一直往眾人的鼻孔裏鑽。
前院裏本來在跟著張管事學寫字的十幾個半大小子,雖然極力想要把注意力集中在手裏的柳枝上,但無奈肚裏饞蟲暴動,攪得他們總是想要抬頭往內院張望。張管事手裏拿了個戒尺,不時敲打幾下,顯見對於自己暫任先生這差事極滿意。
一見主子回來,張管事趕緊帶著一眾小子們行禮,傻柱擺擺手就徑直進了內院,倒是喜子這調皮蛋兒笑嘻嘻偷偷做了個鬼臉。
一眾小子們又是眼饞又是嫉妒,暗想若是自己也能跟著二少爺當書童就好了,整日吃喝玩樂還不必做活計。張管事許是看出了小子們的心思,抬手挨個敲了一記,罵道,“你們啊,怎麽就知道眼紅?別看喜子年紀小,三字經和千字文早就倒背如流,平日在書院照顧二公子洗衣穿戴更是周全妥帖,比你們這些皮猴兒不知道伶俐多少。記住,咱們家裏隻要肯吃苦努力,一定有出頭的一日。若是不努力,哼,那就日日挨戒尺吧。”
一眾小子們嚇得吐吐舌頭,末了卻是重新抓起柳枝,神情比之先前認真了許多。
劉嫂子等人圍在鍋灶邊等候,眼見蒸汽變得稀薄就問道,“東家,可以起鍋了嗎?”
董蓉剛要應聲,正好看見柱子和董平進門,於是笑道,“起鍋吧,食客都回來了,該上菜了。”
劉嫂子有些疑惑,抻頭一看也是笑了,末了招呼梅花和四蓮道,“趕緊開鍋,老爺和二少爺回來了。”
董蓉迎上前拍拍弟弟,然後又看看傻柱臉色並無不妥,這才說道,“我剛才又試做了幾樣鹵菜,你們趕緊換衣洗手,幫我嚐嚐味道如何?”
“好啊,馬上就來。”董平歡快應了就回了東廂,董蓉左右無事就親自打水招呼傻柱洗手,順便問問他馮先生身體如何。傻柱笑著說道,“馮叔讓多送些鹵蛋過去。”
董蓉哈哈笑道,“成,一兩銀子一個,殺熟的買賣最好做了。”
小夫妻倆說說笑笑,很快就各自換了一套幹淨衣衫,結果一出內室門就見曹二姐兒站在堂屋門口探頭探腦往裏張望。董蓉無奈嗔怪道,“你這丫頭,做活兒時候不見人影兒,鹵菜做好了就跑來吃現成的?”
曹二姐兒笑嘻嘻上前抱了嫂子,撒嬌道,“嫂子,我怕殺雞啊,到處都是血。以後你再做點心的時候,我一定幫忙,好不好?”
董蓉前後兩世加起來也快有四十歲了,平日待這十幾歲的小姑就同嬌慣女兒一般,自然也不會真心怨怪她,於是輕輕掐了她一記就算放過了。
院子角落的石桌上已是擺了幾盤子各色吃食,劉嫂子等人滿臉興奮之色的圍在一旁,但卻沒有一個先動筷子。董蓉心裏喜她們懂規矩,於是當先給傻柱夾了一個雞翅膀,給弟弟妹妹也選了兩個雞腿之後就招呼她們道,“忙了一上午了,你們也別客氣,趕緊嚐嚐咱們的勞動成果味道怎麽樣?”
劉嫂子幾個這才紛紛下筷子,梅花先前負責拾掇豬下水,這會兒夾了塊豬肝就扔進了嘴裏,末了仔細嚼了半晌就嚷道,“東家,這豬下水用細麵搓洗果然沒有醃臢味道了。”她說完又夾了塊豬大腸吃了,笑得更是歡喜,“腸子也沒有臭味!”
董蓉把吃食挨個都嚐了一遍,又問詢了眾人的意見,這才說道,“這鹵湯煮雞鴨和雞蛋還不錯,豬下水就有些勉強。這樣吧,豬肝和心肺都不做了,至於小腸…我還會一種做法,明日咱們再試試。”
劉嫂子和梅花都是應了,楚四蓮有些心急,問道,“東家,您什麽時候教我做點心啊?”
“別急,明日讓張管事去陶窯雇兩個人手來,家裏要蓋一個小窯,到時候有你叫苦叫累的時候。”
楚四蓮得了準信兒也不再惦記,笑眯眯拿了一隻雞脖子津津有味的啃了起來。
眼見眾人吃了大半飽,董蓉就讓劉嫂子把盤子撤了,這畢竟不是正經飯食,太過油膩對身體不好。喜子有些意猶未盡的舔舔手指頭,被董平瞧見就拍了他一記。這小子也機靈,趕緊讚道,“夫人的手藝真是太好了,一定會生意興隆。”
眾人都是笑起來,董蓉囑咐文娘把剩下的鹵味端去外院給張管事和一眾小子們嚐嚐新鮮,劉嫂子幾個聽了就道,“文家妹子,順便請張管事連我們的工契一起寫了吧,我們按了手印也就放心了。省得總擔心東家找到手藝更好的,就不用我們這幾個笨手笨腳的婆娘了。”
文娘含笑聽著,目光卻望向自家主子。董蓉點頭笑道,“去吧,告訴張管事先寫五年的工契,工錢每年十兩。”
文娘這才躬身退了下去,張管事聽說東家吩咐了差事,扔下一眾口水橫流的小子就進了房間,末了又拿了寫好的契紙和印泥進了內院。劉嫂子和梅花、四蓮都是歡天喜地的按了手印,然後紛紛包了未做完的針線活兒下山回家報喜去了。
董蓉見得院子終於清靜下來就請張管事坐下喝茶,慢慢把果園最近的活計安排了一下。第二日一早,劉嫂子等人就又上山來了,各個都是摩拳擦掌,一迭聲的問著今日要做什麽吃食,董蓉讓文娘拎出一筐鴨蛋和半盆豬小腸兒又帶頭紮進了灶間。
很快,張管事雇請的兩個砌陶窯的好手也到了,董蓉抽空出來指點了幾句就又回了灶間,留下張管事和兩個窯工絞盡腦汁兒的琢磨著怎麽才能搭砌出能烤點心的“陶窯”。
山下果園門口處,於桂生帶了十幾個雜工在自家房子旁建著養雞棚子,不時聽得他吆喝,“大夥兒加把勁兒啊,棚子建完了,咱們還要在桃花林邊建一個小酒家呢,到時候生意好了,各家的草編賣個精光,大夥兒可就發財了。”
雜工們都是臨時在村裏雇請來的,聽了這話都仿似看到自家未來的富足日子,越發幹勁十足。
遠處的荷塘裏,趙青山正帶著七八個人往塘泥裏栽藕種,若是按照節氣來算,此時種藕有些過早,一定會影響產量。但董蓉種藕是為了要滿塘荷花,以便添補桃花和梨花等敗落後的空檔,所以也就不在乎這個小缺憾了。畢竟果園打的是賞花歡飲的招牌,若是客人趕來無花可賞,哪怕酒菜再好也會覺得掃興。
所以,這荷塘六月後就是整個果園的焦點。藕種每隔半月栽一批,待得荷花開時自然也會常開不衰,直到深秋。
趙青山站在塘泥裏,臉色都有些凍得發青了,但他半點兒沒有上岸偷會懶兒的想法。眼見東家的家業越來越大,不說張管事多受主家倚重,就是劉嫂子那幾個婦人都簽了五年的長契,他也得多賣賣力氣,否則被東家忘在腦後可怎麽是好?
“大夥兒再堅持一會兒,咱們東家心善,早囑咐於大娘用肉骨頭燉了豆腐,還有兩壇子苞穀酒呢。咱們趕早兒幹完活兒就去啃骨頭喝酒啊!”
眾人都是哄聲應道,“好啊,這水是真涼啊,不喝點兒酒扛不住啊。”
如此,日子一天天過去,天氣越來越暖和了,大地徹底回春,山林間處處都是綠意盎然。果園裏人來人往,忙碌了又是足足一月,於大娘精心飼養的二百多小雞已是住進了寬敞的雞棚,桃林腳下的小酒家也建好了。茅草的屋頂,隻刷了清漆的原木地板,一個個屏風間隔開了六個小包廂,雖然看似簡陋但又隱隱透著些隨性。這些包廂皆是背靠荷塘,麵朝桃林,可以預見花開時節,三五好友坐在此處飲酒笑談,絕對是件極愜意的沒事。
山頂大院兒裏每日都會飄出各色香氣,劉嫂子等人每次試做了什麽新吃食都會端出來找人試吃。一眾半大小子們最初可是欣喜若狂,幾乎一擁而上搶個精光,但什麽好東西也架不住天天吃啊,如今除了肚子餓,否則誰也不會主動跑去垂花門外晃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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