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蓉半點兒動彈不得,心下就有些惱了那老頭兒,剛要開口再勸,那黑小子卻抱著老頭兒瘋狂大喊起來。不必說,老頭兒方才那幾句大喊耗盡了他最後的生命力…
小姑娘哭得整個身子都在哆嗦,小腦袋努力往老頭兒那邊扭著,眼淚劈啪掉下來砸到青石板上,嘴裏好似小獸般嗚咽著。
董蓉同傻柱對視一眼,都歎了氣。董蓉伸手扶了小姑娘,低聲說道,“去吧,我答應你。”
小姑娘傻愣了半晌,最後終於明白了,轉身連滾帶爬跑向黑小子,兩人抱著老頭兒的屍體哭得昏天黑地。
董蓉苦笑,不知是同傻柱解釋還是在勸服自己,“反正家裏缺個洗衣衫拾掇屋子的人,這小姑娘估計也能勝任吧,至於她哥哥…山下酒家多一個人幫忙也成。”
五兩銀子換了一口棺材外加兩身麻衣和三籃子紙錢元寶兒,小姑娘和黑小子披麻戴孝送了老頭兒下葬,至此青縣之外的小樹林裏多了一座新墳,孤零零的掩映在荒草之中。
福子一邊趕著馬車一邊悄悄聽著車裏的動靜,對於家裏的兩個新成員很是好奇。
董蓉這會兒卻比他還好奇,方才兵荒馬亂忙著料理老頭兒的後事,她也沒仔細打量這兩兄妹,這會兒終於安頓下來,她才發現黑小子的五官輪廓很深,雙眸顏色偏褐,有些類似於前世見過的那些混血兒。反觀小姑娘長得倒很是秀氣,與大齊人沒什麽不同。
“你們是親兄妹嗎?”董蓉從座位旁邊的抽屜裏拿出一盒點心放到小姑娘身前,盡量放柔了聲音問道。
小姑娘仿佛受傷的小獸一般抬起濕漉漉的大眼睛怯怯望了董蓉一眼,低聲道謝,“謝…主子,我和哥哥是親兄妹。”
那黑小子原本一直垂著頭沒有說話,這會兒卻突然開口反駁道,“什麽主子,我們不賣身!娘讓我們回北…”
小姑娘生怕觸怒了新主子,她緊緊抱了哥哥的胳膊哀求道,“哥哥,聽烏伯的話吧,咱們沒地方可去了,烏伯也死了…”說著話,許是想到自己自此兄妹無依無靠,小姑娘又哭了起來。
黑小子顯見很疼愛妹妹,雖是閉了嘴巴不再吵鬧,但雙眼瞪向董蓉夫妻卻帶了三分凶狠七分防備。
董蓉極無奈的歎了氣,她明明想買個勤快又伶俐的小丫鬟回家,怎麽就撿了這麽一對兒怪異兄妹?不過,事情已經這個樣子了,她就是想反悔也不成了。
“我不管你們從哪裏來,但既然你們求我收留,我也答應了,那咱們就說說以後的事吧。一會兒到家我會讓管事寫兩張契紙,以後你們就在我家裏做工,平日裏供吃住,活計也不重,每月還有三百文的月錢。時限就簽五年,五年後,你們是走是留都隨便。不過,隻要在我家裏一日就要守一日的規矩,否則別怪我心狠攆了你們出去自生自滅。”
小姑娘原本以為要賣身為奴,不想居然是做雇工,他們兄妹五年後還可以恢複自由身。她立時就止了眼淚,拉這兄長跪在車廂板上,磕頭道謝,“謝東家收留,我們兄妹必定不會辜負東家的厚恩。”
董蓉挑挑眉頭,她倒是沒看出來,這小姑娘居然是個外柔內剛的脾氣。不過她也沒有多說什麽,輕輕倚在傻柱肩膀上半眯了眼睛歇息。傻柱稍微塌了塌肩膀確保媳婦兒睡的更舒坦,但再次抬頭掃過那黑小子的目光卻是含了三分威懾七分警告。
黑小子許是明白以後要在傻柱手下討生活,難得沉默著垂了頭,隱隱把妹子護在了身後。
很快,馬車就到了果園外。這會兒太陽已是落到了西山頂,鳥雀歸林,賞花客們也紛紛散去了,果園裏漸漸恢複了寧靜。
劉嫂子正帶著兩個小廝清點大堂裏的物件兒,所謂人上一百形形色色,開門迎客會遇到出手大方的客人,自然也少不了那些品德缺失或者習慣小偷小摸的。每日大堂裏的草編小物件兒或者好一點兒的茶具啊,都會少那麽幾樣兒。劉嫂子自覺失職,白日裏眼睛瞪得溜圓不說,關園後也添了這麽個查點的好習慣。
她遠遠見得董蓉下車就把活計交代給小廝,然後笑著迎了上來,“東家回來了,今日進城可逛得盡興?”
董蓉笑著點頭,“還好,今日生意怎麽樣?”
劉嫂子抬手扶了扶發簪,得意道,“東家不必惦記,生意好著呢,所有鹵菜和點心都賣完了。特別是七色糕,一端出來就被搶空了,還有客人抱怨為什麽不多做些,他們都想要給家裏人帶些回去嚐嚐呢。”
兩人說著話兒的功夫,黑小子兄妹也下了車,兩人好奇的偷偷打量著周遭的屋舍和人,半步都不敢多走。
“咦,”劉嫂子探頭看了他們幾眼,問道,“這是東家買回來的小丫鬟?”
董蓉苦笑點頭,“就算是吧,兩個孩子挺可憐的。以後,小子就留在山下做活兒,你平日多照管些。丫頭讓文娘帶著,留在我身邊伺候。”
劉嫂子趕緊點頭應下,末了熱情的喊了黑小子到跟前,上下打量他幾眼難免唏噓道,“這孩子,天兒都這般熱了,怎麽還穿著夾棉襖啊?嬸子明日先拿我家大娃的衣衫給你換換,過幾日果園裏做夏衣就有新衣衫穿了。”
黑小子對這突然冒出來的“嬸子”如此熱情相待,很有些不適。但他也沒有不識好歹的拒絕,反倒一直望著妹妹,顯見是擔心她沒個好著落。
劉嫂子一把扯了黑小子的手,一邊半推著他往屋裏走一邊笑著勸解著,“你這孩子就放心吧,咱們東家是方圓百裏內最心善的人了,年前隻流民就救了幾百號,不會苛待你妹妹的。再說了,晚上你還要回山上大院兒睡覺,保管天天能見到你妹子啊。”
黑小子聽了這話才徹底放了心,隨著她進了酒家後廚,不一會兒就抱著兩個白麵饅頭就著一隻鹵雞爪和兩個鹵蛋,大口吃了起來。這是他自老家北上以來吃得最好最香甜的一餐,於是,這陌生的果園在他眼裏也變得親切起來,也許在這裏住上五年也不是什麽壞事吧…
董蓉小夫妻帶著小姑娘一路上了山,女孩子天生都是喜愛美好事物,眼見一樹樹盛開的桃花,小姑娘忍不住伸出小手接了兩片被風吹落的花瓣,臉上的怯意和忐忑也消了許多。
文娘不知在哪裏得了消息,正躬身候在垂花門口兒。院子裏隱隱飄出的香甜氣息,惹得董蓉肚子也咕咕叫了起來。她把小姑娘交給文娘,低聲囑咐幾句之後就拐去了耳房。
果然新出爐的果醬蛋糕正一排排擺在烤盤裏,楚四蓮紮著圍裙忙裏忙外,見得主子如此垂涎模樣就趕緊撿了一盤奉上。
董蓉笑嘻嘻端了盤子就同傻柱回了房間,半開的窗口吹進微涼的晚風,小夫妻倆邊說笑邊墊著肚子,果果嗅到香氣也晃著滿身尖刺跑了過來,不時翕動著黑黝黝的小鼻子討好的吱吱叫個不停。
董蓉把蛋糕掰成小塊兒放到它麵前,一家三口就這般幸福的大快朵頤起來…
時間好似長了腳一般跑得飛快,一轉眼已是進了盛夏,果園裏的半山桃樹枝椏間早就結滿了指甲大小的毛桃,就連梨花和蘋果花也都謝得無影無。,好在池塘裏的蓮花成功接力,如今正躲在一張張碧綠的荷葉後麵,偶爾羞答答的露出小臉兒看看熱鬧,惹得眾多愛花人讚歎不已。
山上的十三草亭,除了那些想要討個清淨的客人已是很少有人再去,倒是荷塘上的水上亭被爭搶的很是厲害。十兩銀子的定價也不是沒人私下抱怨昂貴,但坐在荷花包圍的水亭裏,吹著濕潤的夏風,就著幾盤清淡小菜喝幾杯淡酒,末了再來一盤荷葉飯,整個人都好似都浸染了一絲高潔之意,至於銅臭之物自然就被拋在腦後去了。
董蓉這日一早起來就覺頭暈的厲害,她思量著許是昨晚核賬睡得晚的關係,於是早飯喝了一碗荷葉粥就又躺回了床上小憩片刻。
穿了一身水藍色衣裙的紫竹麻利的撤了飯桌兒,末了又撿了主子換下的衣衫放進草編籃子裏,待得想要出門時想了想又湊到床前低聲問道,“夫人,我喊人把老爺請回來啊,或者請馮大夫來給您瞧瞧?”
董蓉閉著眼睛擺擺手,昨日曹老爺子一時興起來果園溜達,結果不小心掉進荷塘裏灌了兩口水。她生怕老爺子有個好歹,極力請老爺子上山歇歇,但老爺子卻死活不肯,結果回到家裏就發了燒。她和傻柱陪到太陽落山,曹婆子攆了她回來坐鎮果園卻留了傻柱在家禮住一晚。這會兒她不能趕回村去伺疾已是不妥,怎好再嚇唬自家相公?
“不必,我歇會就好了,你該忙就忙去吧。”
“是,夫人。”紫竹把裝滿溫茶的青花茶壺往小幾裏側推了推,又道,“四蓮嫂子喊我一會兒幫忙烤餅幹,到時候我給夫人端一盤回來,您就著果茶再墊墊肚子,許是能更舒服些。”
“好,你就放心吧,我躺會就好了。”董蓉笑著攆了把她當孩子照料的小丫頭去忙,心下很是慶幸。當日她收留紫竹和他的哥哥雲睿多是出於憐憫之意,沒想到好心有好報,這兄妹倆居然都是寶兒。
(周末家裏人多啊,明天就清淨了,一定多碼字更新啊。加油,謝謝大家支持!給兒子衝奶去了,老媽罵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