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風輕輕吹在董蓉臉上,不但沒有往日那般燥熱,反倒沁涼之極,涼得好似突然掉進了數九寒冬。她恍然想起上一次覺得這般寒冷的時候,是在那個負心漢的婚禮上,她付出了多少辛苦努力,幾乎舍棄了一切,終於供得那個人學業有成,沒想到等來的不是婚紗和鑽戒,卻是他與別的女人的婚禮。她記得曾經發過誓,絕對不會再被人當傻子一般愚弄!
可是,如今身在陌生時空,她換了身份,換了模樣,卻依舊逃不脫重蹈覆轍的命運!上天何其不公?罷了…
慕容懷德眼見董蓉眼裏的光亮好似越來越弱,心裏下意識就是狠狠一縮,他剛要邁步上前,卻突然看見心愛的女子軟軟倒了下了,水綠色的裙擺散在地上,像被暴雨打落的殘荷,他隻覺腦子裏轟然一聲,有什麽塌落了!
“不!”眾人尚且沒有反應過來,董蓉已經被抱了起來。慕容懷德仿似重傷的野獸,高聲大吼道,“蓉蓉,蓉蓉!你快醒醒!大夫…快去找馮先生,快去!”
眾人猛然驚醒過來,立時把哭鬧都扔到了腦後,沒頭蒼蠅一般往大門外瘋跑。那老嬤嬤猶豫了一瞬,到底還是湊到跟前,低聲勸道,“世子爺,您別急。這位…夫人許是中了暑氣…”
她還沒說完,慕容懷德已是一腳踹了過來,“滾出去!若是她有個好歹,你們都要跟著陪葬!”
老嬤嬤被踹了個跟頭,衫裙髒了,發髻也散了,驚得呆愣著不知如何是好。她好賴不濟跟在側妃身邊多年,如今王府後院更是直接歸她掌管。誰見了不是點頭哈腰,敬著奉承著,沒想到還有被打的一日。
她死死盯著大步奔去東廂房的主子瞳孔縮了縮,到底沒敢再說什麽。但目光落在主子懷裏的女子身上卻滿滿都是怨毒…
馮先生早聽得清風稟告說京都來人已經進了曹家門,他坐立不安的繞著石桌兒亂走,心下又是惱怒又是不安。本以為那人會親自來接兒子,他才會私自攔截了京都的消息,盼著他們母子乍然見麵順利解開心結,團圓歸去。可是那人居然隻派了個老嬤嬤和一個管家來,他那徒兒還不知要如何暴怒,就連他許是都要被埋怨上了。
他正是心焦之時,不想兩扇木門卻被人猛然推開了。一個黑小子跑得滿頭大汗,高聲大喊著,“誰是大夫,快跟我走!”
“出了什麽事?”馮老爺子驚得停下腳步,末了又猶豫著道,“老夫今日有重要之事…”
黑小子上前一把抓了他的手臂就往外拖,“我管你有什麽事兒,救不活我們夫人,我就砸了你的院子!”
“哪裏來的無禮小子?清風,清風!”馮老爺子也是惱了,還想喊清風上前幫忙,結果院子裏又接二連三闖進好多人。曹婆子一把抓了老爺子的袖子就哭開了,“馮大夫,你快救救我家蓉姐兒吧…嗚嗚…”
她還沒等哭完,下一瞬手裏卻是一空,馮老爺子早就走的沒了影子…
慕容懷德牢牢抱著心愛的女子,心裏後悔的恨不能狠狠給自己幾巴掌。不是早就發過誓嗎,再不會為那個拋下他的女人傷心,怎麽這倆月偏偏又因為惱恨她而忽略了最該他心疼的人。到底是什麽時候開始,她瘦成了這個樣子。抱在懷裏,輕的如同羽毛一般,好似隨時都要飛走。這種恐懼讓他連手指都不敢動一動…
馮老爺子一進門見得弟子臉色鐵青,心下就是重重一歎。但如今可不是詳談的時候,他上前拍拍弟子的肩膀,勸道,“懷德,把蓉丫頭放下吧。有師傅在呢,她不會有事。”
慕容懷德木然看了師傅一眼,終是把董蓉放到了床上。馮先生趕緊穩了穩心神,末了伸出兩隻把脈,可是越把脈他的眉頭皺得越緊,後來又換了一隻手臂才好似終於確定了一般,沉吟著說道,“懷德,蓉丫頭無事,隻不過是…有喜了。”
“有喜?”慕容懷德一時沒反應過來,倒是剛剛擠進來的曹婆子驚喜道,“蓉姐兒懷上了,這可太好了…”她的嘴巴才咧到一半,突然想起先前之事,臉上的笑容就像春日殘雪一般迅速退卻了。傻兒子已經不是自家人了,就算兒媳懷了孩子又能怎麽樣,也不會姓曹了…
曹婆子怔怔看了平躺在床上的兒媳好半晌,末了抹著眼淚又出去了。有些時候就是這樣,人總要失去才知道珍惜,以前百般挑揀兒媳的不是,如今後悔了,卻為時已晚了…
董蓉悠然轉醒時,晚霞正直直照在窗棱上,橘紅色的光芒籠罩了整個房間,似真似幻,很是美麗。
她一時沒弄明白自己身在何處,於是低聲喚道,“紫竹,給我倒杯水來。”
很快有人扶了她起來,喂了她半杯茶水。
“頭還暈嗎,可想吃些東西?”
董蓉猛然回頭見得滿臉擔憂的男子,先前的記憶迅速回籠。
“紫竹!”
紫竹本來候在門外,聽見主子召喚立時就跑進來,歡喜問道,“夫人,您醒了,可是肚子餓了?”
董蓉沉默著往床裏挪了挪,然後指了坐在床邊的慕容懷德,淡淡吩咐道,“把這人打出去!臥房是私密之地,不要隨便放陌生人進來!”
紫竹聽了這話卻是愣住了,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慕容懷德望著自己空蕩蕩的懷抱,眉梢高高挑了起來,轉而回手就把董蓉又攬在懷裏,“別惱,等你消消氣,我就把所有事情說給你聽。”
“出去!我不想見到你!”
董蓉奮力掙紮著,驚得慕容懷德想要用力摟抱又怕傷到她,兩廂撕扯著不過片刻兩人都是累得氣喘籲籲。
紫竹急得跳腳,勸慰著,“夫人啊,你不能動氣啊。老爺,快鬆開夫人啊,千萬…別抻了肚子!”
慕容聞言懷德手臂一僵,董蓉趁機趕緊躲去了床尾。他重重歎一口氣,末了起身霸道說道,“你嫁給我為妻,就一輩子都是我的女人。我是曹家傻兒子,你就是傻媳婦兒。我是中山王府世子,你就是世子妃,甚至以後你還要做王妃。不要想著同我生分,我不允許!還有…你肚子裏如今有了我們的骨肉,小心別傷了他!我先出去一下,你好好歇著。隻要你能消氣,不管讓我如何,我都絕無二話!”
說完,他就大步出去了。留下紫竹趕緊倒了一杯溫茶雙手捧到主子跟前,小聲勸著,“夫人,您喝口茶吧。老爺是一時太過著急,不是有意同您高聲說話的。先前您昏倒時,老爺臉色青得怕人,抱著您不肯鬆手,後來還是馮大夫趕來診脈…”
董蓉半句都未聽見紫竹在說什麽,她的雙手覆在肚子上出了神,心裏的滋味真是苦辣酸甜都混在一處了。她一直盼望有個孩子,無論是兒子還是女兒都好。他們就是她曾活在這個時空的證據,是她和傻柱相愛相守的果實。
可是,滿心盼望的時候他遲遲不來,如今卻選在這樣的時候悄然在她的肚子裏慢慢成長。難道冥冥中,他也不想失去爹爹嗎,不想出生在殘缺的家庭?
“紫竹,告訴雲睿趕車來,我要回果園。”
紫竹用力搖著小腦袋,懇求道,“夫人,馮大夫說您懷胎未滿三個月,不宜動怒也不能隨便走動,讓您在這裏先靜養幾日…”
董蓉狠重重把手裏的茶碗墩在桌子上,怒道,“怎麽,你也想攀高枝兒了?我的話都不聽了,是不是?”
“夫人息怒,您肚子裏有小少爺呢。奴婢…奴婢這就去備車,馬上回果園。”
紫竹飛跑著出去,喊了自家哥哥趕緊回果園去趕馬車。曹家三口連同聞訊趕來的劉嫂子和張管事都等在院子裏,一聽得這話張管事就站起來道,“我剛才把馬車趕來了,鋪上厚被子再扶夫人上去吧。”
紫竹掃了一眼院子,見得老爺不在就稍稍鬆了口氣。待得眾人忙碌完了,太陽也完全落了下去,昏黃的暮色映得人人臉上都多了三分暗淡。
董蓉腦子裏一直嗡嗡作響,心裏亂成一團麻,簡單給公婆行了個禮就要上車。曹二姐兒忍耐不住跑過去抱了她的胳膊,低聲嗚咽著,“嫂子,你留在家裏好不好?我怕…”
“傻丫頭,”董蓉極力忍著鼻酸,輕輕拍了她的背安慰著,“別怕,不管什麽時候,我都是你嫂子。我這會兒身子不舒坦,等我歇上兩日就接你到山上去住,好不好?”
曹二姐兒重重點頭,末了親手開了車門扶著嫂子上了車。劉嫂子眼見馬車走遠,想了想就回了自家,盤算著拾掇兩件衣衫搬到果園住幾日。東家家裏出了這般變故,她別的忙幫不上,多出力看顧生意還是能成的。
劉老太太被兒子圈在家裏,急得無法就趴在牆頭上偷聽曹家動靜。這會兒好不容易盼著兒媳回來,上前拉著她就問個沒完。
“老大媳婦兒,你們東家怎麽樣?真有身子了?我還以為她是歡喜瘋了呢,本來嫁的傻子,沒想到居然是個貴人,這可是真是天上掉餡餅了。方才我看柱子臉色不好,他不會是不願帶你們東家進京吧…”